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仍旧气不过,语气略冲,“那怪谁!”
“怪教养他的大人,怪欺负我的先例,怪如今捧高踩低看不起妖的世道。”
颇为深奥的言语,被他稚嫩的脸说出来,无端惹的白芒忍俊不禁,好笑的捏捏他的脸,气消了一大半。他的脸手感倒是真不错,软和得像是刚出锅的白馒头。
楚卿礼脸颊被捏起来,还执拗的看她,“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就该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白芒放开手,在他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两个红印子,她应该要狠狠批判他这种天真念头的。
白芒伸出指尖,点点他的小痣,他却不躲不闪。
白芒蓦地想起漫长的时间之前,阴雨天的高楼大厦里,陌生阿姨递给她的一件外套。
“或许你会被辜负,但至少这样没错。”
她开口的嗓音沾染着夜色,浅浅笑开的梨涡像是雨天的池塘,白芒向他伸手,“以后再说吧,很晚了,我们回家。”
学坏的事情往后再说,他此刻干净的眼睛,还不该被破坏。
楚卿礼歪了歪头,往前投入她怀中,白芒顺势将他全部抱起来。
终归是才三岁大的孩子,即便白芒身量算不上高大,他在她怀里也只是很小一点。
白芒下意识的选择了抱小孩的姿势,让他坐在自己的一条胳膊上,另一只手护在他身后。
可不知为何,刚走出四公子的仙殿没多久,他就蠕动着想下来。
“放我下去。”
巡视的人随时可能出现,白芒只好先把他给放下来,莫名其妙小声问:“怎么了?”
楚卿礼低头,鼓着个小脸嘀咕,“怎么和抱孩子似的。”
白芒乐了,“可不就是小孩吗?”
没吭声,楚卿礼牵住她的手,快速迈动着小短腿跟上她。他偷偷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
他隐隐约约觉得,她是他往后会送护心鳞的人,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相处的方式。
天再过不久就要亮了,白芒弄不懂他的想法,也先由着他去,二人快速回了屋里。
而在四公子的仙殿内,床头一枚铜镜闪了闪。
楚卿礼并没见过这枚铜镜,穿书而来的白芒就更不了解,这是为保护楚家子弟所设的铜镜。
就像是一个监控器,清晰记录下他们一晚上的所作所为,天只要一亮,就会有专人查看。
——
晨光亮起的时候,百兽都不约而同开始嚎叫,白芒在第三声狼嚎中睁眼。
她无奈的先大打了一个哈欠。
昨夜归来的迟,本就没睡够,如今被吵醒的也早。也难得她多次做任务,改掉了起床气的坏毛病。
捧起冷水洗脸,激得白芒一阵清醒过来,她洗漱过后神清气爽的走出自己房间。
远远就瞧见楚卿礼扒在他娘亲的门上,似乎是在偷看什么,小脸紧绷。
白芒蹑手蹑脚的凑过去,察觉到她从身后靠近,楚卿礼捏了捏拳心,挪开了点。
白芒就看到,床榻边一瘦弱男子,正轻轻擦拭着楚宋的侧脸。
楚宋还没醒过来,神态却因为男子的动作而放松,被下伸出了一条粗长的青色尾巴。
而细瞧这男子,就会认出是昨天跟着楚家家主的,脸色苍白的男子。
昨日匆匆一面看不真切,如今凑近一瞧,白芒才发现,他下巴像极了楚卿礼。
低头看着紧拽自己衣裙的他,白芒若有所思,她似乎确实不曾听他讲过,关于父亲的事。
大约是门缝里两双眼睛太明显,换帕子的功夫,那男子就猛地抬头,猝然与他们对视。
在看到楚卿礼的瞬间,他眼中爆发出惊喜之色,急切的往门边走了两步。
动作或许急切了点,没留神地上的矮凳,被他踢的哐啷一声响。
床上的楚宋被吵醒,嘤咛两声缓缓睁眼。
男子却在弄出响动的刹那身体僵硬,眨眼间化作一缕清风,凭空消失了。
楚宋撑着床坐起来,奇怪的揉揉困顿的眼睛,“有人来了吗?”
“娘亲,是我。”楚卿礼扬起笑脸,推门进去,“没有别人。”
“这样啊。”
白芒站在原地,眼珠往后一转,就看到了树干后面的衣衫一角。
第18章 家妓 他的第一次启蒙。
白芒没有多想,身随心动,也来到了树后。
她明晃晃的动作,惊了那瘦弱男子一跳,他躲闪着拉高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你,你是谁!”
挡住半张脸,露出的下巴与楚卿礼更像,白芒眯眯眼。“你跟楚卿礼是什么关系?”
她问得直白,瘦弱男子连怕也顾不得,猛地放下衣袖色厉内荏道:“大胆!我乃楚家少主,岂轮得到你质问?”
楚家家主那老头的儿子呀,白芒心里更是疑惑,若如此,她的猜想岂不荒谬。
不是个费心思推理的主,白芒直接上前一步拽住他的领子,拉着他走出树下,手指在他喉咙上轻轻划过。
“你为何来看宋娘子?”
“我爱慕她。”
话音落下,不止是白芒,连说话的本人都呆住了。男子猛然捂住嘴,看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惊恐,“你对我做了什么?”
方才从他那句惊人话语中回了神,白芒歪歪头,出行在外,总得有些让人说真话的手段。
一切为了任务!
没理会他的疑问,白芒揪着他衣领打算细问,“你到底是谁,宋娘子又是个什么人?”
喉咙不受控制的开始动,即便瘦弱男子多努力的想住嘴,还是会发出声音。
“我叫楚霄云,是家主的亲生儿子,但自幼身体不好,更没多少修为。”
白芒了然,这就算是他的人设了。
楚霄云想调动仅有的法力推开她,可也只是徒劳,他只能听着自己继续说:
“她是妖,她与她的先祖一直是楚家豢养的妖奴。”
楚霄云的面庞有一瞬扭曲,“不,她就是个家妓,楚家谁都可以享用她,甚至无论男女。”
眉心瞬间皱起,白芒想起了楚宋平静哀婉的眼神,她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眼神迷离,就像是在借助被迫说真话的借口,吐露那些郁结于心的话语。
“再出身尊贵的妖又如何,不也是我家使用久了的家奴,连她,还有她儿子,都生生世世是我楚家的家妓。明明发情的样子那么丑陋□□,和谁都做过了,凭什么还觉得她是干净的人?”
“凭什么看不起我的心!”
楚霄云眼神癫狂,白芒早都不自觉移开了手指,他还恍如未觉。
蹙眉瞧着他,白芒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她倏尔抬眼,怔忪的退后半步。
半人高的楚卿礼,就站在门边,低垂着视线。
白芒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他的身世被这般揭露在她面前,明明是她故意探索求知的。可此刻对上他看不清的脸,她却无端懊恼。
或许她不该问,伤疤本就不该被揭开,哪怕下面已经腐烂溃疡了,可至少维系着表面的平和。
楚霄云像是也才恢复了神志,他翻身爬起来,踉跄着到楚卿礼的面前,弯腰堆着笑。“卿礼,我刚刚是被那妖女控制,说了胡话。你娘亲还好吗?”
见他不答话,楚霄云苍白着脸连连咳嗽几声,从袖子里摸出一罐药,“这个给你娘亲,她用的着。”
“多谢。”楚卿礼终于抬起头,脸上神色不改,挂着浅淡的得体微笑接过来。
然后跪倒在地,冲楚霄云恭敬行礼。“多谢少主大恩。”
楚霄云像是被他这动作吓到,手忙脚乱的想搀扶他,他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依旧微微低垂着头。
没有再看白芒一眼。
眼神停留在他的膝盖上,白芒抿唇,莫名升出种怒意。
掐着药瓶的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楚卿礼刻意低着头,视线中只有她的一点影子。
妖奴、家妓的儿子,连亲生父亲都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等一成年,就会在发情期被刻上某人妖仆的烙印。
世上最最低贱的存在。
娘亲曾教给了他许多自洽的道理,他早就知道这些并不是他的错,他无需为此自怨自卑。
可独独今日,在白芒的面前,他难堪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诡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发酵,楚霄云还碎碎念念着什么。白芒暗自叹气,刚往他那边迈了半步。
嗖!
一道凌厉寒光突然从天边降落,白芒瞬间戒备转身,眯眼瞧着从天上飞来的人。
楚家家主浩浩荡荡领着几个侍卫驾云而来,手里捏着一块铜镜,脸色黑沉难看。
楚霄云先慌了,他跑向楚卿礼,一把拍掉他手里的药瓶,而后跪地低头。“父亲,儿子只是路过此地,绝没有贪恋妖奴。”
药瓶碎了一地,楚卿礼牵牵唇角,没多少反应。
楚家家主落地,忍耐着脾气不屑哼了一声,“还不退下。”
他这个儿子,身体弱没天分也就罢了,还是个没担当的软脚虾。
楚霄云忙躲在了队伍最后面。
这一番阵仗极大,白芒蹙眉,并指先将自己隐了形。
楚家家主似乎也没察觉出她的存在,他居高临下看着楚卿礼,伸手将这面铜镜扔在了他面前。
“孽畜,还不认罪?”
他的声音自带一种雄浑,就像是从九天霄云里传来,明明嘴的开合都不大,却让人忍不住想臣服。
而楚卿礼只是茫然的看着那面铜镜,“卿礼不知,所犯何罪。”
“哼!”一个奴仆从家主身后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指着他,“就是他,昨夜潜入殿中,对四公子图谋不轨!铜镜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还敢狡辩?”
楚卿礼拧眉,“家主误会了,我是去救四公子的,他中了……”
“荒唐!”
楚家家主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负手昂头,“你一介小小妖仆,也敢妄谈救我楚家子弟?”
他摆手,楚卿礼就被威压跪地,头颅像被折断般低下来。
“况且你一个妖,能有什么好心。”
轻飘飘的言语里,承载着浓厚的鄙薄,他连铜镜中的内容应当都没认真看过。白芒怒从心头起,握拳往前,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住了。
心生奇怪,白芒撤了自己隐身的术法,向着众人的方向使劲挥手,可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连她这个外挂也不能突破的,是时间的维度。眼前发生的这件事,应当是楚卿礼过去实实在在影响了他生命轨迹的事情。
她不该存在,也就无法改变。
白芒恍然,这一场过去的幻境里,她在这些关键节点上也只能做个看客。就像是一个副本,有它必须要推行的环节。
心沉下来,白芒停下所有挣扎的动作,安静看着。
院子里的动静传入屋内,门突然被撞开,楚宋跌倒在地上,她的双腿上全是泥土,不知是怎么从床上下来的。
“家主。”楚宋美目含泪,强撑着身体跪着,央求道,“卿礼绝不会害人,请家主明察。”
“你是在质疑我?”
楚宋摇头,“奴不敢。”
楚家家主哼着转头,脚尖将铜镜踢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念在你受欺辱在先,只要你低头道歉,便算是过了。”
这已是他施舍的恩情。
楚卿礼扭头,看向自己纤细柔弱的娘亲。
楚宋泪如雨下,无力的咬着唇,却一点点抬起了头。“不是他做的,他便不能认错。”
分明是比菟丝花还柔弱的女子啊,她的反抗,让楚家家主勃然大怒。
“来人!将这孽畜押入大牢,严刑拷问!”
身后的侍卫们像是早就迫不及待,一声令下,就拥过来压下楚卿礼。
楚宋试图靠近,却被拉开,泣涕涟涟。
楚家家主已重新踏入云端,“不是要还他公平吗,那就查呀。”
蜂拥而来的侍卫们,又卷着楚卿礼走了。院墙边的那一排兰花,早已被踩得七零八落,地上一片脏污。
约束住白芒的那道屏障消失了,她看着地上踩出泥浆的落花,慢慢走向楚宋。
“白姑娘,怎么办?”
楚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她的手,眼神涣散着喃喃,“楚家的监牢里,都是些凶神恶煞的人,他小小孩子,怎么扛得住?”
扶着她慢慢坐回床上,白芒挥出一道光,将桌椅倒地的屋内,连同狼藉的院子都恢复原样。
轻轻把被子给她盖上,白芒对上她的双眼,认真道:“我一定会带着他走出去。”
这场幻境,她一定会带他离开。
楚宋慢慢被安抚下来,被她一顿药灌下去,便紧锁双目睡着。
白芒妥帖的关上门,折下开得最好看的一朵兰花,放自己的灵识探索着。
找到了牢狱所在的位置。
楚家端坐于云霄之上,都是光明普照灵气充裕的地方,可罪人怎配这种好地方。于是楚家先祖专门设了一重芥子世界,里面暗无天日,只有一整栋高楼,关押的都是罪人。
白芒是在最低那一层找到的楚卿礼。
似乎是刻意模仿着人界的牢房,楼内都是腥臭血腥味,沾染着陈年血迹的刑具就挂在墙上,随时能听到凄厉哀嚎。
“呸,以后还不是和你娘一样的东西,现在让爷先爽又怎么了?”
不堪入耳的话语,白芒神色一凛,猛地掀飞了眼前的牢门。看都没看一眼,里面的侍卫就被她掀翻出来,在地上足足滚了两圈。
“何人……啊!”
白芒踩断了他的鼻骨,脚轻飘飘往后一踢,那人就被踹出楼去,跌入了茫茫芥子世界,连尘埃都不剩。
而白芒全程只看着前面,楚卿礼被绑了起来,看上去还算是完好,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袖中的那朵小兰花飘过去,落在他肩头,清香驱散了所有的肮脏味道。
手脚被捆住,楚卿礼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熟悉的兰花香味更是如同一汪清泉,他只觉自己被捡了起来,干干净净的擦拭着。
看清楚她脸上的怒气,他仍下意识的想安抚。“他近不了我身的,只是说几句而已。”
白芒没有回答,只觉气恼的额头都在跳。这个笨蛋,就一点仇恨都没有吗,这样怎么能黑化成长为大反派啊!
到底多过分的事情,才会让他失控?
她如此的沉默,落在楚卿礼眼中,便有了旁的解释。
被楚霄云揭开的难堪还没过去,他又落得这样一个狼狈的境地,楚卿礼小小的缩起来,人皮都维系不住,变回了一条小白蛇。
绳索随之变化,依旧紧紧束缚着他,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尾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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