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顺着她的小腿,蜿蜒向上,来到她的腰际,慢慢地朝着她的脖颈而去。
在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许晚辞便感受到了身上被魔气侵蚀带来的疼痛。
比曾经的玄冥针,还要强上几分的疼痛。
狂暴的灵气一点点的侵入身体,贪婪地舔舐她的血肉,毫不留情的吞噬着本就不多的灵气。
与周身的疼痛相比,身上不断收紧的压迫,似乎根本算不了什么,却让许晚辞一瞬间汗毛耸立。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放缓混乱的心跳,安静的睁开了双眼。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蓦然对上了一个白骨森森的蛇头。
看到她醒来后,蛇头之上的红色魔珠亮了一瞬,骨节寸寸缩紧,白骨凝成的蛇头也蓦然张开了嘴,露出了仿若深渊的内里。
许晚辞面色是极致的冷静,她扫过魔晶堆砌而成的房间,感受着身下冰冷却又魔气厚重的魔床,过分理智的分析着:
她如今应该是在言朔的魔宫。
既然没有在那时便杀了她,还带她来了魔界,说明他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
这条魔蛇,大抵也只会让她受一些苦楚,并不会杀了她。
若是在修仙界中,在重伤的情况下,她或许什么都不会做,这是最符合她人设,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总归只是有些疼罢了,她最擅长忍疼。
可是现在——
许晚辞眼中的表情依旧平静冷漠:
既然它不会杀她,那她为什么要忍。
她感受着依旧在她手腕之上的九霄剑,心念一动,用尽丹田最后一丝灵气,朝着骨蛇头顶的红珠而去。
红珠的魔气太过强大,她不是对手。
可是——
她又不是非要赢了魔珠不可。
下一瞬,魔珠与蛇头分离,骨蛇仿佛没有了支撑,化作散乱的碎骨一块块地砸在了她的身侧。
门口处的言朔看着许晚辞这干净利落的一剑,发出了一声轻笑。
气鼓鼓想要继续对许晚辞下手的魔珠听到他的声音,珠身一缩,灰溜溜地来到了言朔的身旁,安静如鸡。
即使它是一颗珠子,也知道它的主人最厌恶废物。
而它刚才巧不巧地输给了一个废物一般的修士。
言朔看都没有看魔珠一眼,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魔床旁边,每走一步,便有一枚魔珠亮起,森森的暗光之下,许晚辞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眼中并没有他猜测的慌乱与恐惧。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手中的九霄剑因为没有了灵力的支撑,再次化作了一枚手环,安静地环绕在了她的手腕上,恰巧遮住她被魔气勒出的黑痕。
原来是这样一双眼睛啊。
平静如冰却又纯澈安宁,即使身处陌生的魔界,却依旧看起来无波无澜,没有恐惧,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这就是萧玉衍百年前喜欢的人?
确实比修仙界中的那群废物,要有趣几分。
他一挥手,属于魔尊的魔气一点点的将许晚辞环绕,仿佛下一瞬就能将她吞噬殆尽。
许晚辞用尽全力才控住住了自己的心跳,这种一步步靠近死亡的感觉,比生死一线生让人难以忍受。
哪怕是那日因为无相神石被几十位尊者引诱威胁时,她都没有感受到这样大的压力,在被魔气环绕的那一瞬,她的生命仿若根本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她放缓呼吸,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言朔并没有收回魔气,他看着许晚辞依旧平静的好似根本不在意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声音温柔地像是在对待情人一般:
“不怕么?”
因为身体的伤势太重,许晚辞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沙哑:
“怕什么?”
“看起来魔尊并不想杀了我。”
言朔俯下身,漆黑的双眸中暗红的纹路一点点显现:“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
许晚辞对上他的双眸,平静而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是切割神魂,还是湮灭□□?”
她现在承受的,和这些有什么区别么?
言朔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势,又缓缓看向她的那双眼睛。
那双在绝境之中,依旧没有波动的眼睛。
如湖水般平静而美丽的眼睛。
言朔忽然很想看到这双眼睛中染上崩溃与绝望的模样。
不怕受伤,也不怕……死亡。
想起她的身份,想起这些时日中修仙界的传言,他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眼睛,眼中恶意弥漫:
“你说,他是不是也同你一般能忍痛?”
他根本不曾提及他的名讳,许晚辞却蓦然攥紧了双手。
言朔看着她因为用力已经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指节,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得偿所愿的感觉,反倒是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烦躁。
他勾起唇角,声音越发轻柔:“神魂俱消啊。”
“他是半步仙人,足够从头至尾都保持清醒。”
“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神魂被碾碎,化作千万碎片,融入万物,修补天道。”
他看着许晚辞眼中的平静一点点碎裂,看着她因为痛苦蓦然收缩的瞳孔,恶劣的继续道:
“你说,他比今日的你如何,是不是会更疼?”
一丝鲜血从许晚辞唇边溢出,她眼中平静不再,而是带上了一丝仿佛已经压抑了百年的疯狂。
她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言朔,眼中的恶意没有比他少分毫:
“你是在嫉妒么,言朔?”
“你若是神魂俱消,怕是仙魔两界全都普天同庆,欢欣鼓舞。”
她感受着周围愈发浓烈,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摧毁的魔气,微微扬唇,声音唯美却偏偏带着挥之不去的疯狂:
“会有人想要记住你么?有人会在意你疼不疼么?”
“怕是只有人会担忧你死的不够透彻。”
“多可怜啊,高高在上的魔尊言朔,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言朔一只手扼在她的喉间,暗红色一点点充斥了整个瞳孔,他声音带着无尽的危险:
“你就这么想死?”
许晚辞任由自己的命脉在他手中,眼中没有分毫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期待一般的安宁:
“我活着一日,便会记得他一日。”
“我死后,□□会湮灭于这个他不顾一切救下的世间,神魂会同他一般,消散于尘世中的万物。”
“这是一种重逢,不是么?”
她轻笑着看向言朔,任由自己被魔气吞噬:
“你看,死亡有什么好怕的呢?”
当你所爱之人在那里等候时,死亡只会是一种圆满。
从来只有虚无与死寂的混沌之中。
仿佛有一滴水珠落入了万里沉寂的四海,一圈圈的涟漪轻柔的散开。
萧玉衍那容纳万物的双眸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
他看着修仙界人声鼎沸、看着万物生长消亡、目光却忽然有了落点。
他忽然想起了恢复意识的那一瞬听到的声音:
‘我想要萧玉衍醒来。’
有人,想要他醒来。
漫天虚无之中,那一丝蓝色,渐渐将周围的混沌渲染。
魔界之中,言朔听着许晚辞轻缓的心跳,看着她唇角清浅的笑意,右手蓦然用力,却又在她濒死的那一刻,缓缓松开。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
她是真的不怕死。
也是真的,生为一人,死为一人。
魔宫之中,周围照明的魔珠瞬间化作飞灰,殿内再也没有了一丝光亮。
许晚辞低着头,唇角的鲜血落在她的掌心,如同一滴血泪。
她感受着如潮水般褪去的魔气,发出一声轻笑。
是嘲讽,也是自嘲。
言朔定定地看了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的许晚辞一眼,眼中满是汹涌的恶意,他转过身,声音冷得彻骨:
“不要让她死了。”
暗处,夜潇恭敬应道:
“是。”
等到言朔离开后,她终于敢出现在许晚辞面前。
几百年来,许晚辞是第一个激怒魔尊,却依旧能活下来的人。
又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激怒魔尊。
看着意识已经快要模糊的人,夜潇眼中带上了一丝困惑:
喜欢一个人,就能让人变得无惧死亡么?
她一伸手,照明的魔珠幽幽亮起。
许晚辞抬起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略显迟钝的眨了眨眼睛:
“是你啊。”
此刻的她,已经只能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看着夜潇一身白衣,清秀动人的模样,她声音很轻:
“这是你本来的样子么?很漂亮。”
夜潇怔愣地站在原地:
在魔宫之中,她根本不敢使用化身,这是她最开始的模样,也是她被抛弃时的模样。
漂亮……么?
她极擅魇术,自然能察觉到许晚辞如今的状态,她根本不会说谎。
夜潇心中微动,很快她便压下了所有的想法,站在原地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中了魇术的?”
许晚辞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迟钝:“原来是魇术啊。”
似乎是有些累了,她停顿了几息,轻声道:“你们身上的气息,很相似。”
原来是气息么?
应该不止,许晚辞的神魂,应该比她猜测的强大几分。
不然她不可能在魔尊手下支撑那么久。
一开始,是她有些轻敌,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再之后相似的气息,让她意识到了周围的问题。
夜潇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随即又继续问道:
“所以,你是故意显露弱点,然后反过来控制住我。”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许晚辞的声音轻的像是呢喃:
“我只是……”
“很想见他。”
之后,她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没有任何人察觉,那在她丹田之中,本只能用来突破的天华参,正悄无声息的修复着她身上所有的伤势。
第53章 他第一次有了让一个人活下去的欲望
仙尊的灵气,对除了许晚辞以外的所有修士,都有着相当重的压迫。
在这压迫之中,即使是渡劫后期尊者,灵力和感知都弱了许多。
所以,宁孟澜等人在察觉到不对的那一霎那,意外已经发生,他们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卷入了魔气肆虐的小天地中,和许晚辞分散开来。
此方天地与魔界无异,修士进入其中,修为会被极大的压缩,神识也会受到限制。
这里不仅魔气强横,还有着无数魔影和魔刃,一不小心,就会被魔刃击中,被魔影侵袭,身受重伤。
宁孟澜在感受到魔气后,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晓,魔界如此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为了太清宗一个宗门,只能是因为——晚辞。
他本以为魔尊还在闭关,魔界并不会兵行险招,没有想到……
若是只有寻常魔修倒也还好,怕的是…魔尊出关。
不管心中怎样想,宁孟澜都第一时间稳住了心中思绪:
他们必须尽快从这方魔窟中离开!
他身边,三位长老对视一眼,也都默契地动了起来。
他们的修为毕竟是当世顶尖的渡劫尊者,即使被魔气包围,也依旧不容小觑。
三长老更是以阵为眼,几个阵法后,在抽空了魔气的同时,也找到了打破小天地的关键。
只是破开了这方小天地,他们又进入了另一个小天地之中。
而且这里的魔气,比之前小天地中的魔气更加浓厚与嚣张。
四人手中的动作未曾停顿,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这样大的手笔,看来魔界对此行,势在必得。
连续破开四个小天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最初和许晚辞分散的地方。
看着方圆数里之内再无一丝生机的景象,所有人的心,瞬间坠到了谷底。
一息的沉默过后,顾云绮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她一伸手,本命法器幻海石蓦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在周围一丝灵气都没有的荒寂之中,顾云绮强行催动回溯阵,想要看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光芒过后,回溯阵中,许晚辞的身影逐渐显现。
宁孟澜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看着出现在苍情树下的白衣男子,他沉声道:
“是夜潇。”
这是夜潇的化身之一。
几百年前,她用化身与魇术勾引了许多修士,拆散了无数道侣,无论男女,都可能成为她的猎物。
最终,即使她身份暴露,依旧有修士对她爱恨交加,不愿伤她。
看到这个身影,其余长老面色也都分外严肃。
回溯阵中,夜潇好像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
众人虽然看不到魇术中的场景,却能看到夜潇的化身对着许晚辞极尽诱惑的模样。
也看到了许晚辞挥剑时的平静与果决。
在渡劫修士都有可能会分神的魇术之中,面对即使在修仙界,也足以撑得起绝色二字的化身,许晚辞的剑意却没有分毫停顿。
只有在最后一个化身时,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许晚辞深藏于平静之下的那一丝悲伤。
可是她的步伐却依旧没有停顿,剑入骨,魇术破。
宁孟澜等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见到回溯阵的场景中,一道魔气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
即使隔着阵法,他们也依旧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下一瞬,阵法破碎,顾云绮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她身旁的二长老见状赶紧把一粒丹药送入她的口中。
顾云绮服下丹药,简单的调息了几息后,就站直了身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是魔尊。”
魔尊亲临。
宁孟澜闻言第一时间动用了宗主令,探查了一番后,眉头微松:“许晚辞的命牌并未碎裂,她还活着。”
大长老往前走了一步:“如今,她大抵身在魔界。”
一个灵气耗尽的元婴修士,在魔界,还要面对喜怒无常的魔尊言朔。
九死一生。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若是想要救回许晚辞,势必要去魔界一趟,可哪怕是渡劫修士,在魔界修为也会被极度压制,也根本没有办法回复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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