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血污,拼尽全力爬过去,抓他的手。
他的手已然握在了内丹上,被黑气缠绕,她紧紧的抓住,像抓住了骨头或者凹凸不平的石头那样。
“不要——”连芊芊哭喊道,“不要!”
他混沌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脸庞,刹那间恢复了一点微弱的光泽。
“云少川!”连芊芊摇晃着他的手臂。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像是第一次在这世界上睁开眼睛一样。
随即,他明白了过来,深深地看着连芊芊。
他在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爆破声起。
然而料想中巨大的毁灭并没有出现,在动荡的神识波动中,崔莹抬眼去看,只见到邵凌风的咽喉处被气波贯穿,而始作俑者正是他的左手。
鲜血从喉头留下,他嘶哑大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叫。
“有什么用?你们都会成为我的。”
“你们这些修炼天才,到处掠夺资源和宝物,闯过各种秘境,最终都会成为我的!你们路上的九死一生,为了修仙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为了最后变成我这个样子,发现这一切的荒谬和没有意义,都是为了疯癫地死去……”
“你们都是我!哈哈哈哈……”
他的身躯倒在了猖狂的大笑声中,从此闭上眼睛。
连芊芊抱着自己的双臂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黑气渐渐消散,阳光从被打破的山洞顶部照射下来,暖洋洋的。
笼罩在千珏山上盛大的保护罩就此消散,空气变得清新而轻松。
崔莹忽然咳出一口血来,凤石飞回她身边,颜色灰暗无光。
你们都是我……
她耳边浮现着那句狰狞的诅咒,在她心中萦绕不去,让她神魂恍惚。
修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所有人都在向高峰攀登,可是登到更高峰又如何呢?
连芊芊听到动静,才恍然回神,转过头去,连忙叫道:“嫂嫂!”
然而这一转头,她却看到哥哥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手边是滑落的玉笛。
“哥哥,你怎么了?”她慌忙道,山洞中碎落的石片还在不住的滚落,让这里与外界变得越来越联通。
外面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连芊芊不敢多停留,带上哥哥和嫂嫂,用灵力指挥木板御空飞行。
甚至半空的时候,她看到母亲一夫当先,正带领着陈家队伍迎他们拼杀过来,势如破竹,心急意切,阳光似追在他们身后而来。
“娘——”她欣喜若狂地挥手,“我和哥哥嫂嫂在这里——”
崔莹睁开了眼睛,感觉到阳光的刺眼。
人生在世,也许本来就得不到什么,得到的就是这一声声呼喊吧。
——
一月以后。
“嫂嫂?”陈夫人冷笑了一声,“所以你这么早就背着我叫人家嫂嫂了?要不是你那天远远叫我,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是不是还要瞒着我呢!”
连芊芊害怕地侧了一下肩膀,脸上却笑嘻嘻的,半点也没有惧怕的模样。“哎呀,我怎么知道哥哥这么厉害,没过几天就和嫂嫂复合了呢?”
陈夫人板起了脸道:“不许这样称呼,我还没有同意……”
“母亲。”门板被扣响了三声,连淮在门外道。
陈夫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刚想要躲,就听到连芊芊说:“娘在这里呢!”
连芊芊一边说一边还抓住了陈夫人的袖子。
陈夫人:“……”这下,她是彻底没法躲了。
“进来吧。”她有些别扭地说道。她不用想也知道淮儿找她什么事,因此她这些天来能躲就躲,今天却终于被抓着了。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崔莹的准备,当时她迫于无奈亲自为她弹琴疗伤,打算假装是大弟子弹的,却没想到自己弹到一半被她睁开眼睛抓了个正着,真是尴尬死了。
崔莹,她是绝对不可能让她……
门打开了。
只见众人熟悉的十七宫主穿着一件藕色纱裙,带着桃花簪,眸中含笑若春日暖风,步若夏日凌波浮水,叫人见之忘俗,惊艳再难忘怀。
连淮一身白衣站在她身旁,翩翩飒然,与她牵手并立。
陈夫人脸色紧绷,强行克制住心中的紧张,连芊芊神色心跳加快,屏息凝神看着眼前一幕。
四人安静了一瞬。
陈夫人和崔莹交道打的多了,两人彼此之间谁也不服,仇怨深的很,最大的愿望是凭借手段让对方屈服。假如崔莹对她示好的话……
陈夫人浑身一个机灵,生怕自己心软会坏事,不去看崔莹,在心中默念自己是八风吹不动的佛祖,心思很坚定,绝不会让……
“先前在战场上是我的不是。”崔莹的声音在她毫无心理防备的时候响起。
“我不是故意要让您连败三仗,在众人面前丢脸的。”
陈夫人脸色一顿,八风吹不动的心还是被吹动了点。
“也不是故意给您下套,让您从陷阱里出去的时候外衫破了的。”
陈夫人强行克制住自己的神情波动,尽力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让她……
“更不是故意让您留疤,用美颜丹治了半天还没好的。”
陈夫人佛祖般沉静的脸庞上最终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是我知道错了。”崔莹在她忍不住开口前说道,声音温柔甜美,真诚无比。
陈夫人的心动了一下,从怒气变成了微妙的爱怜。
“原谅莹莹吧。”崔莹撒娇道,语气软糯无害,显得楚楚可怜。
陈夫人觉得这一定是她故意的,自己不能中圈套,绝对不能心软,绝不能心生喜欢……
“娘——”崔莹柔声道。
“这点小事,娘怎么会放在心上!”陈夫人立刻站起身道。
她才不是会轻易原谅的人,但是小十七叫她娘诶!
“这是月老庙的通行令……”陈夫人伸手往书案底下的抽屉里摸令牌。
“母亲要找的是这个吗?”崔莹笑着扬了扬手道,“我和淮哥哥三天前就发现啦。”
陈夫人的脸瞬间涨红了。
“谢谢母亲这么早就给我们备好了。”连淮笑道,牵着崔莹的手往门外去,“那么,我们就先去了,母亲记得下婚宴请帖啊!我和莹莹的请帖早就写好了!”
“过会儿见,娘。”
崔莹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过来,二人转瞬之间已然共同乘青云剑离去了。
……
多年以后,当陈夫人抱着孙女讲当年故事的时候,她总会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当年意志很坚定,才没有那么容易让宿敌成为儿媳妇。
绒儿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奶奶,那你最后是怎么答应的呀?”
路过窗外的崔莹忍不住笑了。
陈夫人咳了一声,捂住孙女的耳朵。崔莹对于她自欺欺人地以为绒儿不知道当年她是怎么提前为他们两个准备通行证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笑着成全她了。
陈夫人等到崔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正了正声音道:“因为啊,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人,而爱是不可以阻挡的。”
“什么叫不可以阻挡啊?”绒儿天真地问道。
“就是在走山路的时候手牵着手,无论何时也不松开,走过荆棘丛林,走过陡峭岩壁,走过正午烈日,夕阳落山,黑夜森森,黎明日出,晨光璀璨……”
“然后走着走着呀,就是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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