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韵对二人身份已有猜测,但此时猜测被确定,心里还是悠悠一颤。
永仪绅士地伸出一条胳膊让段江雪扶着,小姑娘身形高大,此时却低着头,揪着男子袖子的一角,完全是女儿家的腼腆。
而永仪也抿唇笑了一下,似乎很喜欢这个刚收的小师妹。
两人慢悠悠地御剑飞远。
凌韵和齐何辜自是跟在后面。然而就在这时,凌韵的袖子被人从后扯住。
“姐姐……我还不会御剑。”
凌韵:……
“我可以带你。”
齐何辜冷冷看着他,林赐被那样的眼神一瞪,害怕地抱紧了凌韵,仿佛认定齐何辜会半路把他丢下去。
这样一来凌韵哪还能狠心松手。凌韵手臂揽在他腰间:“你跟着我。”
然后便轻飘飘地带着他腾空。
林赐好像和前面的段江雪一样紧张似的,抱紧了凌韵。
然而飞到一半,却默不作声地给齐何辜飞去一个炫耀的眼神。
齐何辜猛地咬紧了牙。望着那两人你侬我侬的背影,想起自己变小的那段时间,也是被凌韵带着飞。
真是见鬼了,明明是那么耻辱的事,突然有点想变回去。
第26章
迷雾隐现中,就像电影切换场景般,匆匆闪过段江雪在正清剑派的百年。
女孩从外门弟子做起,靠着万中无一的勤奋,或许也有那个黑色的身影作为动力的原因,终于拜入内门,成为能够和永仪朝夕相伴的亲师妹。
她和他一样,喜欢穿一身黑衣,走到哪里腰间都挂着剑。
他话少,她也很安静。
他在霁兰树下指导她剑法,纯白缤纷的霁兰花瓣中,两道凌厉的黑色身影就像是漫朗乾坤下两道相伴相依的影子。
情愫在漫长的相伴中滋长,两人的对视时间开始越来越长,空气中流淌着粘稠的情意。
“唉……”
林赐意味莫辨地叹了一声,伏在凌韵肩膀上,蹭了蹭扭了扭。
凌韵:……
据说有些动物闻到同类发・情的味道会被感染,莫非这只小动物也是?
灰雾降临。凌韵知道,美好的时光弹指即逝,全都是悲剧的铺垫。
这一日阴云厚重,沉沉低垂,仿佛下一秒就会轰隆降下暴雨。
永仪前些日子出去做任务,受了伤,久久不见好。段江雪很是担心,然而虽然两人查到了很有希望能迅速治愈的丹方,也有可能炼制此丹的丹师人选,但丹方里有味珍稀灵草,他们搞不来。
那灵草名叫百岁笑,百年一开花,且十分娇贵,必要人工培育精心照料才行。
段江雪其实打听到,掌门之女,正清剑派的大小姐凤娇娆,花圃里种着一株百岁笑。但永仪沉默良久,还是不同意去求大小姐。
理由很简单。凤娇娆天资不俗,长得也娇俏,喜欢有趣的人和漂亮张扬的东西,向来有些瞧不起沉默呆板的段江雪,对永仪也并无好感。
永仪不想去求这样的人,也不愿段江雪为了自己去求一个看不起她的人。
而更直接的原因,段江雪也知道。
大小姐狐朋狗友中有另一个仙二代,名叫陈响才的,不知怎的看上了段江雪,最近多有纠缠。
段江雪身材高大,习剑后更加健壮,不是一般女孩习武后柔韧修长的肌肉线条,而是肩宽背厚的那种,相貌也只是中等。
这样的姑娘当然会有人真心喜欢,但绝对不是审美俗艳、专爱娇滴滴少女的陈响才。
陈响才看上她,更类似纨绔子弟某日忽见路边一朵野花长得异乎寻常,感到有趣,所以不管不顾想要摘回家随意耍玩。
若段江雪去求凤娇娆,极可能被陈响才抓住机会,提出些龌龊的交换条件。
段江雪十分反感这人,也十分感动永仪护着她的心思。
但永仪日夜受伤痛折磨,她看在眼里心跟着疼,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于是这一夜,趁着永仪喝过药后熟睡,段江雪溜到凤娇娆的府邸外。
永仪为人正直,根本连偷的心思都没动过,但段江雪虽表面上处处模仿他,却有一件事与他极为不同。
他是光明磊落,内心不存在一处阴影的人。但她为了达到目的,偶尔愿意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她决定去凤娇娆的花圃碰碰运气。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刚潜到围墙外,忽然火光大盛,里面吵闹了起来,好像是……好像是大小姐的府邸进了贼。
段江雪转身就跑,却险些撞上一人。
陈响才意味深长地咧起嘴:
“宝贝,跑什么?”
……
整座正清剑派都被吵醒了,就连永仪都带着病容赶来,而段江雪被押着,跪在大小姐的面前。
凌韵从围观群众压低声音的八卦中知道,大小姐方才在沐浴中,惊见一男子躲在帘后偷看,可惜惊慌之下未详见其面容,就叫对方给逃了。
段江雪偏不巧被抓到在这个时候在周围鬼鬼祟祟乱晃。
段江雪沉默地跪着,头颅几乎贴在地上。凤娇娆虽然未曾看清那人的脸,但确定对方是男的,所以她最多被牵连多盘问几句,她并不是十分担心。
看到永仪担忧的目光,她回了个浅淡安慰的笑。
陈响才凑到凤娇娆耳边说了什么,间或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瞥着段江雪。
凤娇娆听他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变得羞恼、惊恐且震怒,猛然跪在掌门面前,眼泪唰地下来:“求掌门给我做主!”
掌门对唯一的掌上明珠极尽宠爱,当即凝肃了脸色:“娆儿,是谁惹你不快,爹爹必不会轻饶了他!”
凤娇娆声泪俱下,猛然挥手指向身后的段江雪:“他!父亲,他偷入女儿闺房,欲行不轨。而且,我刚刚知道,他欺瞒掌门和剑派上下整整百年――他其实是个男人!”
“什么――”
全剑派的长老弟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嗡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哗然。
“怎么可能!大小姐是不是搞错了?”
“我们都是修道之人,掌门更是实力堪比玄丹境的强者,怎会这么多年被一个小小弟子欺骗?”
“可是,这样一说,你们不觉得段江雪身材……确实有些像男人?”
“有道理。会不会是段江雪偷入凤娇娆闺房,想要偷东西,但因为身型原因,被凤大小姐错认成男人了?”
“女儿没有认错。”凤娇娆自是听到了那些话,羞愤地摇了摇头。
“女儿看得很清楚。因为那人……”
凤娇娆要杀人的目光阴冷地射向段江雪。
“那人看着女儿……竟在行那自渎之事!”
凤娇娆闭着眼睛咬着牙喊出这句话,人群轰地一下炸了。
“天啊,难怪大小姐这么生气!”
“唉,也是作孽,大小姐金枝玉叶,哪见过这等肮脏的事……”
“这么说段江雪真是男人?”
无数道令人恐惧的目光在段江雪身上徘徊。
段江雪心下愈沉,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声音清正:“禀告掌门,弟子不是男人,否则入门多年,不可能无人察觉。大小姐恐怕是听信了谣言。”
段江雪冷冷瞥了眼陈响才。
凤娇娆却尖声冷哼:“可我觉得你就是男人!我向来喜欢温温软软的女孩子,为何独独不喜欢你?现在我懂了,你和那些臭男人身上一个味,令人厌恶!”
段江雪早知道凤娇娆不喜欢她,心窝里还是钝痛了一下。
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对所有女修都和颜悦色巧笑嫣然,唯独对她不假辞色……莫非真的是她的错?是她不够讨人喜欢?结果被……被归为“臭男人”?
段江雪以前从没觉得男人哪里不好,也没觉得性格像男人、生理特征像男人,又有哪里不好。
或许是儿时女扮男装更容易找到活干的经历,让她心底里认为,身强力壮体格康健,比温婉柔弱要更好一些。
偶尔看到娇美可爱的女孩,她也会喜爱和羡慕,但只是一瞬间。她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了。
可是此时被用这样的语气骂作男人,却忽然觉得像男人是一种耻辱。
没能和其他女孩一样,身形娇小,音容甜美,是一种耻辱。
更别提周围的指指点点,像一群小得无可捕捉的蚁虫,细细密密地啃咬着她的心脏。
“还别说,段江雪的声音也像男人。”
“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愣了好久。”
“她性格古怪,从来不和我们这些女孩一起玩,也不喜欢女孩家的东西。”
“这么一想,他是男人的事早有端倪啊……”
“我――我在段江雪面前更过衣!”
一女弟子突然爆红着脸,忿怒地叫出声。
那人上前一步,砰地跪下:“这等奸邪淫佞之辈,求掌门严惩,以正正清剑派清风!”
“求掌门严惩!”
七八个弟子一同跪下。其中有几个面色忿忿的女修,明显也曾受过段江雪“荼毒”。
“唔。”掌门捋了捋胡须,看向段江雪,眸色冷的像冰。
“段江雪,你可还有话说?”
段江雪尽量压下心底的痛苦和惊惶,再次冷静道:“弟子仍坚持先前所言。弟子是女人,掌门可随意派人查验,性别的事作假难,证明却很容易。”
周围又“嗡”一下闹开了。
有人相信段江雪,却也有人激愤地反驳。
“寻常女子被这样污蔑那可能这么冷静,她一定是男人,还是那种心理变态的猥琐男,现在心里说不定还在偷乐呢!”
“证明很容易?她要怎么证明,脱了衣服证明吗?”
各味目光落在段江雪身上。同情的,思忖的,愤怒的,仇恨的,玩味的,还有透着隐晦淫邪的。
掌门正欲说什么,旁边的陈响才忽然道:“这世间能伪装脉象的术法宝器数不胜数,想要证明性别,其实并不简单。”
掌门掩饰性地捋了捋胡须,有些为难。
他确实没有把握通过脉象断定性别。但有些别的法子,他又不好说。
“你敢脱衣服吗?敢脱衣服我们就相信你!”
方才说被段江雪看过更衣的女子厉声说道。
“有道理!脱衣服证明!”
有偏向于相信她的人充当和事佬,温声安慰:
“如果证明了你清白,今后还是同门,今日在场的事大家都不会说出去的。”
“不然找一间屋子,让所有愿意参与验证的女人进去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没有人在乎段江雪的心情。
掌门乐见有人提出解决办法,全程袖手垂眸默许。
像嫌犯一眼被押着,赤、裸着被一群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那些目光还专往隐私的地方钻,只为了看清她的性别――一个与生俱来,本不应该需要一个人失去尊严去证明的属性。
段江雪垂着头,安静地系着腰带,觉得这份屈辱毕生都不会忘记。
走出门,外面早围满了翘首以盼的人群,灼灼盯着走出的几个女人:“怎样?是男是女?”
几个女同门此时倒是有点同情段江雪了,也对于刚才的怀疑和咄咄逼人有点愧疚,忙道:“是女的!是女的!”
“我敢发心魔誓,段江雪是被冤枉的!”
“等一下。”
陈响才骄矜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小少爷神色傲慢,只有段江雪能从他眼底看到邪恶的光。
“大家有所不知,许多高阶法宝,都可以欺骗人的眼睛。”
陈响才风度翩翩地踱到几个女修面前,“几位师姐师妹,方才可曾上手验证?”
段江雪一颤,阴戾地看着陈响才。
旁边有个女修替她鸣不平:“这话陈师兄方才怎的不说?非要她脱光了给我们看过后,证明是女人,才说这样证明不够?”
“师妹有所不知。”陈响才叹了口气,“这种法宝以段江雪的修为和地位,本不可能获得,我也想着若是可以通过肉眼方便地拆穿他的骗术,原也不必用上这让双方都不适的法子。可是这男修诡计多端,既能伪装多年不被发现,且能无声潜入大小姐闺房,那么偷盗之事想必也行过不少,手中有几件高阶法宝,也并不稀奇。”
这样一说,好心心软的女修也沉默了。
事关全剑派姐妹的安全和清白,不得不谨慎为上。
而且说到底……正如之前她们所说,段江雪和她们关系并不亲近。遭遇这种事情,她们可能会同情,却不会拼尽全力维护。
谁让她性格木讷,不与她们交好,整天只跟在永仪后面呢?
段江雪衣带刚系好,不得不回到刚才的屋中,又被轮番摸上一遍。
“各位师姐妹可摸准了?”
陈响才靠着墙壁,一副监工的模样。
“嗯,是女人……”
几个女修也没这么摸过别的女子,刚出来都有点脸红。
段江雪则愈发沉默了。一身黑衣,出来便往光照不到的地方躲,就像要化在夜色里。
“可确定?确定不是脂肌较厚的男人?段江雪练剑,肌肉不薄,你们很确信摸到的是什么?”
陈响才状若不经意地提醒。
女修们被这么一说,也有些拿不准了,神情变得犹豫。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开。更让她们不敢出声断言。
一男修发问:“各位师姐妹摸过许多男人和女人么?没有对比,你们是如何区分的?”
几个女修面色尴尬地互相看看。
摸过男人的,有。摸过许多男人的,也有。可这摸过许多男人和女人……???
就算有,也没人敢承认啊!以后让同门怎么看她们?岂不是要被当成变态,成为第二个受尽折辱的段江雪?
女修们低头不敢看段江雪,齐齐摇头。
段江雪以为心脏已经麻木了,可是触到陈响才闪着精光的眼神时,心里还是“啪”地一声,仿佛断了根弦。
她只当今晚受尽羞辱,事情总算能过去了,她并不奢求补偿,只想回去大哭一场,蒙头睡一觉。
可是事情没有结束。
陈响才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下中指上的灵琅嵌海珠戒指:“既然此事尚无定论,为剑派安全,掌门,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才是。”
“求爹爹给女儿做主!”凤娇娆看段江雪的眼神活像迫不及待把她千刀万剐。
段江雪隐约觉得,凤娇娆心里希望那个变态就是自己。
一是因为她讨厌她。二则或许是她希望玷污了她的人已束手就擒,而不是依旧隐藏在暗处。
掌门安抚地看了女儿一眼,冷眼看向陈响才:“你有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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