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管家笑容一滞,却并不生气,而是看向宣伯棠:“宣大人,公子年纪小不知此事严重性,但想必大人您却是清楚的,您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总好过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啊。”
宣公子见宣伯棠不言语,急道:“父亲!”
以妹妹那般傲气的性子,若要与人为妾,那就是逼她去死。
更何况她本就不喜这桩婚事。
解管家见此轻轻一笑,四平八稳的坐着,他断定宣家会答应。
不答应能怎么办呢?
失了名节的闺阁娘子,哪家愿意娶做正妻,若为妾,以宣家门庭,还能找到高过解家的不成?
良久后,宣伯棠缓缓站起了身,因女儿失踪大受打击加上几日不曾好眠,脸色已是极差,起身时身形颤了颤,扶住桌面才堪堪稳住。
宣公子心中一紧,忙道:“父亲,大不了妹妹留在家中便是,不是非要嫁人。”
解管家见此也起身,面色温淡道:“宣公子说笑了,哪有娘子留在家中一辈子不嫁的,待将来膝下无后,谁人尽孝?”
宣公子正要正要开口便被宣伯棠抬手制止,他看向面带笑意的解管家,缓缓开口:“劳贵府挂心,不过我宣伯棠养得起女儿,即便将来我与夫人百年归世,小女也还有兄长照应,小女可以在宣家一生无忧,就不讨贵府这碗饭吃了。”
宣公子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解管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半晌才道:“宣大人,您可要考虑清楚了,留在家中的娘子,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闭嘴!”
宣公子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宣家的娘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解管家是解家家生子,赐了主家姓,在夙安解家除了主子们是最具有话语权的人,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解家荣辱,他的身后不止是夙安解家,还有京中家主,因此,他并不将一个小小的通判放在眼里。
对于宣公子的怒火他只是冷冷一笑:“宣公子误会了,不是我指指点点,而是平江夙安已是满城风雨,我理解二位的心情,谁也不想这种事发生,可既然已经出了事,那就该选择最好的解决方法,我知宣大人爱女如命,此时此刻理该为宣姑娘着想才是。”
“公子心悦宣姑娘,虽没有正妻名分,但必定不会委屈宣姑娘,待将来时间一长,谁又还记得呢,可若宣姑娘留在宣家,那就是一直提醒着世人宣姑娘名节有损。”
解管家顿了顿,才继续道:“若这种事落在别家,为了姊妹清誉,保家族名声,连命都得舍,况且宣大人也得为宣公子想想,宣公子如今已经定了婚事,若知晓宣公子要供养妹妹一生,大人确定隋家不会退婚?”
宣伯棠手撑在桌子上,脸色一片苍白,自从得到消息他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解管家的话是难听,可再难听他也只能受着,因为他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但他也不怕旁人的闲言碎语,更不怕女儿嫁不出去,他只求女儿能平安回来,可他也知道儿子与隋家的娘子情投意合,若因此事断了儿子的姻缘,他亦心中难安。
“父亲,儿子不怕。”
宣公子眼神坚定,掷地有声:“儿子会与隋家说清楚,若隋家介意,儿子便退婚,并赔偿隋家。”
不论如何,他都要先护住妹妹。
他算是看清楚了,解家就是个大火坑,他绝不会将妹妹送进那腌臜之地!
宣伯棠闭了闭眼,喉头微微动了动,似在忍耐什么,没有开口。
解管家闻言又是一声冷笑:“宣公子可莫要意气用事,失了隋家这门亲事,宣家如同断了一臂,何苦如此呢,再者宣公子与隋姑娘青梅竹马,宣公子舍得就这么退婚?”
“若与解家结亲,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于大人和公子将来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不知多少门庭为与解家攀亲,想将女儿送到解家为妾,公子都没答应,如今也是公子求情,夫人才愿意按原定的聘礼下聘,全宣姑娘脸面。”
“噗!”
宣伯棠再也忍不住,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吓得宣公子面色一变,飞快奔过去扶住宣伯棠,急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来人,快请大夫!”
解管家冷眼看着这一变故,微微颔首道:“宣大人保重身子。”
“你闭嘴!”
宣公子怒声道:“来人,将此人打出去!”
宣伯棠被儿子扶着坐下,抬手抹去唇角鲜血,眼底一片冰冷,朝进来的管家和护卫下令:“宣家所有人听令,从此以后,解家的人不得踏入宣家半步!”
“滚!”
解管家眼底也有了几分怒气。
“我以为宣大人该知轻重,可要考虑好了再答复,若得罪了解家……”
“得罪了解家又如何?”
一道厉喝声打断了解管家,众人抬眸望去,便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位戴着面纱手持鞭子的小娘子穿过院堂,快步往正厅而来。
不过此时没人去思索她的身份,因为她的身后,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宣则灵。
宣伯棠微颤着站起身,半晌才不敢置信般唤了声:“灵儿!”
宣公子惊愕过后,也大喜过望:“妹妹!”
“父亲,妹妹回来了。”
宣则灵踏进正厅便看见宣伯棠唇边的血迹,当即飞奔过去,着急道:“父亲,父亲这是怎么了?”
宣伯棠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些日子他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听来噩耗,夜夜被噩梦困扰,如今女儿平平安安的回来,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宣伯棠握着宣则灵的手,有万千问题想问,但最终只哽咽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宣公子也是眼眶湿润。
宣则灵泪流满面的看着父亲,不过一个多月,父亲竟似苍老许多,无需询问也知是为何,她咬唇跪在宣伯棠跟前,重重磕下头,哭着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第30章 解家算哪根葱?
“快起来。”
宣伯棠微微倾身,抹了泪,朝儿子宣泽容道:“快将妹妹扶起来。”
宣泽容上前将宣则灵搀扶起来,捏着妹妹的手臂上下打量了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灵儿,可还好。”
得知妹妹被歹人劫走的消息,他初时并不信,可始终不见平江有信回来,他便开始着急了,原本他准备明日亲自去一趟平江,好在妹妹回来了。
宣则灵忙摇头,安抚父亲和兄长:“父亲,哥哥,我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宣伯棠宣泽容闻言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下,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此刻知道女儿没有受欺负,当然是万分欣喜。
解管家自宣则灵一行人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姜蝉衣几人,眼底带着并不明显的审视。
他见过的贵人不少,眼前这些人个个气度非凡,绝非等闲。
可宣家娘子怎会同他们一起回来。
是以也不由令他想到刘家那边放出的消息,说什么宣家娘子被公主带走了,这话解家自然不信,人分明是在院子里被劫走,宣夫人为此几度晕厥,刘家一夜灯火通明鸡飞狗跳,人怎么可能是被公主带走的。
且公主又怎会去那样偏僻的小镇上。
可眼前这几人,确实不像是凡夫俗子,解管家正要出言试探,蓦地,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
姑娘虽戴着面纱,但那双眸子却极其凌厉,让他下意识将话咽了回去。
然下一刻,一道厉风迎面而来,解管家只觉腿上一痛,被逼半跪在地上,他反应过来抬起头怒不可遏的盯着动手的人:“你干什么!”
姜蝉衣握着鞭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解管家,喝道:“你什么东西,也敢直视本公主!”
解管家所有的怒气僵住,将要出口的质问也瞬间咽了回去,惊愕的盯着姜蝉衣。
她,自称什么?!
宣伯棠父子亦是面色大变。
厅堂霎时落针可闻。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只听宣则灵同父兄解释:叭义死疤以流久留3“父亲,这位是公主殿下,女儿是同公主殿下一同回来的。”
满室沉寂中,小娘子的声音便格外的清晰,所有人恍然被拉回了神智。
当今唯有中宫嫡出才可称呼为殿下!
宣家父子自然是相信宣则灵的的,回神后宣伯棠忙起身往前两步要跪拜,然这时余光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一个人。
宣伯棠面色大变,脚步顿止。
太子殿下!
他没有见过公主殿下,却有幸见过太子殿下一面。
燕鹤对上宣伯棠的视线,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观宣伯棠神情竟是不知他来,金酒果然没来宣家。
宣伯棠同小王爷太子都曾打过照面,知道他们每年都会微服出京,见此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肃了神情后上前两步跪下:“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宣泽容与宣则灵也随父亲跪下,家主一跪,宣家其他人亦压下心中震惊跟着跪下参拜:“拜见公主殿下。”
解管家仍是不敢置信的盯着姜蝉衣,她竟真是公主!
难不成刘家的消息是真的!
不,不可能,他们的人明明亲眼看见宣姑娘被劫走时的满院狼藉和宣夫人几度晕厥,甚至要寻死,那样的反应人怎么可能是跟着公主走的。
而且,公主殿下出京,解家怎会不知!
可还不等他质问,劈头又是一鞭子甩下来,这一次落在他另一条腿上,痛的他闷哼了声,整个人跪了下去,抬头就是公主凌厉的目光:“再敢直视本公主,挖了你眼睛!”
解管家没有见过公主,但却有所耳闻。
当朝只有那一位公主,自小便受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一等一的金尊玉贵。
他听说几年前边境将军家的小公子进京,曾被那位殿下追的满城跑了八天八夜。
由此可见那位的性子并不好相与,这一点,与眼前的娘子倒是相符。
解管家心头一凉,到底不敢再乱看,赶紧低下头去,可心中还是存疑,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道:“如何证明您是公主殿下?”
不待姜蝉衣出声,她身旁的徐青天便掐着嗓子盛气凌人道:“闭嘴!”
“你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殿下的身份!”
徐青天今日脸上特意抹了粉,又吊着嗓子,他一开口解管家的心又凉了半截。
他是见过宫中内侍的,眼前这小白脸可不就是内侍的作态,而能用内侍的只有皇家人。
云广白此时取下腰牌,冷着脸对着解管家:“看清楚了!”
解管家一抬眸就看见了那枚金牌,浑身一软跌在地上,后背已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竟然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姜蝉衣已不再看他,转身朝宣家人道:“都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宣公子宣宣则灵将宣伯棠搀扶起来,姜蝉衣便问:“本公主听说解家来退婚?”
提起这事,宣伯棠与宣公子面色微沉下来,宣伯棠恭敬回道:“回公主殿下,解家并非来退婚,而是来……解家说要纳妾。”
此时想起便觉屈辱,但公主问话他不敢不如实答。
纳妾?!
燕鹤等人脸色皆是一变,燕鹤看了眼玉千洲,果真见对方面色黑沉,眼底一片寒霜。
宣则灵脸色一白,身子跟着一颤,宣泽容忙扶住她,安抚道:“灵儿放心,我们没有同……”
一声鞭响打断了宣公子,随后便响起一声痛呼,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解管家捂着肩膀倒在了地上,姜蝉衣拧着鞭子,怒气冲天:“解家多大的脸竟敢纳本公主看中的人为妾?”
解管家已是痛的头晕眼花,心中更是悔不当初,早知宣家娘子能入公主的眼,解家明媒正娶都来不及,又怎可能会提出纳妾!
“殿下误会了,是夫人听说宣姑娘出事,心中担忧,命小人过来探望。”解管家额头冒汗,忍着痛道:“解家与宣家的婚事照旧。”
宣公子正要发作,就听徐青天嗤笑出声。
“婚事照旧,什么婚事?”
解管家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忙道:“回公主殿下,解宣两家的婚事是两家老祖宗定下……”
“是吗?”徐青天鼻孔朝天,抄着手道:“可我怎么听说,宣家老夫人定的宣家孙婿早就被赶出解家了?”
“人都不在解家了,又哪里来的婚事?”
解管家一惊:“可是去岁已经……”
“已经什么?”徐青天瞪着他:“殿下说婚事没了就是没了,你待如何?”
解管家忙看向姜蝉衣道:“殿下,这……”
姜蝉衣懒得再理会他,抬手:“绑起来关进柴房,本公主会亲自去趟解家,看看解家是多高贵的门庭,敢要本公主的阿灵做妾。”
徐青天白了解管家一眼,嗤道:“不过一个府城,架子倒是端的大,公主看中的闺秀,便是皇子也嫁得,解家算哪根葱。”
宣则灵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徐公子可真是敢说。
姜蝉衣也默默地看了徐青天一眼。
牛皮不要吹太大了。
她毕竟是个假的。
解管家也顾不得痛了,忙不迭磕着头:“殿下误会了,解家断没有这个意思……”
徐青天不耐的斥道:“还不绑走,搁这儿碍殿下的眼。”
云广白瞥了他一眼,上前堵了解管家的嘴,等宣家护卫拿来麻绳,手脚麻利的就将人捆了个结实,拍了拍手:
“关紧点,别让他跑了。”
“是。”
宣家护卫恭敬的押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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