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门外的风景,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没关系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神魂,也没有关系。”
“他的神魂,已经融入了万物,这世间,每一阵风,每一片落叶,每一朵花开,都是他。”
说到这里,她收回视线,声音坚定:
“更何况,我还活着不是么?”
“我还有很久的时间,去寻找。”
她无奈道:“一生太过漫长,总要找些事情做吧。”
就在这时,一片幻颜树的落叶随着清风从门口处飘了进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第73章 他,甘心卑劣;他,不想放手
混沌之中。
千万道带着天道之气的虚无汇聚在一起,一个浅蓝色的虚影逐渐显现。
即使这里是最接近天道本源的地方,萧玉衍的面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
改变了过去的走向,纵然他身为天道,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更何况,此界并非完好无缺。
所以千年来才未有人飞升,所以百年前,需要世上最强者以身祭天。
所以,萧玉衍才能在无相神石祈愿之下,以天道的身份苏醒,然后摆脱规则的束缚,一步步拥有人的情感。
萧玉衍本就代表着不完全的天道,所受限制会更大。
在回到百年后的这一刻,他指尖乃至手腕,都有一瞬间的透明,身上的天道之力仿若受到什么限制一般,多了几分黯淡的缥缈。
天道之力向来恒定,此消彼长。
有削弱,便会有增长,只是不知增在何方。
萧玉衍也察觉到了虚无之中的变化,可他神情依旧冰冷淡漠。
周围的一切,无论爆发还是湮灭,都不会让他心中产生任何波动。
他的目光,只有落在许晚辞身上时,才多了几分霜雪初融的暖意。
他垂眸看着百年后的她,目光是比之前还要固执的专注。
他看着她再次盛满了温柔与忧伤的双眸,手指微微蜷缩。
方才的见面,于他只是一念,于她却隔着一个百年。
一个漫长而难熬的百年。
直到看着她再次睡去,萧玉衍才终于移开了视线。
曾经,他从来不会在意灵力的增衰,也不会在意虚无之中的那些亘古存在的天道之力。
可如今,他有了一个想要护住的人。
萧玉衍看着下界的目光依旧温柔,可身上的气息却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冰冷与强横。
一瞬间,虚无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被牢牢锁住,一点点被拖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微微垂眸,天道之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淬炼成了一条条修士才会拥有的经脉。
这种重塑经脉的疼痛感,足以令世界上所有的修士都失去神志,可萧玉衍的面色,依旧同先前一般淡漠,清寒的双眸中,连一丝波动都未曾存在。
淬炼而成的经脉中,只属于他的灵气缓缓流转。
萧玉衍在拥有人的情感之后,也终于开始拥有常人一般的身体。
他静立在原地,天际之中,混沌臣服。
*
修仙界中根本没有秘密。
许晚辞在渡劫之地受伤一事,早已在各大宗门世家之中传开。
除却幸灾乐祸,更加坚信楚青川是气运之子的白家,其他所有的宗门世家全都动了起来。
有宗门准备了能够修复伤势的天材地宝,有宗门炼制了许多防御法器,还有世家备上了无数灵石——
就算讨好不了许晚辞,能讨好太清宗也是极好的。
毕竟,太清宗宗主宁孟澜,是他们见到许晚辞的第一道门槛。
能从他手下见到许晚辞的人,屈指可数。
即便见她一面难如登天,也从未有人放弃。
不仅是因为那遥不可及的因果,更是因为与许晚辞交好,能够得到的利益。
江家的那两个小辈,江泽成功突破渡劫,更是得到了举世罕见的齐云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突破渡劫后期,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大能。
江家少主江秋宁也所得甚多,本就不错的天赋如今在墨霜圣兰的作用下,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天灵根,未来不可限量。
前些时日更是得到了能够延缓渡劫尊者寿数的命寿花,帮助江家巩固了第一世家的位置。
至于佛子,千佛寺那边已经放出风声,佛子即日便要重渡渡劫雷劫。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不让他们眼热。
比起他们曾经也帮助了不少,但却从始至终都一毛不拔的楚青川,许晚辞简直是个福星。
就算他们送出去的礼得不到任何回馈,他们也心甘情愿。
太清宗中。
宁孟澜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储物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伤势才刚好,就被各大峰主拉出来处理这些灵宝。
他何尝不知道送礼之人的想法,只是许晚辞想来喜静,连他都隔几天才敢去探望一次,更何况这些和太清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修士们。
只是他也不能任由这种灵宝,平白占据许晚辞的因果。
更何况,太清宗也要脸面,自然不能只进不出。
想到这里,宁孟澜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回礼,就已经够他忙上小半个月了。
虽然他已经拦住了绝大部分修士,只是有一些,终究要许晚辞自己定夺。
比如前来道谢的佛子,比如从静寂之海带回一粒万年海珠的江泽,又比如从堕魔之地带着屠灵果安然归来的季妄。
天际的尽头,虚无之中的混沌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拼尽全力终于让自己稍稍远离了萧玉衍的周围。
萧玉衍与下界之中的许晚辞相对而坐,暗玉桌上的一切,也与下界一般。
他面色如旧,可周身的气息,却似乎比往常凌厉了几分。
小院之中。
一日的时间,许晚辞已经先后回绝了佛子与江泽二人的赠礼。
那日是他们冒着性命之危,不顾自身去往魔界,想要救她。
纵然她能依靠自身之力脱离魔界,可是这份善意,她依旧珍视。
齐云丹与其说是为了结因果,还不如说是她的谢意。
所以,她并不需要他们的回报。
这一次站在许晚辞身前的,是一身红衣的季妄。
曾经喜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极云尊者,不知何时开始穿起了低领劲装,颈侧以及锁骨之上的那两粒红痣,再也没有任何遮挡,招摇的显露在了阳光之下。
从不离手的极云刀,如今也化作了一枚耳饰,静静落在耳垂上,为他平添了几分风情。
看着身前的许晚辞,他眼中面对其他人时的凶狠与残忍尽数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小心翼翼的担忧,绮丽的外貌在阳光之下,有了一种听话一般的乖巧。
季妄知晓她并未受伤后,松了一口气般伸出手,把一个玉盒递到了她身前:
“这是我在堕魔之地找到的屠灵果。”
像是怕她不收,他赶紧继续道:“那里有许多屠灵果,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他眼中满是真挚,一点都看不出将堕魔之地扫荡一空的土匪模样。
除却答应宗门长老的那几颗屠灵果,剩下的所有,都被他装在了玉盒之中,连自己都不曾留下一个。
许晚辞听着他的话,并未伸手,只是后退了一步道:
“多谢极云尊者。”
“只是此物太过珍贵,晚辞愧不敢受。”
季妄听着她的回复,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盒,毫不犹豫地贬低道:
“晚辞,屠灵果只是看起来罕见了一点罢了。”
“这种灵果,堕魔之地随处可见,根本不算珍贵,你安心收下便好。”
明明是稀世灵宝,却偏偏被他形容得一文不值。
曾经对着屠灵果垂涎许久,却依旧被季妄无视的无极宗宗主,若是听到今日季妄的话,怕是已经哭出了声。
看着许晚辞依旧轻轻摇头的模样,季妄并没有强迫,他只是继续小心地解释道:
“晚辞,若不是那日你的指点,我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的从堕魔之地拿到屠灵果。”
“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
许晚辞依旧摇头:
“若不是尊者修为高深,就算是有再多的提醒,也毫无用处。”
“既是尊者辛苦所得,晚辞自然不敢,也不应收。”
不知是不是那日的梦境对她影响甚大,她终于开始学会了拒绝,拒绝他人的善意。
毕竟,在梦境中,她无视过那人的……偏爱。
许晚辞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若是想要什么,她可以自己去取。
她不需要接受其他人这样过重的馈赠。
季妄听到她的回答,知道她心意已决。
他沉默着收起了手中的玉盒,微微侧头,也不知是否有意,颈侧的红痣恰好露在许晚辞的视线之内,红得灼眼。
天际之中,萧玉衍的视线,淡漠地扫过许晚辞身前的季妄,面色平淡: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一个……能陪在她身边,每日都能见到她的,拙劣的模仿者。
萧玉衍沉默地移开了视线,目光清冷,但周身凝聚淬炼天道之力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小院中,一阵清风吹过。
小院的木门,今日第三次被风吹开。
季妄离开之前的那一句,‘我明日再来’让萧玉衍身边的虚无瞬间退避了三寸。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坐在暗玉桌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右手缓缓抬起,却又在意识到两人距离之时,无力的放下。
他清晰的意识到,他在嫉妒。
嫉妒着可以出现在她身边的季妄,即使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意他。
他想,见她。
想同她,见每一日的日升月落,听世间每一阵的清风,看凡尘每一片的落叶。
可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他’。
只是一次的相遇,如何抵得上她与‘他’那样长久的相处?
更甚者,她会不会怀疑,他们初遇中的那个他,并非真实?
他想见她……
除非,是在百年之前。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那一日穿梭时空的漩涡,再次出现在了虚无之中。
萧玉衍看着先于意识涌动的灵气,唇角扬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可是他的动作却未曾迟疑,他一步一步,欣然的走入了这一个会让他伤势加重的漩涡。
另一边,许晚辞感受着丹田中涌动快了几分的灵团,眼中染上了几分困意。
她如今身在太清宗中,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趴在暗玉桌上,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时,又是那一个梦境。
只不过距离那时,已经过了两月。
这两月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原身在外门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虽然依旧与其他弟子关系甚远,却不会再被他们厌恶捉弄,他们甚至对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尊敬。
原身这段时间的经历,越来越接近原著中对‘许晚辞’外门生活的形容。
许晚辞并未疑惑,因为按照她对原著的理解,这样,才更符合她的认知。
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心中一动:
若这还是她的梦境,那……
她下意识朝着落玉峰的方向走去。
总归,只是一个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便再也不会重现的梦。
她只要让自己不再沉迷,按时醒来便够了。
更何况,她也需要继续确认。
确认,这真的只是她的梦。
一个接连两次,能连贯起来的梦境。
落玉峰下。
还是那一片熟悉的化雨昙花田。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晚辞在确认这是梦境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复杂的自己都不想理清。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声音如同两月前一般,尊敬却又亲近:
“尊者,好久不见。”
她只是试探罢了,试探这是否,真的是能连续起来的梦境。
萧玉衍听着她的声音,心跳倏地失控。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更卑劣的模仿者。
他卑劣的占据了曾经的‘他’与她的相遇。
可是……
他,甘心卑劣。
他,不想放手。
第74章 这是一株为她而生的墨霜圣兰
萧玉衍听着许晚辞的称呼,目光停留在她依旧稍显陌生的双眸之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光一动:
这或许是那日之后,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这段之间之中,许晚辞依旧没有认识曾经的‘他’。
那——
是不是有可能,如今的他,在她的过去中,也留下了一丝痕迹。
在百年之后,她某一瞬间的思念,与他有关?
纵然他只是一个代替者。
代替曾经的‘他’先一步见到了她。
可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并无愧疚,只有卑劣的窃喜。
他看着许晚辞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目光是近乎偏执的温柔。
遍地的化雨昙中,他静立在那里,仿佛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只留真实。
许晚辞看着身前人,呼吸不自觉的放轻,她面色依旧如同上一次道别时一般,带着一面之缘应有的敬重与生疏。
她每向前一步,心中都闪过无数思绪:
这样的梦境,或许还会继续,又或许会在这一次之后,永远终止。
她要如同上次一般,继续离开么?
许晚辞依旧向前的脚步,已经给了自己回答。
她仿佛一直在说服自己:
她能分清真实与虚妄,可她也不会逃避自己的欲望。
总归,这只是一个梦境。
一个并不危险,她能掌控,随时都能抽身而去的梦境。
对于她而言,并无弊处。
若是意识到不对,她如同上次一般离去便可。
想到这里,许晚辞在萧玉衍身前七步之处停了下来。
看着他看向她时冰雪初霁,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她心跳忽然停滞了一瞬,目光也带上了一分妥协。
只是一个梦而已。
纵然停留,又能停留多久?
许晚辞抬眸看向身前人,轻声试探道:
“尊者两个月前说的话还作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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