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嘴鱼王修为是入元境,由于纯正的妖族血统,能发挥出堪比人类修士问心境的实力。然而她在曜泽洞后,修为已经在问心境巅峰,不出几息,便利落地一剑穿透鸡嘴鱼王的心脏。
男人瞪圆了眼,眼中锐利的光芒迟滞消散。可是凌韵立刻发现,有哪里不对。
鸡嘴鱼王胸口的血哗啦啦流个不停,像是里面装了动力泵一般。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碎骨和组织,像是受到某种冥冥中力量的牵引,有组织有纪律地从伤口处流出来,化为壮观恶心的一摊。
哪怕淡然如凌韵,也克制不住一阵惊悚。
【这、这是什么鬼?枭大人又是怎么发现你的?】
珞矶声音颤抖。
【我也不知道。】
【这是枭大人在操控吧?他还在这里?】珞矶疑神疑鬼地压低声音。
【不。不在了。】
鸡嘴鱼王向她发动攻击那一刻,召唤就已经被打断,她感受到另一个意识消失了。
只是没想到,她能感受到对方,对方竟也能感受到她。
对方身上的谜题太多了……还包括现在这玩意。
凌韵沉眉盯着那坨东西有规律地运动。朝颜手里有不少她给他防身的法器灵宝,什么化尸水银、地狱烈火、刀光剑影,一件件往那坨东西上面丢。
可是那东西灵活得很,物理伤害完全无效,因为一刀下去碎肉依旧是碎肉;火焰和法术可以将它们烧成灰,可是一旦攻击力消失,它们却重新聚集在一起;药粉药水则大多如同浇灌它的养料,只会让它动得更加有力。
朝颜被猛然壮大磅礴的肉泥吓得一缩,有点讪讪地看了凌韵一眼,缩回手。
凌韵很不情愿承认,她对这玩意也束手无策。
从未见过的阴邪术法,对其胡乱出招,恐怕只能像朝颜一样适得其反。她也只能无奈地静观其变,看这坨恶心的东西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想着的下一秒,朝颜方向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凌韵也不由轻轻屏住呼吸。
随着最后一口肉沫吐出来,那张已经干瘪空荡的人皮口袋,竟然从伤口处从里到外地翻了过来!
血沫飞快地钻回那张翻过来的人皮,就好像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归属。
与此同时,凌韵感受到,那张鼓胀起来的人皮球,冲起浓郁的邪气!
看着血肉模糊的内皮蠕动着逐渐露出鸡嘴鱼王的五官,凌韵脑中闪过某道极快的灵悟,却转瞬被气势汹汹的邪气打断。
焕然一新的鸡嘴鱼王迫不及待地向她发起攻击,而他现在的实力,竟和她不相上下,且随着伤口神奇般愈合,隐隐有继续攀升的趋势!
正道玄力,再如何融合厉煞之意,也相对宽仁平和,可邪气本质凶残,天性充斥破坏和杀戮,同级别下打起架来占据绝对优势。
凌韵还要护着朝颜,一着不慎,大腿被划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丝丝鲜血从雪白肌肤上渗出,有些刺眼――凌韵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伤过了。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这个邪物,本身就如同邪气一样,不死不灭,连身体都可以翻来翻去重复利用。若是换个人在这里,恐怕真的要无计可施地和他耗尽玄力,可幸好是她。
凌韵手一翻,捉住对方手腕,冷眸如剑,凶猛地吸收起对方的邪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活人身上取邪气,有主的邪气根本不服她管束,更别提鸡嘴鱼王本人的反抗。
她既要收服邪气又要对付鸡嘴鱼王,时间长了必败,所以她冲上来时,拼着两败俱伤,鸡嘴鱼王的掌印落在她心脉时,她的剑也削掉了他的这条手臂,然后速度不减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眼看着鸡嘴鱼王尚存一息,喉咙发出嘶哑痛苦的“喀拉喀拉”声,她怕他死了又要翻面,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敞开了经脉,用自杀般的速度吸收着邪气。
明显入邪的鸡嘴鱼王浸泡在鲜血中,白衣被染红的少女却死扣着他不放,像是在畅快地饮其精魂,画面惨烈而鬼魅。朝颜看得整个人怔住,在凌韵身体栽倒的一瞬间,才猛地冲过去接住她。
凌韵闭着眼,向来干净的身体满是血污,只有一张脸依旧苍白如同清濯仙莲。
朝颜吓得魂都要飞了,哆嗦着打碎储物戒里所有的天回散,然而她的神情依旧痛苦,好像体内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那是当然的了,他就算见不到邪气,也显而易见地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吸空了突然邪化的鸡嘴鱼王,那些修士沾染一点都会走火入魔的邪气,此时全在她身体里!
朝颜全然忘了见到走火入魔之人要迅速斩杀的规矩,只焦急地抱着她,一声声唤:“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而凌韵还真的在他的呼唤中微微睁开了眼。
“回去。回火神洲。”
说完这句话,她便重新陷入昏迷。
抱着她往回赶的朝颜,没有听到她如同梦呓般,在他肩头呢喃的低语。
“何为里……何为外?”
第65章
凌韵再次醒来,已经在流云舫上,离火神洲只剩一两天的路程。
她双腿一摆坐在床沿,却见一排人对着她单膝跪地:“道尊。”
凌韵:……
就挺突然的。
但也在预料之中。
曜泽洞之后,她和凝魂境便只隔了薄薄一层,之前在密室吸收大量邪气,瞬间便冲破最后的那道坎。
恢复本来的实力,且修为比之当初突破时更为凝实,凌韵感觉通体舒畅,身体轻得好像可以直接化云腾雾。
而道尊身份何其尊贵,只要没有刻意收敛,那股恍若天道亲临的威压,能够让任何一个修仙界生灵瞬间明晰并臣服,不容任何冒犯忤逆。
……就是这一群老早就和她坦诚相见的朋友和P友,对她如此尊敬,倒还有些令人尴尬的。
凌韵立刻敛了气势,起身先去扶亓枳:“别这样。”
亓枳抬起头,顺势抓住她的手:“反正也不是第一天了,是吧?”
凌韵:……嗯?
齐何辜立即接话:“停云峰的雷劫根本不是我们剑宗老祖宗。”
当初巧妙误导了他的凌韵有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木易卿则柔软天真地笑着:“凡是真心待姐姐的人,早就能看出端倪了。我在合欢宗的时候就发现了,想必亓枳姐姐也是?”
亓枳点了点头,陆鉴庭也点了点头,四个师弟也齐齐点了点头,这次换成齐何辜僵了一下。
他向来把凌韵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修道路上的参照标杆,所以哪怕多次感觉到异样,还是不愿相信那个其他人早就默默接受的事实――他视为对手的人,早就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某种程度上,凌韵不屑于他毫无用处的高傲和固执,都是有道理的。
齐何辜低着头,眼神有些空茫。
其实站在凌韵是道尊的立场一想,对她来说,他和合欢宗的人确实没有区别,都是蝼蚁玩物一般的存在。他自以为可以和她并肩,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她应该把他的自爱和自尊看在眼里,才是狂妄得可笑。
木意年则挽上凌韵的手臂,眼睛弯弯的,带着明媚的笑意,却莫名有点危险气息:“姐姐,既然你说了可以和以前一样,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朝颜成了你的道侣?”
先前凌韵只说带着朝颜,是因为他的天赋对她有用。
直到他们需要启动流云舫,然而流云舫的主人是凌韵,没有其他人可以驱使,而朝颜站出来,说他或许可以一试。
他们这才知道,朝颜这小绿茶,竟然不知何时和凌韵结成了道侣!
他们的女神,自己抢不到就罢了,凭什么便宜这个合欢宗的牵牛精!
木意年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深沉起来,煞是可怕。
凌韵和朝颜对视一眼,后者唰地红了脸。
“密室里的事,你没告诉他们?”
朝颜摇了摇头,眼眶忽地一湿,好像为了保守秘密受了不少委屈:“没有。姐姐没让我说。”
“……我们好像也没逼你说吧?”
木易卿分外看不惯他那可怜的小样,暗示地撸了撸袖子。
朝颜缩了一下,飞快求助地看了眼凌韵,气得木易卿更想打人了。
陆鉴庭则忧郁地顺了顺手心里捧着那绺凌韵的头发,凝视着她,以一种看破红尘的口吻道:“师父说过,我和你之间,注定有此一劫。”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仇恨。什么叫他和她之间?敢情他还觉得自己该和凌韵修成正果?
凌韵冷漠地无视了几人的暗中交锋:
“那么,我们是怎么离开的北幽海?”
亓枳把她昏迷时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朝颜抱着她回来后,传达了她“立刻回火神洲”的指示,于是众人立即准备。很巧的是,鸡嘴鱼王那天也旧疾复发卧病在床,鱼水欢劝了两句,大概挂念着父王病情,甚至没强求见凌韵一面,就派人送他们离开了。
“卧病在床?他还活着?”
“自然。剑君还去探望过。”
齐何辜从打击中回过神,点头:“不是装病,他的气息很虚弱,有点像练功走火入魔,侥幸没事,但免不了要卧床一段时间。”
由于凌韵昏迷前的指示,即便认为这是个调查的好机会,他们还是立即启程离开了北幽海。
凌韵睫毛微垂。
她很确定,在她昏过去之前,鸡嘴鱼王已经断气了。
当然,那已经是他那一晚第二次断气,所以他又第二次活了过来,她也不是十分意外。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除去变形的时候,他的筋脉、举止都与正常活人无异,连她都从未看出异样。
只是他明显不正常。他有两面,不是文学修饰,而是字面意义的两面――
一面正,一面邪。
他从一开始便是个邪物,却用了正道的那一面,连她都瞒了过去。
齐何辜去探病时,也未察觉异常。他手中那颗玄夜珠很是厉害,哪怕藏得再深的邪物,他也能发现。
可是鸡嘴鱼王……他的邪,究竟藏在哪了?
凌韵脑子里有根弦一颤,与她在密室时,以及昏迷这些日子梦境里的一些感悟忽地共振。
若是有一样东西,藏在身上易被发现,那么该放在哪?
答案很显而易见。天地之大,藏在任何地方,被人察觉的几率都比放在身上要低得多。
而有主的邪气,若是不存储于经脉丹田,而是放归天地……
曜泽洞那颗\舍利那样强大,发动起来邪网遮天蔽日,可她一开始,却只见一片极致的清白无垢。
藏在天地间的邪气属于曜泽洞,可随时归其调用。鸡嘴鱼王也能号令原本属于他的邪气,让它们随人皮翻转而钻进他的身体。
凌韵猜测,那个血赤糊拉的翻转人皮,不仅仅是掏空肉放进翻面的口袋,更是在掏空体内的力量,将其逸散隐藏于外界,然后将另一个属性的能量――邪气或者玄气――给一点点装进体内,塞入经脉,供修士使用。
只是……一定要这样做吗?曜泽洞可不需要“翻面”才能使用本就属于\舍利的邪气。
总仿佛有些解法,是她本可以想到却忽略的。
凌韵有一种悟道悟到关键处的感觉,只差一层便能摸到真相,却无论如何无法解开这最后一环。
这题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解,不然邪道不会到了今天还要使用自杀掏心这种血腥痛苦的方式。凌韵也是一样,尽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一整夜,还是没能想通这最要紧的关节,火神洲便到了。
道尊威仪,从混沌域苏醒的一刹那便辐散万里。这一次,妖王率领王宫重权亲随亲自迎接,都城百姓泱泱乌乌跪了十几里,场面甚是宏浩。
……是个能杀死社恐的场面。
不像凌犀高冷浑然天成,凌韵的高冷是一种伪装,出现在人前就要端着演戏,端着演戏让她浑身不得劲。
所以凌韵远远看见,连流云舫都没下,径直飞进宫中自己的寝殿,速度快得简直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没想到更坐实了“无情道主高冷脱俗不沾人气不慕虚荣”的论调,并诡异地引发了修仙界众人对她的空前崇拜。
凌韵:就离谱。
落地后,凌韵第一件事是去看他们捡来的那个婴儿。
虽然妖王承诺会照顾好他,但是鉴于之前整座都城的人都把他叫做“邪物”,远远看到就满脸的恨惧交加,凌韵还是有些不放心。
三个月过去,当初还有些皱巴的初生儿已经大了一圈,五官眉眼也长开,显出些不凡的俊俏。
以至于木易卿一开口不由一股酸味:“姐姐真的要收他为徒?”
“嗯。”
凌韵不欲多解释。她的理由实在不好说出口――身世神秘坎坷、美强惨、气运不凡出生不久就被道尊捡到……集时髦光环于一身的男孩,简直就和她这个天命女主一模一样,仿佛天生就是给她做徒弟的料子啊。
另一层原因,则是因为,到了如今的境界,凌韵很信从自己玄而又玄的感觉。
她第一眼见到这婴儿就觉得有缘,听说他短暂生命的悲惨经历后,那种亲切感觉愈发强烈。
然而,她余光注意到,木易卿木意年对视了一眼。
凌韵淡淡看过去:“?”
木意年解释:“和大祭司说得一模一样……大祭司曾经说,姐姐会收一个饱受非议的人做徒弟。”
妖族这位大祭司凌韵曾听兄弟俩讲过。按照他们的话,大祭司整日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可他们言语中却也难掩对于这个神秘大祭司的敬畏和重视。
凌韵来了兴趣:“大祭司还说过什么?”
木意年和木易卿又对视一眼。木易卿道:“大祭司还说……那个人,会成为你的劫。”
劫。
凌韵眉头轻挑。
对于劫,修仙界的人通常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
齐何辜正直坦荡,陆鉴庭佛门慈悲,合欢宗人却不管那些道貌岸然的仁义。
亓枳一双可爱又妩媚的眼睛眨了眨,用天真的语气问凌韵:“我把他杀了,你没意见吧?”
“我有。”
凌韵抬手把她按住。
“是劫又何妨?除非放弃道途,不然劫永远会有,除掉一个总还有另一个。现在我们知道它是什么,反倒可以加以防范。”
凌韵一向觉得修仙界的人对“劫”这个东西的态度很偏激。只要修士还想要晋升,劫永远会有的。劫是自己的心魔所化,修士不勤勉修心对付心魔,反而去对付无辜的、被心魔当成道具的“劫”,实在是本末倒置,就像是曜泽洞一个邪窟一茬一茬剪去堕邪的弟子一样,只能衬托人的无能和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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