玉千洲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嗯。”
伙计的余光扫到燕鹤,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后神色又是一惊,赶紧侧身让开位置,恭敬道:“少东家,贵人,快请进。”
金制金鱼金穗,是玉京城的贵人!
伙计压下心头的惊愕,朝另一个往这边看的伙计打了个手势,后者忙进去请了掌柜。
玉千洲朝燕鹤道:“公子请。”
燕鹤不动,让他先行。
云广白等不及,从二人中间探进来颗脑袋:“要不你们一起走?”
玉千洲看了眼燕鹤,没再坚持,同燕鹤一道进去。
锦城第一酒楼名副其实。
一进门是偌大庭院,只宽宽设了九张檀木桌,邻桌间隔处都还能绰绰有余的摆上两张,中间是宽阔圆台,此时正有乐人舞者演奏。
往上三楼都设雅间包房,想要观歌舞可定临栏雅间,喜欢清净便去里侧包房。
门一关上,一楼的声儿就小了,越往上,越清静。
几人刚进去,掌柜的就迎了过来,一看领头两人腰间玉佩,便不敢再多看,神色立刻恭敬起来:“少东家驾临,有失远迎。”
“几位贵人,快楼上请。”
一行人跟着小二走上三楼,进了临栏雅间,云广白倚栏望着底下歌舞感叹道:“雕栏玉彻,轻歌曼舞,人间天堂啊。”
姜蝉衣跟着到边儿上,兴致盎然的探头往下看,赞叹道:“真美。”
徐青天挥开挡住半边脸的折扇,感慨道:“必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掌柜的这才看见徐青天,眼神一亮,刚要开口就见徐青天抬头看向他,道:“如此歌舞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
掌柜一怔,您不是这里的常客么。
但贵人的事他向来不多插嘴,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自也不会不识趣,且过去这样的事这位也没少做,他们早就得心应手,默契的对方一个眼神过来,他们就能立刻装作不认识。
掌柜的迅速收回视线恭声朝玉千洲道:“这是专门为少东家留的位置,不对外营业,就期盼着少东家有朝一日驾临呢。”
“我今儿一早就见一只白鸽停在屋前,便知今儿定有喜事降临,果不其然,竟是少东家来了,简直就是大喜。”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
家主说过若哪家酒楼能留下少东家用饭,这月可多拿一成分红。
可目前为止没有一家酒楼拿过这分红,他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大好事竟会落到他头上。
但同时,他也没忘记另一人的身份,又恭敬道:“贵人驾临小店简直蓬荜生辉,喜上加喜,贵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这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小店应有尽有。”
云广白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姜蝉衣,低声道:“这马屁比我们拍的好,学着点。”
姜蝉衣:“……他们听得见。”
云广白一愣,随后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向楼下歌舞:“真好看。”
掌柜的却并不觉得尴尬,红光满面的脸上笑的堆满了褶子,分不分红不打紧,少东家驾临至少够他在那些个死对头掌柜面前抬头挺胸,炫耀一年了!
嘿嘿嘿嘿!
旁边知情的伙计担忧的看了眼掌柜的,生怕掌柜的激动的厥过去。
虽然他也有些飘飘然。
一成分红啊,分到他们手里得有大几十两银子吧!
能置办聘礼,娶媳妇了!
屋里安静了会儿,玉千洲见燕鹤没有开口的打算,便道:“先上店里的招牌菜,之后再装一些桃花酥,绿豆糕,荷花酥,我们带着。”
“还有天星醉。”
徐青天补充了句。
掌柜的恭敬应下,道:“少东家与贵人们请稍后,酒菜很快就上来。”
“那我就不打扰少东家了,我在门外侯着,少东家有何吩咐随时叫我。”
玉千洲道:“不必,你去忙便是。”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惶恐:“可是哪里伺候不周?少东家只管说,我立刻改!”
少东家和玉京贵客在这里,他敢走?!
玉千洲:“……”
他默了默,道:“没有,掌柜的请便。”
管家走后,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云广白姜蝉衣徐青天也都先后落座,姜蝉衣挨着燕鹤,宣则灵挨着她,其次是徐青天,云广白。
玉千洲在主位上如坐针毡。
可他们已经起疑了,若他再坚持让殿下坐主位,他们必定会怀疑殿下的身份。
好在菜很快就上来了。
云广白姜蝉衣看的眼睛都直了:“原来这就是御厨做的菜啊,这颜色,这香味,这辈子值了!”
姜蝉衣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菜肴,半晌都没回神。
几人殷切的看向玉千洲,今日这顿饭是他做东,他不动筷子,他们自然也不好动。
而玉千洲在等燕鹤。
燕鹤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他每年出京游学,自家人在一处没有诸多讲究,私底下玄烛重云叔叔他们都是同桌用饭,而小叔叔和玉叔叔是拜了天地祖先的结拜兄弟,玉千洲既然姓了玉,那就是自家人,他得让玉千洲习惯。
心结非一日可解,那就来日方长,潜移默化,他有的是耐心。
诡异的寂静中,玉千洲沉默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燕鹤碗中,才又给自己夹了菜。
燕鹤:“……”
他倒是想得出办法。
云广白几人见玉千洲燕鹤都动了筷子,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
但动作虽快,吃相并不难看,只将食不言发挥到极致。
徐青天中途给几人添上酒,云广白一口闷了,啧了啧味。
够香,但没有边关的烈。
姜蝉衣倒是喜欢得紧,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这酒比我喝过的所有酒都香。”
宣则灵小口抿了抿,也赞叹道:“确是好酒。”
不过她酒量不好,不敢贪杯。
燕鹤便道:“两位姑娘喜欢,便带几坛。”
姜蝉衣宣则灵连忙道谢。
酒足饭饱,云广白又赖着看了会儿歌舞,才不依不舍的动身。
看见玉千洲在签账单,他踮着脚瞥了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人都惊呆了:“……三千九百两?!”
这菜是金子做的吗!
他这一嗓子也将姜蝉衣和宣则灵惊了过来,二人盯着账单上的数字,瞪大了双眸。
徐青天大惊失色:“这么贵啊。”
掌柜的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徐青天,这里的菜什么价您还能不知道?
“是这样的,只是需要少东家签字方便账房先生记账和月底盘账,不用给钱。”掌柜的笑着解释完,又躬身道:“少东家,点心已让人给您送到马车上了,还给您备了些随行用品,水囊都装满了,先前一直给少东家备着的茶叶密云龙和一些时下水果,也都一并送上了马车。”
“少东家和贵人可还有别的需要,我这就去给你办?”
“不必,这些便够了。”玉千洲。
徐青天拉了拉还在游神的云广白:“走了。”
掌柜的恭敬的将一行人送上马上,目送马上彻底消失在街头,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散。
掐指一算,距离年底盘账还有二百四十九天,啧,咋这么久呢。
“快快快,快把消息给家主送去。”
伙计激动应下,转而想到什么,道:“但家主被一个女子追出平江后,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傻啊你,送去平江老宅,自有人上报给家主。”掌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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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宣则灵也还没回过神,拉着姜蝉衣惊道:“这也太贵了,一桌子菜三千九百两。”
姜蝉衣木着脸点头。
她十六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位道士说她有大命格,但因身体有疾压不住这命,病愈之前不能富养,所以进山后,她见过的最多的钱也就一点碎银子。
全然不知在山下吃一顿饭就要几千两!
把落霞峰翻来覆去卖一百遍都卖不到这么多。
“还有密云龙,那可是贡品。”宣则灵不由唏嘘:“多半是明亲王府给的。”
她现在心里又多了一点底气了,有玉公子在,或许此行真能顺利。
姜蝉衣摇摇头,试图将那些富贵荣华晃出脑袋,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玉家也太有钱了。”
“玉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宣则灵道:“玉家早前就是江南首富,后来又做了皇商,如今已是富可敌国,玉家主每年都往何处边关捐军费。”
姜蝉衣这些日子对玉家也大概有所了解,只是有件事让她觉得奇怪。
“我听说玉家主一直没成婚?”
宣则灵点头:“嗯。”
而后她放低声音道:“有传闻说,玉家主不成婚是因为一直在找他的胞兄,玉家大爷。”
姜蝉衣讶异:“玉家大爷失踪了?”
“失踪十几年了。”宣则灵道:“我也是曾听父亲和兄长谈话知道一些,那位玉家大爷名唤玉明淮,是位端正名雅的郎君,但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不知去向。”
“竟还有这种事。”
姜蝉衣道:“连玉家都找不到?”
“是啊,连玉家都找不到。”宣则灵叹了口气道:“也因此很多人都猜测其实人早就不在了,只是玉家主始终不肯放弃,也因此耽搁了婚姻大事。”
姜蝉衣怔忡不已。
原来这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揪心的故事。
马车突然停下,姜蝉衣打开车窗探头望去,便见燕鹤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走来。
树木光点斑驳,郎君风华万千,实叫人挪不开眼。
“姜姑娘。”
燕鹤递出手中之物:“这是给二位姑娘分的茶叶和一些点心,以供路上消遣”
姜蝉衣勉力回神,伸手接过来,声音不自知的温柔下来:“多谢燕公子。”
“不必客气。”
燕鹤微微颔首后,走回马车。
宣则灵抿着笑看着姜蝉衣,只是还不等她打趣,就见姜蝉衣盯着那道背影,赞叹道:“世间怎有如此卓然的郎君。”
“世间真的没有仙山吗?他真的不是哪座仙山上下来云游尘世的仙君么?”
宣则灵:“……”
马车突然行驶,姜蝉衣一个不备被撞到头顶,宣则灵忙将她拉回来坐好:“快让我看看。”
“没事。”
姜蝉衣揉了揉脑袋,道:“不痛,但是撞清醒了些,世上没有仙山。”
宣则灵再也没忍住,轻笑出声。
姜姑娘好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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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七八日,一行人夜里寻了一家客栈歇脚。
此一行中徐青天和宣则灵身子相对弱些,马不停蹄的赶路,其他人虽然难受却也熬得住,但他们不行。
再急,也不能先把身子累垮了。
安全起见,姜蝉衣和宣则灵住在一个房间,她端来云广白刚熬好的药,将宣则灵扶起来,道:“云公子说这药能抵御风寒,你和徐公子底子弱些,舟车劳顿下,容易受风邪侵袭,先喝点以备万一。”
宣则灵虚弱无力的道了谢,接过碗一饮而尽。
“今夜你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几日就到玱州了。”姜蝉衣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温柔道。
“好。”
宣则灵:“谢谢姜姐姐。”
姜蝉衣温声道:“快睡吧。”
另一边,徐青天也要死不活的躺着了,云广白把他强行拉起来灌了药,而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燕鹤与玉千洲房间相邻,玉千洲送燕鹤回房,短暂坐了会儿便要告辞,此时,却听房门突然被敲响。
玉千洲神色一紧,摸向腰间。
燕鹤按住他的手,道:“两短一长,是自己人的信号,应该是我的贴身暗卫金酒回来了。”
玉千洲闻言这才放下戒备,过去打开门,便与一玄衣男子打了个照面,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眸:“见过玉公子。”
玉千洲微微颔首,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玄衣男子侧开身,眼神有些复杂的目送玉千洲离开,但很快就回神,进屋反手关了门。
“殿下,属下查到了解家一些旧事。”
燕鹤给他倒了碗热茶,示意他坐下后,才问:“慢慢说。”
“多谢殿下。”
金酒喝了茶,徐徐将那段往事道来:“九年前,解大公子随老夫人去了玉京,被云国公府老夫人也就是殿下您的外祖母看中,欲选做孙婿,但解老夫人称已和宣家定了亲,老夫人便没再提。”
此事燕鹤已经知晓了些。
“可谁曾想,解大公子回到夙安后解家却已挂白,竟是解夫人突然暴毙而亡。”金酒拧眉道:“而解夫人的陪嫁丫鬟雪芝惨死在城外,恰被解大公子看见,因此,解大公子不信母亲暴毙身亡,加上解二爷这些年偏袒侧室,与解夫人貌合神离,解大公子认为母亲出事与侧室有关,而雪芝是出城向他求救而死,所以要求开棺验尸,但解二爷也就是夙安知府大人坚决不同意,解大公子以性命相逼,僵持中,解老夫人心疾发作,当夜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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