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辇上,萧凌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提着灯笼半躬着身引路的李善才,此时的他完全一副奴才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大内高手。
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萧凌在心中暗叹。不过他练的什么功?葵花宝典么?萧凌的嘴角微微一翘。可惜练什么都没用,因为在这个世上什么武功都抵不过阴谋。不过我可怜的弟弟啊,更可惜的是直到阴谋发生在我们身上了,我们才真正明白他到底有多可怕!紧紧咬住后牙的萧凌将目光聚起,投向眼前这片辉煌的建筑,无限感伤。
第3章 第三章风雨
刑部侍郎伍康曲官邸,书房内的一盏油灯照亮了两个人的脸,一个就是本宅的主人,素有清名的刑部侍郎伍康曲,另一个则是已经跟随伍康曲数年的幕僚高江。
“孟起,你说我们是不是下手太早了?”手里转着两颗大东珠的伍康曲将手一停,探身问向悠闲喝茶的高江。
“东翁,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在结果出现之前,我们只有尽力去经营,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高江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盖,慢声细语的安慰着紧皱眉头的伍康曲。
“唉~ ,孟起。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钶儿的年纪似乎小了点,这么早就把他推出来,我怕元家会”伍康曲将手掌切了下去。
高江微微一笑:“七殿下年纪的确小了点,可是十二殿下的年纪更小。我想云家是不会让元氏坐大的。”
“云薄天那个倔老头?”伍康曲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摇摇头道:“可惜死的不是十二,否则…”叹息了一声,他低头又转起东珠来。
高江看着一脸可惜的伍康曲,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因风臌开的窗户惊了回去。他起身准备去关,却被伍康曲拦住:“孟起,要变天了!”
高江顺着伍康曲的话看了眼漆黑的天,任它乌云滚滚,却暗无声息。心下觉得伍康曲未免有些小瞧这天了,有心将刚才的话说出来提示,不过想到伍康曲那略带优柔的性子,最终只和了一声:“是吧!”
御书房两扇红木门被退出去的李善才关好了,大大的房间里只有坐在书案后面的燕帝萧统和站在中间的萧凌。
面色苍白的燕帝萧统,用一种无比嘶哑的声音道:“凌儿!”
萧凌闻声看向高高的王座,踌躇了一下,最终低低的喊了一声:“父皇。”
燕帝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激动的由书案后面走了下来:“凌儿,再叫朕一声好么?这是朕,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萧凌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觉醒来就苍老了很多的男人,心中叹息。失去鼎儿,他一定也不好受。毕竟也是生身父亲,也是一位宠爱自己的爸爸,从前一直不喊他,未免有些过分了吧!想到这里,萧凌略带愧疚的又喊了一声:“父皇。”
“好,好。朕的凌儿说的真好。”萧统的话里,一种萧凌不明白的热切洋溢其中。不过不用萧凌细想,弯下腰,双手紧紧抓住她肩膀的萧统就给出了答案。
“凌儿,你既然能流利的说话,那就太好了。为父知道你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醒来,身份就变成了鼎儿。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母亲。”萧凌听了很疑惑,燕帝萧统强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你母亲她已经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她要是知道鼎儿死了,定然不肯独活,所以为了你母亲,为父才想让你来扮鼎儿,对外说是你死了。你明白么?”
萧凌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位至尊,刚才的一点愧疚全被惊讶给挤掉了。虽说自古君王多寂寞,宠爱个妃子倒没什么,但是宠爱到用女儿冒充儿子的,恐怕这是独一份了。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的萧凌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帝萧统不知道萧凌转的是这个心思,所以虽然心急,但想到女儿毕竟年幼,不懂很正常。他正想着还要怎样解释才会让萧凌听懂合作,可对重男轻女的云妃没什么感情的萧凌,在反映过来后却又已经转念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不错,大燕的开国君王,她的皇伯父萧易,四十年前建国之时就为所有的皇家子孙立下了家规,即皇家子孙一入七岁,便要开始离京游学,十四岁,除了太子外,都必须出宫开府,而公主则要在这个深宫待到出嫁的那天,才可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当初萧凌看到这条家规时很是怀疑萧易的用心,因为这分明是想皇室内斗嘛!只要借机干掉所有的对手,剩下的那个不就是下任的皇帝了?
不过当时想着自己的身份是公主,怎样都与自己无关,所以没有在这上面细琢磨。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论祖训,单为了防止云妃识破自己的真身,扮成鼎儿的自己是一定会被送走的,那么未来小小使些手段,可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想到这里,萧凌用自己短胳膊,迅速的抱住燕帝萧统的腿,稚声稚气的哭道:“父皇,我听你的话,你不要母妃死好不好!”说起演戏,忍痛装了十年开心的萧凌是绝对到位,所以她这话一出口就让萧统听的红了眼圈。
只见他强忍着泪意道:“凌儿放心,只要你乖乖扮好鼎儿。不让你母妃发现,那你母妃就不会死。”萧统说完,见萧凌听话的点头答应,寻思了一下,又嘱咐说:“对了,凌儿,也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一定会传到你母妃耳朵里面去的,知道么?”
萧凌看着神色严肃的萧统,忽然觉得这个深情的帝王此时竟比在王座上高大许多,也可亲许多。不过她一放松就会开始别扭的性格又冒了上来了。切,这个我自然是知道。萧凌心中带着微笑。当然她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表示,而是快速的用手背抹了眼泪,一脸认真地点头,样子是再没有比她可信的了。
燕帝萧统显然是很满意,所以一把将萧凌抱起,大踏步走回了书案后坐下。他本是抱着萧凌坐在自己的腿上,不过萧凌的身体才六岁,坐下就完全被书案挡住,只能露个脑袋尖。所以在萧统哈哈大笑之后,萧凌就坐在了御书案上了。
萧凌一手按着御书案上的黄色绣龙锦缎,一手抓着萧统的龙袍,两只小短腿在桌边悠荡着,心道,我这也是前无古人吧!
李善才被唤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出,他不着痕迹的扫过燕帝萧统小心拦在萧凌背后的那只手,垂目等候吩咐。燕帝萧统沉声道:“善才,从今儿起,十二殿下就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好他。”
“奴才领旨。”说罢,李善才趋步向前,伸手欲将萧凌从御书案上抱下来,不过萧凌马上想起上次被弄昏的事情,一是有心再见识一下这老太监的功夫,再者总被人像小鸡似的提来捉去也太没面子。所以她一骨碌,就扑到燕帝萧统的怀里,两只眼睛盯定李善才的手,想看清他的招法。
不过萧凌显然是忘了此时不同彼时,何况她又是躲到了皇帝怀里了,李善才再大胆也继续不下去,除非他准备造反,所以他只是躬身施礼退后。倒是已经心情大好的燕帝萧统刮着萧凌的小鼻子笑道:“怎么?我的凌儿舍不得父皇!”萧凌使劲扭着脑袋避开萧统带刺的手指头,咯咯笑着从萧统身上出溜到地,也不施礼,转身就跑,看得萧统大乐。
呜,真扎人啊!出了御书房的萧凌一边摸着鼻子,一边上了小撵。而已经跟出来的老太监李善才则继续躬身在前面引路,手提的气死风灯在狂暴的夜风中飘来飘去。
好像鬼灯啊!萧凌看着那飘飘悠悠的灯笼正想,李善才却靠近小撵跟前道:“殿下,起大风了,怕是雨马上就下来,老奴给您将撵上的帘子撂下可好?”萧凌看了看厚厚的帘子道:“不必了,闷。快些走就是。”
“老奴遵命。”说罢,李善才便指挥四个抬撵的小太监加快了脚步。不过大风里行走,又是抬着近百斤的重量,再快能快到哪里?所以在几个大雷过后,大雨粒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了。李善才一边叫着抬撵的小太监们慢点,别颠着主子;一边又喊着要快点,别浇着主子,听得坐在撵里的萧凌都替抬撵的太监们委屈。
雨骤风急,所以在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大宫檐下面,萧凌就叫了停。当然她的说法可不是为了让太监们避开这阵难走的大风的,因为这宫里从来就不缺手段收买人心,何况像李善才这样的老太监,那可是眼睫毛都空着,看得远呢!
萧凌的借口是想看看雨,所以一干人都站在了宫檐下陪她看那黑夜里根本看不清的雨帘。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闷雨声中夹杂了一丝隐隐的哭声传来。一般人可能听不到,可这瞒不了耳聪目明的萧凌。萧凌借着这一道亮光寻声望去,隐约是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身形,看不清面容,哭啼啼的沿着远处的宫墙走。
第4章 第四章吓杀
大雨里哭的这样凄惨,是在哪个主子那里受了大委屈吧!萧凌正想着,不防一直关注着自己的李善才忽然道:“殿下,老奴去抓了她吧!”
萧凌听了一楞,回问道:“公公,为什么要抓她?”
李善才一愣,回道:“殿下,她犯了大不敬,宫中不许穿麻!”
穿麻,也就是戴孝,宫里的规矩,除非是有主子大丧,否则宫人穿麻就是大不敬,是要砍头的。所以宫人们为了避嫌,私下里几乎连白色的衣裳都很少穿。而那女子,不但穿了白衣裳,头上还带了白布,这分明就是穿麻,是犯了大不敬。所有宫人几乎一打眼就明白,也就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古人孝衣的萧凌一时没看出毛病来。
不过萧凌被李善才一提醒,也立刻明白那女子是犯了死罪。只是看那女子的样子,必然是至亲去世,所以才趁着黑夜和大雨在这宫里偷偷穿麻,好尽尽孝道吧!也够可怜的了。
有了这个想法的萧凌伸手抓住李善才的衣角,摇头道:“公公,咱们不要去管她吧!应该是个可怜人。”
李善才听了身体一顿,躬身道:“奴才李善才都听主子的。”
待那女子转过拐角,见雨已经小了许多的萧凌重新坐上小撵,却又心中一动,便忽然向着李善才问道:“公公,鼎,我姐姐他,停在哪里?”
李善才略一俯首道:“主子,奴才李善才身份卑微,所以直呼大名善才即可。至于十一公主,因为是恶疾,所以已经连夜火葬。”
“恶疾?火葬?”
“回主子,正是。陛下说自己百年之后要陪着十一公主作伴,所以入了东陵。”
东陵,开国太祖萧易特别修建的墓穴群。不过说是群,其实也只有六个主位,留给的是太祖他自己和他身后的五位皇帝。当然这不是随便的五位,必须是称得上‘祖、宗’的,有建树的皇帝的。
这可是很严苛的条件,因为萧易定下的规矩‘开疆拓土可谓祖,盛世有兴才称宗’,也就是说想住进来的条件总共有两个,一是增加国土面积,二是增加国库收入,随便你满足一条就可以进来,不过名额有限,想来您还得请早。
因为即便是明君,能做到其中一点也是要机遇的,可以说是最不公平的竞争上岗了。当然,他自己建了大燕国,所以目前唯一一位葬在那里的皇帝就是他。而第二位有资格的自然是现在的燕帝萧统,因为萧统继位十五年,将燕国的疆土扩大了一倍有余,也跑不了一个‘祖’字。所以提前将自己的孩子以陪葬的身份葬进去也是合乎规矩的,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太常寺都挑不出毛病。
萧凌暗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宫中的祭奠之处设在哪里了?”
李善才迟疑了一下道:“回主子,因为公主未成年,又是恶疾,按规矩,不祭。”
“是么!”萧凌心中有些失望,更有些生气,鼎儿本就死的冤枉,怎么宫中连祭奠都不设?真真是天家无骨肉,谁死大概都只是平常。
虽然越想越觉得难过,但萧凌其实明白,将萧鼎葬入东陵,已经是燕帝萧统能做到的极限了,再违宫规设祭,怕是要引起清议了。只是这毕竟让她心中实在难过,到底将出口的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善才听出萧凌语气不对,连忙低声道:“主子,公主入了东陵,也不委屈了。何况陛下也不会让公主难过。”
萧凌明白李善才话里的意思,即是安慰,也是在悄悄提醒,这件事皇帝定会好好安排,你放一万个心吧。萧凌也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能插上手的,只是连祭奠一下都没地方,实在是让人不好受,所以她想了想,命令道:“转道梧桐轩。”
她这话一出口,立时让几个抬撵的小太监大惊,都站在那里不敢动了,齐齐看着李善才。李善才立刻上前回话道:“回主子,因为恶疾猖狂,所以麟趾宫和梧桐轩都已经被封了!主子便是去了,也看不见什么!”
萧凌听的一呆,已然明白这是燕帝萧统为了隐瞒真相而不得不做的,只得在心底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幽幽的道:“去吧,让我看一眼大门也好!”
“这~,起撵,去麟趾宫。”略一为难的李善才向被吓的有些哆嗦的小太监们下了命令,萧凌的撵便转向了麟趾宫。
麟趾宫外,萧凌坐在撵上,看着朱砂勾着的‘封’字条,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可最后,在李善才紧张的目光里,静默半天的她却只抬了下手,道:“回吧!”
这两个字顿时让一直担心她想要进去的众太监松了口气,除了李善才外,其余太监都想着,这可是恶疾之地啊,要是粘上,结果就是给这里再加一颗人头!所以动作迅速的抬撵便走。
不过,太监们再快的脚步也赶不上麟趾宫那宽厚大门的开门声音。‘吱嘎’一响,就引出了萧凌的一个‘停’字。因为一直在扭头看着宫门的萧凌,在响声过后清楚地看到由宫门的合缝处转出了一个人,正是刚才见过的穿麻女子,同时萧凌也认出她的身份,正是甘泉宫杨贤妃的随身宫女香亭。
在打击恶疾之风如此严厉的当口,却撞上一个由恶疾之地出来的女子,那后果是什么?几个小太监的脸色瞬间就都变了。不过这时的萧凌却顾及不到身边人了,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吓在当场的穿麻人---香亭。
这女人的神色不对呀! 脸上的表情不是惶恐,倒像是见了鬼。见了鬼?萧凌忽然想到,自己是扮的萧鼎,而现在知道萧鼎其实死了的人都有谁?萧凌注视香亭的眼神忽然深邃起来,多年前的一幕在忆海闪过。于是,一种无形的压迫顺着绵绵的雨向那个貌似柔弱的女子笼去。
真像一只洁白的待宰羊羔啊!在萧凌的注视下,陈香亭单薄的身体一阵阵发抖。可是很快她就不抖了,因为萧凌突然向她做了个萧鼎式的傻笑。就是这个傻笑,就让脸上本就惊恐的香亭‘扑通’倒了下去。
“回主子,这个宫女,她,已经骇死了!”奉命去看个究竟的李善才,在回答的瞬间忽然疑惑起来。眼前这个六岁小人儿的做事手段,分明就是太祖萧易孩提时的翻版啊!
“是么?那该怎么办?”
“回主子,按规矩该报到慎行司。”
“这些本宫不懂,你就替本宫打理吧!”
“奴才遵命。”
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眼前已经死了人的萧凌,无情的挥手要太监们将自己抬去新住处,将前一刻所有的怜悯都化成了泡沫。
鼎儿,以前我笑过你,说你的傻笑无用,可是你就是不懂。现在我知道是我错了,因为你的傻笑,帮助我除去了一个害你的人----陈香亭,乳母的女儿。已经在地下知道这个事实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震惊呢?那人,喂养了我们长大呢!所以从今而后,我要学你,要尽情的笑,用你的笑来保护我自己,因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话在宫里,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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