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爱情,至少不相信爱情有人们说的那么神圣。爱情,其实只是激素以及生物潜意识趋利避害的产物,随时都可能会变。她或许会出于道德表现得忠贞,却很难对人承诺爱情――因为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东西。
恍然间,凌韵有种木意年比凌无源还要了解她适合她的感觉――他了解她所有的痛点敏感点,从身体到灵魂,并且即便这样,他还是能够接受她。
他,以及其他几个替身,明知道她永远不会独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个,却沉默而坚定地伴在她身侧。
对比之下,凌无源倒是显得有点贪心了……
【太卷了太卷了。女人会变渣,都是男人惯的。】刚被解除屏蔽的珞矶冒头。
【内卷其实是一种供需不平衡的自然结果罢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渣呢。】凌韵清新不做作地发表着渣言渣语。
她前些天选择忠于凌无源也是她情愿的,因为她初来乍到,因为她弱小,因为她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所以她不怨谁,不怨凌无源更不怨自己。
但现在,是凌无源要面对艰难选择。她为何要照顾弱势者的心情呢?
对木意年也是一样。她没必要让他得意忘形。
她做什么,说什么,信谁,都只取决于怎样对自己最有利。
天生便知道怎么驾驭爱情的少女撸了撸狐狸软绵绵的小耳朵:“我是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凌无源。”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眉目清俊的少年从噩梦中惊醒,眉头紧蹙一身冷汗。他一挥手,空中便出现一本很现代化的“书”。
那书不仅样子与修仙界的书不同,还闪烁着朦胧银光,不是一般法宝的光芒,而像是全然不同的某个世界里抠出一块建模,直接投放到了空气中,从色调到画风到光影都与周遭格格不入,突兀得像是幻觉。
可是凌无源却能看到这幻觉,碰到这幻觉。
凌无源好像已经看过千百遍这本书,飞快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却瞳孔一缩。
这一页的文字有了变化。
如今刚刚生成的段落,用寥寥几笔,便描述了女主离开北幽海,与妖族太子中的兄长旧情重续的经过。
凌无源身躯一震,猛地站起身,好像要飞往某个地方,却又无力地停住。
剧本上已经写下的剧情,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结局在没有演绎之前,哪怕再顺理成章,也有改写的余地。
凌无源沉冷的眸子望向虚空,吐出冷漠的几个字。
“火神洲,没必要留了。”
……
木意年一路把凌韵送到回元宗脚下,才与她依依惜别。
“姐姐此番回停云峰,恐怕不是为了来见故友的吧。”木意年像只心无防备的小动物一样挨着她,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姐姐打的是恚獍的主意,对不对?姐姐在北幽海找到了通过吸收\舍利恢复修为的方法,打算吸收恚獍,回去帮助凌无源攻打正道,是吗?”
凌韵缓缓僵硬了。她从未以为木意年和表面看起来一样单纯,但却不曾想过他敏锐至此,除了她有意误导他的部分,几乎完全猜中她的计划。
可靠在她肩头的少年却若有意味地摸了摸她心口已经没有痕迹的伤疤,幽幽道:“我永远支持姐姐。”
凌韵侧头。
少年拥着她,手指暧昧地按了按,用一种平常调笑的娇软语气:“火神洲在正邪大战中,原本就倾向中立。我作为太子……还有木易卿。”
似乎知道自己的重量不够,木意年不情不愿地补了个名字,“我们都要跟随你的。”
清澈的眸子弯了弯,毫无阴霾地,“姐姐站在正道一边,我们便是正道。若姐姐是邪道,我们归顺邪道就好了。我永远不会与姐姐为敌的。”
“但是姐姐不要让自己太痛了,不要所有事都一个人扛……好吗?”
最后两个好似有些颤抖。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掌按住的位置。有一瞬间凌韵甚至怀疑他已经察觉了她的打算。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揉着她此时平整如初的伤口,好像想帮她揉走那里未来将会承受的伤痛。
凌韵喉头有些哽,有些感动。
她走上的是一条众叛亲离的路。恐怕那个与她结为道侣的师尊都无法理解,一旦有机会便要手刃孽徒,为天下除害。
可木意年不止是全心全意地依顺她,而是彻底地跟随她,对她的决定无条件接受。
若是以前那个身为道尊的她,或许还可以认为,他是出于对强者的倾慕,出于良禽择木而栖的谋计。
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稀薄可怜的一点修为,还是这两日与他双修换来的。
这个世界,弱是原罪,一旦从道尊之位跌落,她做什么都是错,曾经信她的人开始质疑,爱她的人不再忠心,他们爱她只是爱她强大――她早就有此觉悟,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她不信那些男人,从来都不是因为不信他们曾经爱她,而是不信他们现在也对她一如既往。她并不怨,因为记忆和修为本也是她的一部分,人们爱她也包括了她的那一部分。
可是原来,世上也有人能透过她的记忆和修为看到真正的她,爱上真正的她,追随真正的她。
这一瞬间,凌韵甚至忘了不承诺不负责的渣女守则,对木意年许诺:“等我成功从停云峰出来后,我会联系你的。”
得了这番保证,木意年才恋恋不舍地,一根一根松开她的手指,目光黏着她,没入回元宗的结界。
凌韵立即从你侬我侬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周遭。
山石嶙峋,绿植繁茂。有体型较小的动物在树丛中钻过的声音,却似乎习惯了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并不靠近她。
凌韵望了望头顶投下来的微薄天光,抬腿往林子深处走去。
在回元宗住了三个月,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忙合籍大典,她还从未有机会独自一人走在回元宗的山道上。
更遑论这个偏僻的地方――她特意带上沉息石,不想遇到任何可能认识她的人,自然选了片最寥无人烟的野路,看起来连山中的动物都很少路过。
也是因此,这条路对陆地生物来说显得很难走。
凌韵掏出木意年送她的地图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便又掏出个烛台形状的法器,不甚熟练地低空飞了起来。
她刚引气入体,还不能长时间御剑,可这件玄力损耗小的高阶飞行法器,却足够驱使了。
就这样,凌韵颤巍巍慢吞吞地,摸到了停云峰。
然后闲庭信步越过停云峰结界。
有手腕上的银白雪花,她早预料到停云峰结界拦不住她。
但凌韵感觉到,她能进入停云峰的结界,不是因为她与凌犀有道侣关系,而是因为她从来都是停云峰的弟子。
凌犀没有修改结界,就好像在等她回家一样。
这样的想象让凌韵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但她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山下就听到回元宗弟子说凌犀不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好像连天道都在为她的选择助力,就更没有放弃的理由。
引气入体不久,她便在识府内发现了一册名为《万邪决》的心法。
她翻阅过后,惊讶地发现,这是以前的她自创的,从未外传,只留在自己脑中,而这竟是一部可以正道玄力转换修炼邪气的功法。
看来以前的她便是用这部心法吸收了那么多邪气,还不被任何人察觉到的。
有了《万邪决》,她或许不必经历痛苦的自杀剥皮掏肉全套恐怖片一样的流程,便能重新沟通自己另一面所拥有的力量,重获修为。
只是此时的她根本没能力参透万邪决……还是先趁着凌犀不在,去万煞之谷对面查看一番,再做进一步打算吧。大不了就是剖心而已,鱼水欢给她讲过的二期羽化的方法,她已经烂熟于胸了。
凌韵一边思索,一边驱动玄力保持体温,终于来到万煞之谷的上空。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飞在高空,脚下是深不见底弥漫着黑气的恐怖深渊,感觉有点奇妙,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刺激和自由。
有一瞬间,她脑中恍然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好像曾经也是站在这里,看到凌犀与恚獍搏斗,然后……被黑雾吞噬。
她心中甚至还残留着一点点当时的愕然、难以置信、悲伤和无所适从。
不知是她听过凌无源的原版故事后产生的联想,还是这具身体识海深处残存的真实记忆。
“没关系,师尊,我马上就给你报仇。”凌韵望入那深不见底看不穿的浓雾,低声喃喃道。
珞矶:……
你可真是个大孝顺。
凌韵安然降落在万煞之谷对面,有些稀奇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她以前肯定来过,但这还是她记忆里第一次看万煞之谷的这一面。以往站在对面,视线和神识都完全被遮挡住。
只见光秃秃的雪坡上零落着朴素的墓碑,是无情道的先祖坟墓。想起如今自己毕竟也算无情道弟子的身份,凌韵走过去拜了拜,随即发现最前排有个痕迹看上去很新的坑,像是某块碑曾经在这立起,又被人粗暴地刨了。
【这是谁呀,这么倒霉?】
珞矶好奇地问道。
【额……我觉得……搞不好是凌犀呢?】
两人想到这个可能性――凌犀复活回来,发现自己孝顺的大弟子给自己立了块碑,当即连根拔起的场面,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
凌韵突然觉得这万煞之谷对面比停云峰那一侧还要冷上几度,尤其是这坟地里飘着阴气,让人心里胆突突的,有些急促地转身离开,走向一座孤单单立在空地的小木屋。
【这是凌犀修炼的地方吗?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凌犀那种无聊的人,估计里面就一蒲团,最多靠墙一排置物架,摆着些无情道门祖上传下来的珍宝……】
凌韵随意地说着,一边双手推开门。
她识府深处的无情道主法印闪了闪,但她没注意到。
她的神魂完全被满满一屋子拥挤又幽深、转头看向她的空洞半透明目光给攫住了。
她知道她的身体很奇怪,似乎再害怕也不会腿抖,甚至连瞳孔都很难放大,但是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抖了:
【珞矶,珞矶,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在识府里回响,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神识连接被切断了。看到离她最近的长发女鬼幽幽飘过来,凌韵的手在身后疯狂摸索门把手,刚开发的玄气已经灌输到脚。
第103章
凌韵怕鬼。
尤其是那只鬼,猛然撩起厚重的两条刘海,露出满月一样的大饼子脸,像是地府招待处的招待员一样,热情地问候她:“小韵,我们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
凌韵:我不是,我没死,别瞎说。
但是凌韵害怕归害怕,后起直追的理智也终于让她意识到,这些鬼她大概认识。
她以前肯定是来过这里的,如果它们一直在这,大概是她的老朋友了。
凌韵僵硬地躲开女鬼亲昵的触碰,感觉这一次她不是很能认可自己选朋友的眼光。
大约一个时辰后,凌韵和一屋子老鬼才终于捋清了她失忆前后的全部故事。
“这孩子我带不了了!”一个神情傲慢的男幽灵气得都透明了,“辛辛苦苦拉扯了五百年,好不容易把你堆到凝魂境,五十年不见,竟然一朝跌落成凡人!”
凌韵有点不平:“我已经引气入体了……”
“那不就是凡人?”
凌韵:……
在老祖眼中,御气境和凡人大概确实没有区别。凌韵压下心头一点点屈辱,弱弱道:“那是因为我羽化过……”
“说起这个羽化。”仙风道骨的鬼祖师高冷地望着她,“你果然去修炼邪气了,是吗?”
“那是自然。”另一个女鬼插话,“不然有什么能让凌犀手刃亲徒儿?那小子对这娃娃最重视了,一丁点都舍不得伤的,肯定是她自己没弄好,堕邪了,是吧?”
凌韵更加赧然,长长的睫毛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虽然她不记得了,但那些事确实是她干的,而且她现在还想再干一次。
“罢了罢了。”白发师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小韵想修邪气,我们能怎么办,再帮她一次就是了。”
凌韵正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打感情牌,忽然理解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僵在那里。
凌韵骤然抬头,一双清眸含着细微的震惊看着他们。
“别这么惊讶嘛。我们早就死了,对在世的后人横加干涉,是违背命数的。我们留下来无非是为了在你们求助的时候,助你一臂之力啊。”
圆脸师祖慈爱地看着凌韵。
凌韵慢慢眨了眨眼,目光从她脸上漫过,掠过其余各位师祖的脸。
他们永远关在这间狭小的房间,寄魂于逼仄法宝中,亿万年的沉淀让他们早就看淡世事变迁,唯愿他们的嫡系后人能宏图尽展,心想事成。
凌韵很感动,凌韵真诚地望着师祖们的半透明脸庞,宁声道:“我想集齐四颗\舍利,彻底完成羽化,取代邪尊,打败道尊,一统正邪二道。”
“啪”一声,透明到快爆炸的傲慢男幽灵还是炸了,屋里回荡着他气急败坏的吼声:
“不准!我不准!逆徒――去他的命数,我不准!”
……
师祖的爆炸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凌韵心意已定,其余老鬼们见状,也没别的办法,唉声叹气地试图在细节上争取让她稍微往正道上拐一拐。
虽然彻底扳回来是不可能了。谁想到这么冰清玉洁水晶花似的小仙女,竟然比历来任何一个离经叛道的无情道主都要更离经叛道,一个无情道主打算去当邪尊?
师祖们痛心疾首,然后任劳任怨地帮她修习万邪决。
万邪决是以前的凌韵以道尊之能完善过的,适用的对象也至少要灵台境,如今的凌韵其实并没有能力进行彻底的融会和运用。
所以老祖们的帮助对她来说可谓雪中送炭。
而且,虽然凌犀是外面广泛认可的无情道主,但无情道主法印还在凌韵身上,也就是说,这些老鬼需要辅佐的是她,此时这件屋子发生的事,不用叫凌犀知道,也不会被凌犀打断。
凌韵感觉就像是参加小学奥数竞赛前,被一群数学博士大佬联合辅导,心里的感觉就是稳。
更别提他们还亲自护送她进考场。
圆脸师祖拍了拍她的肩:“去吧小韵,吸收\舍利,给你师尊报仇!”
“你说错了,应该是吸收\舍利,打倒你师尊!”
“没错,打倒你师尊!”
“干翻凌犀那小子,看他那张冰块脸就闹心!”
“干他!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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