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哪?”
她却不得不用这副嗓子开口。
“在合花宴呢。哎,你等等,别忘了打扮打扮,女子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外表。虽然以貌取人很可笑,但世人就是这般愚蠢,你认真对待自己,别人才会尊敬你,相信你。”
“是了,我要梳妆,我要打扮……”
男子踉跄从地上爬起,寻到一面碎裂的镜子。梳妆台上的姣颜粉对她来说略显白了,可她却毫不顾忌地一层层往脸上抹。
“太好了,你很美。当然,美还不够,女子应当强硬果断,不可放过害我们的仇人……”
男子望着镜中那张线条硬朗的脸,泪水又簌簌落下,在白得诡异的脸上留下两条暗痕,眼白则染上赛过胭脂的红:“我变成这样是被谁害的?”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轻笑一声,幽森鬼魅。
“你可知,你宗门真正男扮女装的人,是谁?”
……
合花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高台上节目一个赛一个的精彩,此时正伴着玄音曼步轻歌的是八个身姿亭袅的舞女,一展袖一弯腰,尽是风情。
有功夫和修为在身的人,跳舞自是新奇好看,凌韵目不转睛看得挺开心。
“姐姐喜欢?”
身侧幽幽的声音传来。
亓枳看了林赐一眼,有些好笑。这妖族的年轻人真是粘人,从头至尾把凌韵看得紧,她暗中叫来敬酒的师弟们,每一个都被他好一番眼神警告,凡是停留久一点的总能被他言语支开。
这会儿更离谱了,连女人的醋都要吃。
不过凌韵倒也争气,完全没被他管束住,无情地瞥他一眼:“喜欢。”
林赐红着眼往台上看了一眼,正巧舞女们做了一个下腰的动作,林赐咬着牙冷笑:“腰挺软。姐姐你说是不是?”
“嗯。”
“这有什么。”少年软软“哼”了一声,凑近凌韵耳边,放轻声音,细弱的嗓音如丝般缠绵,“等回去我让姐姐看看……”
亓枳竖起耳朵,有点兴奋。难怪妖族的小子能斗过她那几个师弟,调情果真有一手,她打赌他接下来要说“我的腰比她们还软”,噫,虽然这类话术放在合欢宗显得初级了点,但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啊呀呀连她都脸红了,果真是个妖精――
“……姐姐的腰,比她们都软。”
少年清润温声如此说道。
亓枳猛地愣住,下意识扫向凌韵不盈一握的小细腰,刚好看到少年纤长如竹的手指握在那,柔情绵缓地摩挲了一下,又不轻不重逗弄似的捏了一下,捏起柔软又紧实、弹性十足的一小块,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安抚又爱怜地揉了揉。
亓枳脸轰地红了。
太、太会了吧!
明明什么过分的都没干,但就是能让人心肝直颤。相比之下周围那些在案桌下干着直白行当的,实在显得粗俗不堪。
当然她最服的还是她姐妹了,被这么撩拨,还稳得如同老僧入定。天啊,修无情道真是能毁掉人的一生,她姐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亓枳不知道,她姐妹的识府已经黄得跟老和尚的袈裟一样了。
【小兔崽子竟敢撩我,回去把他按在地上玩哭!】
珞矶沉默了一下:【这事其实你不是没干过。】
凌韵脑海中立即飘过两人初见,忽然就感觉腰间痒得难耐。
凌韵忍不住动了一下。
难得的反馈立即被少年捕捉到了。那手很恶劣地故作不查,手指微妙一用力,反倒扣得更紧,痒意倏然蔓延。
凌韵横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姐姐~”
少年一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娇吟,顿时软在她怀里。
附近一桌投来暧m的目光,很显然是误会大了。
凌韵只当没看见,一本正经冷着脸,脊骨挺直,淡淡望着台上。
二十来个弟子跑上跑下忙着布景道具。下一个节目似乎很有意思。
许多来宾也是如此想的。场上的交谈声稍微低了点,全场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
所以,华服女子从天而降骤然落在舞台上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女子腰勒得很紧,胸脯处鼓鼓囊囊极为夸张,妆面白得像唱戏的一般,眼妆浓重,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像一只隆重奢华的鬼魅,一下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让人万般期待。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不对劲。
凌韵和亓枳对视了一眼。那几个场务弟子像是都没料到这一出似的,迷茫对视了一眼才跑下去。更别提台下另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正焦急和人争辩着什么,就好像……本该他上台的节目,被人抢了。
亓枳飞快低调地离席。凌韵则把注意力放在台上。齐何辜摸了摸剑柄。
台上装扮艳丽的女子一开口,全场就爆发出一波惊叹。
只因她发出的是男人的声音!
她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妆容妖艳,男扮女装,以假乱真的“他”!
“他”笑着开口,语气却亦悲亦喜,几乎是立刻把观众的注意力拽进他的表演里。
“这个节目,民间俗称魔术。我将给大家展示一个新奇的法术,保证在场没有人见过!”
观众被勾起了好奇和不服,皆热切地盯着他。
那睫毛浓密的漂亮眼睛似噙着泪,热烈地看向主座:
“不知菡萏尊者,可否配合小修,完成这个表演?”
菡萏老祖娇笑一声,飞身落在台上,优雅妩媚地将手置于他的手心之上:“自然。”
“喔――!”
台下响起震天的欢呼声。菡萏老祖是在世唯二的问心境尊者,九洲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看到菡萏老祖亲自参与的节目,够在场许多人吹嘘一辈子。
华服男子露出一个诡异僵硬的笑,恍然蕴着阴毒的恶意,让菡萏老祖脸色稍微一僵,却很好地掩饰过去。
许是故意的,为了戏剧效果吧。
紧接着,果然如菡萏老祖所想,那男子故弄玄虚地围着她,跳了一圈又一圈,倒像是民间巫师在做什么法事。
菡萏老祖像个吉祥物一般站在那,有些不悦,却没有发作,心中暗想着,回去后要让人找个由头把这哗众取宠的弟子逐出门去。
好在很快,那人的“法事”做完了。
可菡萏老祖的心却莫名一沉。
高阶修士的直觉总是玄妙地敏锐。
男子对着观众一鞠躬,抑扬顿挫的语调响彻全场,如一声惊雷:
“大家请看,我把菡萏尊者变成了男人!”
第24章
场上一片寂静。有迟钝的修士当这是笑话笑了两声,见没有其他人笑,很快闭上嘴。
台上满面苦喜笑容的浓妆男子,看起来就像个傻子。
他完蛋了。
每个人心底都闪过这个想法。
节目的本意或许是逗大家一乐,换个客人上台或许真能达到不错的效果,但这个玩笑若是放在菡萏老祖身上,便开得太过了。
可男子不知是真的傻,还是骑虎难下,竟扬着嗓子继续高声道:“我可以证明!”
你证明个屁,你哪还有命证明?
观众不约而同想。
菡萏老祖不会在合花宴上与弟子争执失了风度,已使了眼色,不远处有玄丹境护卫飞身而来,很快就会把他带走,消失得无声无息。
可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竟闪电般解了衣衫,手起刀落――
“啊!!!”
观众爆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有人不忍地捂住眼,已降落在台上的护卫竟不敢上前。
那人竟决绝地割断了自己的第五肢!!!
“我是女人,这玩意是假的。”
受了重伤的男人气若游丝,但因为场上太静了,舞台又覆盖了扩音阵法,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可是大家看着高台地上血淋淋的那物,只觉得他疯了。
“我宗弟子走火入魔,发疯自残,让各位宾客见笑了。”
菡萏娇声说道,一句话就将这件事定了性。
随后使了个眼色,护卫重新动起来,走向浑身泡在血里的男人。
可躺在地上的男人却支起头,眼睛瞪得吓人:“不是的!我是女人,是菡萏老祖将我变成了男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
菡萏气得指甲陷进肉里,想让护卫快些堵住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抢着在被堵嘴前吐出一串荒谬言论!
护卫已经把他控制住,正暴力往下拖。然而观众中有人就在此时开口:“菡萏尊者,何不让他把话说完,也好证明这人是满口胡言,还尊者一个清白?”
菡萏阴郁地看着发言的人。
重法真君,境界比她低,却是点星洲举足轻重的秋原堂堂主。私下里她不必给他面子,可是现在这个场合,她不能拒绝秋原堂看似合理的建议,不然好像显得她心虚似的。
菡萏回首冷冷看着痛得几乎晕厥、被护卫架着拖在地上的男人,不屑轻笑:“让他说。”
不用承担后果的吃瓜谁不爱啊。观众私心觉得这八卦比前面的节目好看多了,虽然没人敢说话,一双双聚精会神的眼睛全都投聚在台上,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痛得声音断断续续:“我……我叫狐惠,我是合欢宗内门弟子,我曾是个女人……我的同门可以证明。”
台下小小骚动了一下。果真,散落场中的一些合欢宗弟子证实了狐惠的话。
走火入魔变性一事并未公开,许多弟子也被蒙在鼓里,此时全都三观巨震,完全不明白好好的女同门,脸还是那个脸,看举止也的确是那个人,却为何突然变了性别。
凌韵注意到掌门和几个长老,包括亓枳的父母,交换了严峻的眼神,却按兵未动。
“他身上有邪气。”
齐何辜给凌韵传音,袖口一闪而过一个雾白色的小球,此时里面升腾起缕缕黑丝。
“先等等。”凌韵沉声回道。
她冷漠地望着台上的人。这个人身上的邪气,远没有那天逃走的邪物重。
狐惠走火入魔了,这场表演,恐怕是邪物计划的一部分。
那东西究竟要干什么?
狐惠眼神中是令人发冷的阴怨:“一切都很突然。三日前,睁开眼,我发现我成了男人。”
“你说谎!你明明是在双修时――”
菡萏老祖狠厉地瞪了那弟子一眼,本在替她说话的弟子立即噤声。
“我那时才知道,宗门内许多人,最近都患上了这种怪病,一夜之间,性别突变,找不到根源,也无法治疗。许多内外门弟子都中招了,五长老也是其中一位。”
场下瞬间响起密密麻麻的惊疑议论。
五长老今天没有出席。一开始没人注意,但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很可疑……五长老府上常年缺人,怎会缺席合花宴?
宗内早就有传言闹得人心惶惶,此时流言如洪水,彻底决堤奔流开来。
菡萏老祖手飞快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杀人灭口,却生生忍住。
掌门等人忧虑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目光。邪物的目的,就是把此事曝光,给合欢宗的声誉抹黑?
掌门轻轻摇了下头。再等等。邪物的目标,或许……
掌门隐晦地看向台上那明丽妖娆权势滔天的女子。
狐惠虚弱地喘息了两声,缓慢抬起头,盯住菡萏老祖,对上那双杀意弥漫的眼,却丝毫没有惧意,只有深刻的仇恨。
“我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菡萏老祖的阴谋!”
“她本就是个男人,好龙阳,但合欢宗功法讲究阴阳调和,她哪怕把身体变成女人,也无法改变其本元属性,与男人合修时精气根本无法顺利交融运转。所以这个恶毒的男人,想出了这个丧尽天良的主意……”
“一派胡言!”菡萏忍不住厉声尖叫,“掌门,今日九洲四海的宾客齐聚在此,我们不能容这孽徒信口污蔑――”
“――请掌门饶恕我,我不得已才在这个场合把一切公之于众,不然无法保证奸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狐惠猛地跪地,朝向掌门,言辞恳切。
“我知道此事掌门和其他长老都不知情,我听说宗门正在调查此事――这一切是菡萏老祖个人的过错,我愿发心魔誓,证明此事与合欢宗无关!”
心魔誓很重,如若说谎,天诛地灭。狐惠如今好好跪在这,没被天雷劈死,便已经说明合欢宗的无辜。
可虽说如此,今日合欢宗颜面还是不好看。
所有人屏息盯着掌门,掌门看上去脸色很是阴沉,但沉思了片刻,还是仿佛顾忌到什么似的,无可奈何地点头:“让他说完。”
菡萏眼底流过一抹阴毒。
“谢掌门。菡萏老祖有一种秘法,可改变人身体外观的性别。他便是用这种秘法,将自己变成女人,多年来荼毒了无数无辜男子……可因为阴阳不调,即便数量很多,对修行帮助依然不大。近几年,菡萏老祖寿命将尽,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心急。想必宗内不少人知道,老祖前些日子花天价买来绝佳奴鼎,可惜后来逃了……”
林赐倚着凌韵的胳膊,轻蹭了一下,竟似乎还有些得意。
菡萏老祖精心培育了一个月的奴鼎跑了,抓捕时大动干戈,全宗人都知道,根本不是秘密。
菡萏老祖的修为和年龄,算起来……也是到了大寿将至的时候了。
她脸上的妆容越来越浓艳,可谁都知道,这是她在掩盖自己容颜枯老、时日无多的事实。
修道者无不是与天争寿,每个人心底都对衰老和死亡有超乎寻常的深切恐惧。为了活命做出再离谱的事……似乎都不十分离谱。
更何况对方是本来就时常仗势欺人蔑伦悖理的菡萏老祖。
台下宾客眼里的轻蔑和玩味消失,带上若有所思的掂量。这个合欢宗弟子,狐惠,口里的疯言疯语,忽然之间好像也没那么疯了。
“所以,老祖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另一件事上面――用秘法,偷偷将女子变成男子,以男子之身女子之阴精,供其修炼,比起之前,效率可高几百倍。”
“她还将此法分享给亲信五长老,只因五长老与她臭味相投,本为女子,却偏爱骑驭女子之上。”
“前些日子五长老走火入魔变成女人,其实是因为我们这些受害者中,有人找到了那种邪法的解法,将其逆转,把她变回原身。”
言之凿凿,逻辑环环相扣,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一连串荒诞的“真相”砸懵了,心下无法相信,却在合欢宗弟子的证词以及发生过的事实相互印证间,越来越怀疑,这或许就是事实。
就连凌韵一时间都找不出这套故事的漏洞,差点要信了。她甚至还能将它补全得更合理……菡萏老祖和五长老,不一定是这个世界人们以为的同性恋那么简单,他们很像是前世定义的跨性别者,即心理认知和身体性别不符,所以才会情愿把自己的身体变成另一种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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