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原本准备打起来了,对方却反手给她喂了颗棉花糖的感觉,甜丝丝软绵绵的,吐出来也不是咽进去也不是,只好哽在喉头,让它温吞吞地化在口中。
那个男人却OO@@,将凳子移近了,挨过来,手指勾起她垂落身侧的一绺头发,默不作声地编起了辫子。就像是以前她心情不好哄她的时候。
不能被他怀柔政策给骗了。凌韵没好气地想推开他,可是一抬头,撞进一双近距离紧盯着她的深沉灰眸。
她猛然屏住呼吸。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忽然发觉他身上的邪气有些异常。
像是在兴奋,又像是在沉寂。这很矛盾,一个人身上的气息不该是这样的,除非……它们想离开他。
它们在朝她涌来!
凌韵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机会推开再一次吻上来的男人,就被拉入雾气蒙蒙的幻境。
第112章
凌韵陷入陆鉴庭的记忆里。
她落入凡间,看到的是一个……她无法描述,总之是能想象到最纯粹最完美的少年。
他谦恭有礼、敏学多才、俊秀非凡。他的家世也是无可挑剔的清白――言情书网,虽不富贵,但家风清正。
他最难能可贵的是特别特别的守男德。
到了什么程度呢,凌韵满头问号地发现,这个少年平日里连续十天半个月地呆在深宅大院,纵使出门,也是去男学和围场这类全是男子的地方,就连包厢幽静私密性很好的酒楼都鲜少涉足,更别提集市庙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场所。
他的眼眸是灰色的,不是冷感的灰,而是浅澈温柔,极为好看。他的唇不点而朱,鼻翼细而高挺,下颌线条精致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可他却终日戴着面纱,将自己最惊艳的特征严密地遮起来。平时的衣着也是不起眼的灰色,一眼看过去,只觉此人高挑,却全然看不出宽大灰色罩衫下修长完美的身材。
凌韵很快知道了他这样做的原因。
陆鉴庭出身的这片地域,是历史悠久的泱渊大洲,传统谨肃清正,对民众的思想抓得很严,决不允许色q、yin欲等不正作风。
其中表现之一,便是此处的未婚男女被要求守男德女德。
这有点像是后期的曜泽洞。凌韵本能地皱起眉。
但很快凌韵发现这里和曜泽洞有本质区别。
简单来说,这里的规则是死的,人却是活得不能再活。
男女无媒不得苟合?那私塾里、赏花圆、西桥头,到处都是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都是荷尔蒙压抑不住的男女,谁会真的管?只要不被官家逮到就行了。
秽乱话本禁止传播?凌韵看那些大咧咧画着不堪入目插图的小摊的生意,可比正经书店好上万倍。就说那茶馆公然说书的,口中隐晦的黄段子密集得连身经百战的凌韵都躲闪不及。
或许越是禁止和忌讳的事越让人好奇和兴奋,凌韵觉得这里的人,意yin的能力可比别处强多了。
这里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和曜泽洞完全是两个画风。
可陆鉴庭却是其中一股清流。
……也或许可以用另一个词,叫做傻。
夫子长辈的教导,圣贤书上的劝诫,他都当成圣旨一样执行。他的脸和除手之外的肌肤从未展露在任何除了家人以外的异性面前,他从未和女子说过一句话,偶尔接触到一些不纯洁的玩笑,都沉默着回避,回家后念经忏悔。
凌韵这才发现,陆鉴庭那种不谙世事的呆木,居然从年少时就显露出端倪。
他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他和他家人的安分谨慎让他们在任何清扫行动中都安然度过――官家时不时派人下访“清扫”,本地官员不免要紧张一阵,少不得要抓些个平时最不守规矩的杀鸡儆猴。当然,人们也习惯了,每当这些时候,说书的都在歌颂圣上功德,花花绿绿的地摊一夜消失,眉来眼去的男女也都收敛起来,整个城镇都如同处子一样纯洁清白,如同从未开化的春野一般欣欣向荣。
但也总有意外的时候。
某次官家下访,城里最大富商的侄女被抓现行了。
男方跑了,官兵只扣住了没来得及穿衣服跑不掉的富商侄女。
富商侄女吓得花容失色,若是真的被定了罪,不仅自己完蛋,还要连累家族。于是,责任自是推卸到了逃跑的男人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男人是谁?
富商侄女不愿说,也不敢说。不愿是因为顾念情谊,不敢则是因为――若她狠心把情郎供出去,对方反咬一口怎么办?到时候狗咬狗,不过是一起被当成奸淫典型,抄家上火刑台。
富商和城主关系好,虽然不是什么纯纯兄弟情,但他们之间是比兄弟情更加牢固的金钱关系。富商危在旦夕,城主也跟着急,命令下达到一些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每个书社学院分派了名额,必须各举报固定比例的名单上来。
到了陆鉴庭这里,结果让人哑然。陆鉴庭这样温良矜俭的性子,在同龄男性中的人缘却不好――都是叛逆年纪,对男女之间那些禁忌之事充满好奇兴奋,身边却偏偏有个假正经,仿佛师长派来的卧底,用一双过于清高的浅灰色漂亮眸子淡淡看着你,好像下一秒就会转身去打小报告――青春期的男孩,实在没法喜欢这样过于正气凛然的朋友,与他关系好一点的也只是淡淡,不好的则充满恶意地期待他倒霉。
――一个明明暗中吸引了同龄所有女孩子目光的少年,却总是眸光清澈,一脸正直,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纯?
荷尔蒙正旺的男孩们,以己度人,根本不相信他真有那么纯洁。
――若真的那么纯洁,想必也能经受住上面大人们的考验吧?
书院匿名投票,陆鉴庭的名字居然高居榜首。有人私下给院长吹耳旁风,这样的清扫每段时间都要来一次,抓上去的都是倒霉的,因为谁也没比谁清白,谁被认真查都能查出点腌H过往。可陆鉴庭不一样,他由里到外都那么纤尘不染,他的名字报上去,上面的人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最后他一定会安全。
这样的理由说服了院长,还真的把陆鉴庭的名字填了上去。
少年恭谨内敛地沉默着,戴着严严实实的面纱,和一群差不多年龄的男女,一大清早去城主府报到。
每个人都被关进独立的忏悔室,向幕帘后的官员坦白自己的罪行。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步免不了威逼利诱,甚至捏造证据,用一些审讯手段,毕竟没有人会蠢到真的自首。
没想到这一波真的有这样一个蠢人。
身形高挑,听声音便知相貌俊俏的少年,初见时像个乖宝宝,没想到竟然抛出个重磅炸弹:“我有罪,我捡到过女人的贴身之物。”
懒洋洋的审讯者立即严厉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你是怎么拿到的?”
那样严肃的声音让陆鉴庭有些吓到,声线稍稍紧绷了些:“在、在书院后面……”
“书院后面哪里?具体一点……是不是怡红楼?”
怡红楼离书院隔着好多条街。陆鉴庭摇头:“不是,就是书院后面鲜有人至的小巷……”
“你在没人的小巷做什么?为何不走前门?再说,书院后怎会无故有那种东西,真的不是怡红楼?”
陆鉴庭哪知道书院后怎会有那种东西。他当时只是要去买东西,从后面抄近道,不小心看到那东西,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急匆匆地跑了,回家自罚跪了一整晚。
今天被叫来,让每个人忏悔自己最近最出格浪荡的作为,他立即便想到了这件事,便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没想到这个人的态度……好像是看犯人,让他有点不舒服,还有些紧张,一紧张就无暇思考,顺着他的话:“唔,那或许是吧。”
那东西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一定要说的话,确实有可能是怡红楼那边过来的。
陆鉴庭这样想着,脸颊飘上难堪的红晕。怡红楼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居然曾和那里来的东西那么近距离接触过。
他只顾着思虑忏悔,根本看不到,隔着帘子,审讯者脸上露出类似“今天钓到了大鱼”的狂喜。
审讯结果很快出来了,模版一样不痛不痒的报告中,有一份分外冲击人眼球:才十五岁的男性,竟是怡红楼常客,先后下药玷污了怡红楼上下数十名清馆,并偷藏女人们的贴身衣物作为威胁,让她们不敢报官。在祸害了这些出身低微的女子之后,还把目标投向清白家姑娘,潜入富商侄女闺房意图行不轨之事,幸好被人及时发现。
罄竹难书的yin秽罪恶令下访的官员不忍卒读,当下震怒,下令隔日执行火刑。
莫名被押入地牢的少年,没有机会为自己辩驳,就又被押着绑上火刑架。
这两日被粗暴关押,他自认有罪,并没有不甘。可是此时此刻,看到大官嫉恶如仇看杂碎的表情,看到邻里乡亲怜悯后怕的眼神,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过女子贴身之物,他不小心在女子面前掀起过面纱一角,他做过混沌不清的梦醒来后发现弄脏了里裤――那一回他自责到自罚去做苦力……他无疑是罪恶肮脏的。但他绝对罪不至此。
若他都要被处死,那么他的同窗更该收到严厉的处罚。
少年手脚和脖子都被缚在火刑架上,向来整洁的衣袍沾了污渍,面纱歪在一旁,露出极美艳的下巴。若是平时,定是让人惊艳甚至惹人偏爱,可是此时此刻,怕与淫头扯上关系的人群都红着眼厉声指责:“看啊,那张脸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脸!”
“是啊,他一定是用这样的脸诱惑那些女孩!”
陆鉴庭想挣扎,可饿了快两天,已经没有力气。他已经打算认命了,可是就在这时,他远远看到另外一队人,押送着他的亲人走向另一个刑场。
围观群众也看到了,立即转了个方向义愤填膺指指点点:“让我看看,养出淫头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他的家庭是他能想象出最好的家庭。父慈母仁,惯来与人为善,时不时扶贫救困。陆鉴庭眼睛蓦地红了,猛地挣扎了一下。
他父亲遥远悲戚的声线传来,却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在苦苦伸冤,说他的儿子是他见过最好最纯洁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些事,一定是冤枉的,说不定是有人针对他们家。
押送的官员不耐烦地一脚踹在男人肚子上,喝道:“你们家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吗?犯了事不反思自己,还搞起了阴谋论,你看你这个思想就有问题!”
“到了这时候还嘴硬,执迷不悟,这家人简直了……”
“可不就是思想有问题嘛,这么偏激的父母,难怪教出个是非不分的儿子……”
“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陆鉴庭有回自罚去城西做苦力,就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想了不该想的事――他自己都承认了。这样的人眼睛早就脏了,心也脏了,还能叫单纯?他父亲真是溺爱孩子,溺爱到看不清事实真相的程度了。”
火焰已经点燃少年灰色的衣袍。可是灼烧的温度却并不让他感到痛。更让他痛苦的是那些尖锐的语言。
他真的……思想有问题?
是他的父母溺爱,偏激,所以才导致他是非不分?
陆鉴庭大脑一片混乱,向来坚定的信仰在崩塌。难道他一直坚持的东西,都是错的?
隔壁刑场,他母亲凄厉的哭喊随着一声钝响陡然高亢,仿佛要刺裂他的天空。
而那一声尖叫伴随着另一声更为迅速的钝声和群众骤然爆发的欢呼声戛然终结。
一切都戛然终结。包括少年循规蹈矩的人生,和与世无争的信念。
浅灰色的眸子映着火光,闪起妖异的猩红。乌黑的及腰长发如同冰雪过境转瞬雪白,再无人间气息。
他终于懂了。
他一直坚持的东西,都是错的。
而他一直热爱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再值得他守护和留恋。
第113章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
被压抑到极致黑化爆发杀光欺辱自己的所有人?黑化也需要运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陆鉴庭年少时所在的年代,世间还安稳平静,没有那么多四处乱窜不受控的邪气,在等着诱惑失足少年。
但陆鉴庭有另外的机缘。
他有件没有人知道的过往――他三岁时,曾无意救过一位佛修。
那位佛修名为静善,是当时的佛子。
静善在修仙界行走多年,唯一一次见到有缘人,在他身上留下神识印记,想等他长大前来收徒,继承她的衣钵。只可惜静善后来被邪气困扰,心神混乱,陆鉴庭沉浸在自己的罪恶中苦苦挣扎时,静善也在艰辛地对抗全天下的邪气。
救下陆鉴庭的是邪修。
察觉到静善在他体内留下的佛缘气息,诡诈的枭当时便想好了一个计划。
他将这个本就濒临堕邪的少年,浸泡在浓郁邪气之下。靠着他和静善那一丝牵连,陆鉴庭吸收了源自静善的邪气,成为四颗\舍利之中唯一人为培养的一颗。也是依靠着与前任佛子的因缘,他将比任何新生命都受到佛光青睐。
五万年后,时机到来,九洲四海对新的佛子渴盼已久,枭亲手将匕首插入陆鉴庭的胸膛。
新任佛子的生命由此开启。这是卧底开始的地方,也是陆鉴庭与凌韵的人生开始交集的地方。若是前面那些记忆在试图让她与他共情,那么如今则是真正的高潮。
凌韵绷起心弦,等待心魔幻境的危机到来,却只见眼前雾气缓缓褪去,她竟回到了现实。
……是假的?
这是凌韵的第一想法。她看了眼已经微亮的窗外,不动声色地将神识落在陆鉴庭身上。
男人还保持着她陷入幻境时的姿势。拥着她,头无力地耷拉着,唇若即若离地落在她唇畔。
这是晕过去了?凌韵刚想探,就被脑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
【凌韵!你出来了!吓死我了――】
【我昏迷了多久?】凌韵幽幽问。
她本该觉得珞矶也是假的,是心魔幻境造出来迷惑她的,可是此时她的心跳有些异常,总觉得很慌,总觉得……这好像并不是幻境。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在你进去的一瞬间陆鉴庭的生命体征就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她进去的一瞬间?
凌韵的神识依旧笼罩在靠着她的男人身上。
生命体征停了……另一种说法,是死了。
凌韵的心跳猛然一刹。
调用玄气时,她不用多么集中注意力,便能感受到她拔高的修为。她确定这是真的,是现实,因为幻境无法逼真地模拟她从未体会到的境界。
她是半步仙尊,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天材地宝能给她带来如此飞跃性的进益……除非是\舍利。
而吸收\舍利,不止是吸收它的能力它的邪气,而是将它全部――全部记忆、生命、能量――全都拆开来,打散开,消化成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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