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绮双唇紧抿,声音带着一股执拗:
“如果许晚辞没有最想见最欢喜的事情,那她会不会有最恐惧的事情?”
听到她的话,大长老瞬间反应过来,声音严厉:
“师妹!”
顾云绮抬起头,目光是少有的坚定,她认真道:
“如果她内心真的就如同这幻境一般,那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唤起她的心理波动。”
许晚辞的悲欢喜怒,都停留在了知晓仙尊神魂俱消之后。
不然,如今的幻境,不可能是一片死寂。
顾云绮转头看着秘境之引上的场景。
她看着幻境之中,一步一步行走于黑暗中的身影,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只是把许晚辞当成她的机缘。
她甚至都分不清,她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机缘,还是为了许晚辞能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看向大长老,一伸手直直地指着秘境之引:
“师兄,你看看如今许晚辞的内心。”
“就算我收回了幻阵,你们真的可以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依旧相信只要你们想,就能护住她不死么?”
“你们真的想这样么?”
“让她继续生不如死的活着?”
听着她的话,大长老蓦然安静了下来,二长老与宁孟澜也蓦然攥紧双手,再未曾反对。
只有谢听白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秘境之引。
顾云绮放下手,轻声道:
“更何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语落,她站直身体,周身属于渡劫幻阵师的灵气缓缓涌动:
“师兄,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想让许晚辞好好活着,必须下一剂猛药。
秘境之外,再无一人制止。
顾云绮双手掐诀,灵力透过秘境,一点点地注入了幻心阵中。
许晚辞感受着心中涌现的陌生情绪,脚下步伐未曾停顿,心却已经紧紧提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心中的声音,是在不断引诱她回忆美好,引诱她重现美好的场景。
那如今的声音,则是用黑暗与恐惧将她包裹。
即使她有三叶莲,心中却依旧开始闪现一些她不想回忆的曾经。
她稳定心神,一点一点把心中所有的思绪全都压了下去。
秘境之外。
不管顾云绮输送了多少灵力,依旧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幻心阵中的黑暗,从未驱散一丝一毫。
一息、一盏茶、一炷香……
黑暗依旧。
幻心阵中,许晚辞感受着心中被她强行压制的情绪,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如今,她自然可以一直稳定住现在的局面。
让幻心阵中一直黑暗永存,直到她出阵。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只是,她真的要如此么?
若是她就这样从幻心阵中离开,那在所有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心如死灰,随时都会寻死的许晚辞。
可是这样的人设,对她而言,太过不利。
在修仙界,她不能一直依靠清衍仙尊。
提升自己的修为,是她在能活下去后,最需要做的事情。
之前她可以以宗门大比中的三叶莲为由努力修炼,如今也可以用清衍仙尊和她的过去为由,选择进入无妄秘境。
可是之后呢?
以她万念俱灰的人设,永远不可能忽然热衷于修炼。
在这之前,她想过很多种方法,虽然都有可能达成目的,但是却又都不够。
不够支撑她彻彻底底的改变,不够让她变得像其他弟子一般努力修炼。
幻心阵,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
比她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好上太多。
只要她在入戏后,依旧能逼自己维持清醒;只要她足够小心谨慎……
一旦不可掌控,她还可以对自己的神识下手,逼顾云绮解开幻阵。
想到这里,许晚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真的没有‘恐惧’的事情么?
秘境之外。
众人看着依旧一片漆黑的幻心阵,目光无奈:
果然……没有用么?
就在这时,宁孟澜的神情蓦然一凌:
“你们看。”
“幻境,变了。”
幻心阵中,许晚辞依旧缓步前行。
这时,一片黑暗中,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一个很轻很轻,却又仿佛重若泰山的声音:
“真是好漫长的黑暗啊。”
许晚辞依旧没有分毫反应,轻轻地向前走着。
这个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少,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道从她心底映射而出的影子,漆黑而空洞:
“真是好远的路啊。”
“一条永远黑暗孤寂的路。”
“一条只有你一个人走的路。”
“一条再也没有人像曾经那样陪你一同走的路。”
……
秘境之外,听着这个声音,宁孟澜声音带着一丝怅然:
“这是……许晚辞害怕的事情么?”
恐惧没有那个人陪伴着的漫长无垠的黑暗。
可是却又在恐惧中,一点一点的学会了习惯,再学会了麻木。
此时,输送灵气控制幻心阵的顾云绮,脸色已然变得苍白。
维持阵法,比她想象的要费力的多。
幻心阵中,那个声音仍在继续:
“你不害怕么?”
“你看,除了你,还有谁会记得他?”
“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三个时辰以来,许晚辞的脚步,第一次慢了下来。
这个声音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变得愈加肆意:
“再过百年,千年,他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化为虚无。”
“就像他曾经为你种下的那片化雨昙。”
“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许晚辞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明明走了许久,却依旧停留在黑暗最中心的位置。
她的身影隐于黑暗之中,却又与黑暗格格不入。
她低着头,没有任何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沙哑至极的声音:
“你错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忘记他。”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却苦涩到了极点:
“却也没有人想记得他。”
没有人想承认,如今修仙界的和平与生机都来自一人的献祭。
没有人想承担那些因果,但却又不得不接受。
秘境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怔。
他们知晓,许晚辞说的是对的。
谢听白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自诩深谙人性,却从没有想过,许晚辞最怕之事。
居然是没有人能够再记得那个人。
大过了机缘、大过了生死,甚至大过了这一望无际的黑暗。
这时,顾云绮的声音蓦然响起:
“接下来,我会努力扭转阵法,试着让阵法引出她的生志。”
“只是我从未尝试过这种做法,你们若是察觉到不对。”
“立刻打断我。”
看着顾云绮灵力快要枯竭的模样,二长老刚想伸手为她注入灵气,就被她沉声打断:
“师姐,幻心阵只认我的灵气,你们随便扔个灵植法阵过来就好,不用管我。”
许晚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幻心阵的变化。
只是这变化太浅,需要她再为它添一点情绪。
她缓缓闭上双眼,一点一点勾勒出了如今她最想要最期望的事情。
幻心阵中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变得带上了厚重的蛊惑:
“是啊,没有人会忘记他,但也没有人……”
“想救他。”
与此同时,操控幻阵的顾云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二长老焦急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却根本不敢触碰,生怕影响到她施诀。
顾云绮咽下口中的鲜血,苦笑道:
“是我妄自尊大了。”
“与那位有关,哪怕只是一句话,就已经快把我掏空了。”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战意,手中灵气再次涌现:
“师姐不必担忧,不过一个幻阵而已。”
幻境中,听到声音说的话后,许晚辞蓦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光亮。
一瞬间,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快到了极点,她哑着嗓子道:
“你说……什么?”
“救他?”
幻境中的声音悄然放缓,带着十足的引诱:
“是啊,难道你不想么?”
许晚辞逼自己放低所有的期待,声音带着强忍的颤抖,
“可是他们说……说他已经神魂俱消。”
幻境中的声音蓦然加重:
“那个人不是告诉过你么?”
“大道三千,必有一线生机。”
“你是信那些根本不愿记得他的人,还是信他?”
许晚辞蓦然闭上了双眼,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她怎么可能,不信他呢。
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久到她以为已经没有了一点可能。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她的声音大一点,就会打碎这个她从未有过的美梦:
“我要怎样,才能救他?”
才能捡回他那早已散遍修仙界的神魂?
幻境的声音蓦然变远:
“你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许晚辞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黑暗,伸出一只手,缓缓地覆在了自己的胸口。
听着她错乱的心跳声,她仿佛终于有了实感。
秘境之外。
所有人都看到漆黑无垠的幻心阵中,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顾云绮见到这一幕,再也坚持不住,手中灵气霎时消散,整个人狼狈的跪了下去。
她身边的二长老焦急地扶住了她的身体,手中灵气已经探进了她的经脉:
“灵气亏损太过严重,渡劫真元已然干涸。”
她隐下了后半句话,伤及真元,许得休养数栽方可恢复。
大长老把回复灵力的顶级丹药一粒一粒地塞到了顾云绮的口中。
顾云绮感受着丹田处隐隐回复的灵力,终于有了力气。
她猛地从大长老手中抢过药瓶,一股脑倒进了口中。
接着又薅过了二长老手中的灵植,三下五除二塞进了嘴里。
随后,她把药瓶往一旁一扔,盘膝坐下开始调息灵气。
二长老看着顾云绮入定的模样,小心擦去了她唇角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滴水滴坠落的声音悄然响起。
除了顾云绮外的所有人都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秘境之引。
秘境中。
许晚辞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
她站在幻羽花田中,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幻羽花的花瓣之上。
明明是在落泪,可她眼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碎光,那是期待,那是……欢喜。
她就这样,泪如雨下的……笑着。
以许晚辞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勘破顾云绮所布下的幻心阵。
她只会把幻心阵中的一切,当做现实。
即使这样的现实,那样虚假,那样……一碰就碎。
秘境之外,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他们甚至都不敢继续再看如今许晚辞的表情。
若是以后,她得知了真相……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大长老,都无奈的移开了视线:
他们只能尽可能瞒的久一点。
再有几百上千年,许晚辞对仙尊的情谊……或许就淡了呢。
毕竟,时间足以抹平一切。
只有谢听白依旧专注地看着许晚辞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如今欢喜落泪的模样,他忽然想起了从其他弟子口中听到的辞对楚青川的痴恋。
楚青川与那个人明明相差甚远。
她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不对么?
还是她根本不敢去辨别真假。
就如同现在一般,死死地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不敢也不舍得松开。
离开那根救命稻草,她可能随时都会崩溃。
秘境中,许晚辞已经擦干眼泪,缓步走出幻羽花田。
她的每一步,都带着曾经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希冀。
看着她的背影,所有人都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感受着周围的静默,宁孟澜率先收拾好了心情。
他把所有的情绪压到心底,面色又恢复了威严。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他那也进入了秘境的亲传弟子。
这大半日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关注许晚辞,也不知楚青川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一挥手,巨石上,楚青川的身影缓缓出现。
两块秘境之引并列排布,与许晚辞身边幻羽花田的岁月静好不同,楚青川正陷身泥沼,步履维艰地与一条六品泥龙搏斗。
看着他一次次被泥龙甩进泥潭,一身劲装变得破破烂烂的样子,宁孟澜一点都没有着急,反倒是悠哉悠哉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果然经验不足。”
“还是需要多多历练。”
他话音刚落,楚青川就又被泥龙甩了出去,口吐鲜血。
这时,大长老亦是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应该多加历练。”
就在这时,另一块秘境之引中,许晚辞的手被隐在花丛中的灵虫咬了一下指尖。
细微的伤口处,一滴鲜血缓缓坠落。
明明只是小到可以忽视的伤口,宁孟澜的目光却霎时严肃起来,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担忧。
大长老也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二长老更是站起身,认真道:
“虽说只是无毒的灵隐虫,但终究是秘境之物,伤口应该会持续许久。”
看着许晚辞没有分毫痛苦,依旧坚定往前走的模样,她轻叹了一声:
“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包扎伤口,上些灵药呢。”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晚辞的身影,再无一人看向狼狈地从泥龙身下勉力支撑的楚青川。
又是一日过后。
或许是因为许晚辞曾经被那人带领着来过一次秘境,所以她这一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她只是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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