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泫回过神,对上少女一双热烈的明眸,下意识便吐出了这个字。
其实他本不欲答应的,然一对上少女雀跃的双眼,魏泫便顺了她。
下一刻,一个冰冰凉凉的樱桃便被塞到了唇间,魏泫连反应都来不及,那果子便进了嘴。
“快吃吧!”
含着那颗水汽盈盈的樱桃,魏泫有些呆,待反应过来,捂着嘴,有些恼火地瞪着她。
好像自己被非礼了一样。
“赵姑娘一向如此吗?”
将那颗樱桃果含在嘴里,魏泫没急着咀嚼,而是多想了些,语气冷然。
虽然与这位赵姑娘刚认识,但从那一举一动间,魏泫总觉得这姑娘对待男子太过熟稔。
会不会是个情场老手?
意识到这一点,魏泫心里头堵得厉害,有种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
“这话怎么说?”
昭兰被他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
舌尖不自觉抵着那颗圆溜溜的樱桃,魏泫挑明道:“赵姑娘是否裙下之臣甚众?”
人都有占有欲,魏泫更是如此,他起了几分心思后,便断断不能容忍自己只是这姑娘过江之鲫中的一个。
眼眸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昭兰的神情,不放过一丝痕迹。
只见少女瞪大了眼睛,一脸急色,就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冤屈。
“陈郎怎能如此想我,虽然爱慕我的人能从金陵排到朔州,但我通通都没瞧上,唯你一人。”
“主要是我实在太喜欢陈郎你了,才会失了分寸,陈郎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这般了。”
昭兰以为是自己的热情吓到了他,毕竟这小郎君瞧着是个纯情的。
真诚总是能击溃人的心房,尤其是当眼前人是魏泫也有些意动的姑娘。
就算是一团冰坨子,这样炽烈的感情,也足够融化了。
就是如此简单,魏泫轻而易举地便信了,没来由的。
“倒也不必如此。”
他故作分不清是金陵的日头还是其他什么造成的,魏泫面上热意阵阵。
故作忙碌地咀嚼嘴里的樱桃,冰凉又甜滋滋的味道在他口腔中化开,直达他的内心。
他看不见自己,但昭兰却是能瞧见的。
明明就很喜欢,装什么装!
看破但不说破,昭兰笑嘻嘻道:“那就是喜欢喽?陈郎不必说,我都懂的。”
江面不时有柳絮纷飞,魏泫看着那张如花的笑颜,心头仿佛也飞满了柳絮。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同小郎君在画舫上腻歪了半天后,昭兰该回去了。
两人肩并肩走在曲江东岸,心情瞧着都不错。
二人皆是放在人群中最为出色的好相貌,若是单独分开,定是有不少年轻郎君和姑娘凑上去的,然两人这样凑在一处,便很好杜绝了这种可能。
真是一对如珠如玉的登对璧人,叫人看着便觉得般配。
“今日就到这里吧,后日我还在老地方等你,这回你可不能失约了,若是再敢放我鸽子,我就……”
“你就怎样?”
魏泫心情不错,环着双臂,笑吟吟问道。
昭兰见他找茬,立即也来了劲,装作恶狠狠的模样,吓唬他道:“若是你再敢失约,我就让我家的侍卫把你抓回来,日日给我当牛做马,洗脚捶腿!”
若是想,昭兰本就可以做个权势熏天的跋扈公主,只是她没那心思罢了。
这一番话并没有吓到魏泫,魏泫反而因为少女张牙舞爪的模样笑出了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笑什么,不相信?”
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昭兰气鼓鼓看着他。
她目前虽不能仗着父皇的势,但她还可以仗着三姐的,公主府的府兵也不是吃素的,若真到了那地步,派他个几十一百的,铁定能将人逮住,他在笑个什么劲!
魏泫十四岁便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如今在疆场上也算是驰骋数年,敌军的头颅砍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哪里会将区区千金小姐的家的侍卫放在眼里。
但他如今领会到了女儿家的有趣,也不是不识时务的。
“没有,我相信,所以后日定不会失约赵姑娘,省的被抓去当牛做马。”
得了小郎君这句软话,昭兰满意了。
一步三回头地跟小郎君告别后,昭兰上了牛车。
也许是二人都藏着掖着,因而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过问对方的家在哪。
只有老天知道,两人分别一前一后地回了皇宫,只是一个大大方方走的正门,一个偷偷摸摸钻的狗洞。
今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念终于有回响,因而昭兰面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一到三姐那,三姐便看出来了,问她是不是寻到了可心人。
昭兰自然不会对三姐遮掩,言说那日的小郎君被她驯服了,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可笑坏了元昭云。
回到芷兰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夕食。
昭兰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精神头回来了,昭兰又如往日一般饭后练起了舞,一时间芷兰殿再度飘扬着悠扬的丝竹声。
昭兰的喜好之一便是跳舞,不只是兴趣,也因着作用。
不仅可以维持曼妙的形体,还能抒发心绪,不过她并不是什么精于此道的舞娘,来来回回也只是跳那几支舞而已。
譬如胡旋、绿腰、拓枝舞这一类的,再多的她也懒得去学。
父皇和母后也很是赞同她这番态度,觉得她因着兴趣偶尔跳跳也无伤大雅。
时下舞姬不是什么光彩的存在,世家贵女自小学习的都是些诗书棋礼之类的课业,长大了便随着母亲学习内务中馈,再不济也是些焚香、插花一般的雅事。
舞乐这东西,一般只有讨生活的乐技百工会当成吃饭的家伙,属于地地道道的下九流。
大汗淋漓了一场,昭兰痛痛快快地在池子里泡了个澡。
沐浴完毕,昭兰身子躺在床上,将头发垂着,由着月娘给她擦头发。
月娘照顾她多年,最是贴心,一双柔荑将她侍弄得几乎要睡着。
就在昭兰闭着眼即将睡过去时,月娘忽地出声了。
“殿下,婢子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月娘这声音听着十分踌躇,昭兰立即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月娘尽管说来便是。”
昭兰还是头一回见月娘这样吞吞吐吐的,十分好奇她即将要说的话。
月娘想着这是关乎殿下的大事,一咬牙便说了,只不过说得较为委婉。
“婢子知殿下极喜欢那位姓陈的小郎君,但婢子为了殿下,还是要多嘴一句,殿下与那小郎君在一处时,记得一定要护好自己,勿要被欺负了。”
自家殿下还是云英未嫁,颇深的男女之事还不曾知晓,月娘不好说得太露骨。
但这样一来,昭兰这个在此事上脑子缺根弦的还是无法参透月娘这句话的深意,只以为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哈哈大笑道:“月娘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陈郎他哪里会欺负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月娘将昭兰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在眼里,终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罢了,交代芙蓉多看着点便是。
昭兰今日快活,这一夜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吃过朝食,昭兰去坤仪殿找母后,发现她同何淑妃与郑德妃打叶子牌打得火热。
大周的后宫和谐得有些不像话,这是昭兰记事以来便知道的事。
但其实这和谐的背后不过是母后和几位娘娘都看开了,将自己和儿女放在心头上,不再去在意父皇那个糟老头子心在谁那,反正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也不会只守着一个人,她们早放下了。
昭兰不太理解这种感觉,但每每将自己代入,便知这种辛酸苦楚。
父皇这个负心汉!
第16章
看了母后和两位娘娘打了会叶子牌,昭兰兴趣缺缺地回去了。
本打算去四姐那里坐坐,半路见宋叔急匆匆来找,说是父皇来她殿里了,昭兰面色一凛,便知即将有场硬仗要打。
回到芷兰殿,不出昭兰的所料,父皇正“满腹算计”地坐在罗汉床上悠闲饮茶,心里不知又在捣鼓着什么坏主意。
“父皇今日怎的得空来了我这芷兰殿?”
昭兰眉眼盈盈,说话间也是含着轻快的笑意,丝毫不像是被关了许久的模样。
平熙帝有些诧异,他记得自己这个女儿最不喜闷在宫里,时常要跑出去玩乐的,如今被禁足在宫里这么些时日,竟丝毫不见愠色,真是反常。
“闲来无事,过来瞧瞧,近来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好似是故意揭人伤疤一般,平熙帝意有所指。
若是没有那个狗洞,昭兰可能真的会被父皇给气着,然如今春风得意的她哪里会被父皇的话气到。
“多谢父皇关心,儿近来还算顺心,日子应了那句岁月静好。”
昭兰神色闲适地倚在凭几上,整个人完全是富贵闲人的慵懒模样,看不出哪点不开心。
这让平熙帝觉得有些难办。
本来是打算用这个法子让人屈服,然现在瞧着仿佛一点作用都没有,他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不若去父皇殿里坐坐吧,前日南诏刚上贡了些珍稀漂亮的禽鸟,小兰可以拿些回来玩赏。”
果然,话没过两句,父皇那小心思便暴露了,狗都能看出来。
昭兰也不想跟父皇打这个太极,意兴阑珊回拒道:“我才不去,魏家人就在你那偏殿,我可不会主动送上门去。”
昭兰的表现十分的平静,但那股半死不活的冷漠也是十足地让人恼火。
平熙帝当即就来了火气,唰得一下从罗汉床上站起,胡子都一跳一跳的。
守在殿外的宫人听见里面的传来的声响,纷纷低眉敛目,但仍旧忍不住勾起嘴角。
虽然陛下与宣阳殿下这也不是第一回 吵嘴,但回回吵起来,宫人们还是觉得有趣。
许是全宫上下都知道,这对父女爱吵嘴,但前脚吵完后脚可能就消气了,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说句大不敬的,可能还是枯燥的皇宫生活中不多的乐子。
“那魏家二郎少年英才,相貌堂堂,足以配你这个娇蛮公主,你在这不愿什么!”
“少年英才如何?相貌堂堂又如何,就算是他貌比潘安我也不嫁,死也不嫁!”
昭兰这最后一句喊得可谓是真情实意。
别说之前她本就不想往朔州那等苦寒之地嫁,如今有了心头好的小郎君,昭兰此生认定了他,更不愿意去了,
一想到她以后要和陈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昭兰的心都碎成八瓣,再不会快乐了。
“逆女,逆女,好得很!”
大约是又没吵出个花来,陛下丢下这一句便甩袖出来了。
不用看,宫人们都知道陛下的脸色该有多难看,纷纷跪拜而下,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平熙帝走后,月娘三人忙不迭跑进来,忧心忡忡地凑到昭兰面前,神色惊惶。
“殿下这般忤逆陛下,陛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昭兰知道她们在担忧什么,昭兰心里有数,出言安慰道:“月娘勿忧,父皇也就这般骂我几句了,他又不舍得打我,也不能让人将我押过去,到时候难看的还是他,所以啊,你们就放宽心吧。”
当了十几年父女,昭兰自然是十分了解父皇的,完全不带害怕的。
然不同于昭兰,宋闻这些做仆从的可就悬着心了。
他们可不是陛下打小千娇万宠的亲闺女,若是被陛下知道他们如此欺瞒,定然危矣。
昭兰一直知晓月娘三人的顾虑,笑呵呵保证道:“月娘你们放心,若是父皇罚你们,我定然舍命护着你们,绝不让父皇得逞!”
一听这番俏皮话,三人顿时笑了,虽不知到时是否真的能无波无澜,但有殿下这句话也够了。
虽然皇宫是个规矩严谨的地儿,但宫人间总有管不住嘴在底下悄悄议论的,尤其是陛下和宣阳殿下这样习以为常的吵嘴。
没过半日,相熟的宫人便互相念叨了一遍,而其中两个碎嘴子的宫人没注意到树的另一端有人,寒暄着便将今日听到的乐子说了一嘴。
其中那宫人学得惟妙惟肖的,将昭兰那句“就算他貌比潘安我也不嫁,死也不嫁”学得有声有色,情绪饱满,让人闻之便知晓其中的决心。
待两个说笑完的小宫人离开,树后走出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看面容,正是从马球场回来的魏泫。
只是鬓角因为剧烈运动而沁出汗水,鬓发粘连,领口也是被扯得微微外翻。
他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那两个小宫人的悄悄话。
黑眸轻转,只是冷哼一声,不仅丝毫没计较,还挺欣慰。
这般最好。
想起曲江池画舫上少女热烈而又明媚的笑,魏泫巴不得那位娇公主寻死觅活个几次,这样兴许能让陛下打消念头。
然看着这趋势,怕是也不远了。
幸灾乐祸地低笑了一声,魏泫踏着悠哉悠哉的步子回去了。
……
昭兰了解父皇,昨日来找过茬,被她气了一通,大概又有几日不会来烦她了。
加上芷兰殿都是自己人,在这样高风险的时段,昭兰已然敢头铁地往外跑。
陈郎可还等着她呢!
一想到那个处处合她心意的美郎君,昭兰便热血沸腾的,什么也不怕了。
仍旧是盛装打扮了一番,小心翼翼从狗洞钻了出去。
越靠近曲江池,越让昭兰想起上次自己是怎么被放鸽子的。
耳畔伴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昭兰突然有些七上八下的,莫名担心这一次又被对方放鸽子,白等了一日。
若是真如自己担心的那般,昭兰定要将人抓回来抽几鞭子才是。
好在,翻涌的心绪在下了马车后瞧见老柳下那抹浓烈的艳色后瞬间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开始滚起接二连三的名为欢喜的泡泡,就如同水开了后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模样。
连马凳都不用,昭兰欢欢喜喜地提裙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恨不得立即飞到对方跟前,但顾及还在外面,曲江池畔还有那么多外人,自己多少还是得矜持些。
无需她高声提醒,自打昭兰彩裙飘飘地从车上下来,魏泫便注意到了。
目光率先在昭兰一身锦绣罗裙和满头钗环珠玉上扫过,心里感叹这姑娘家不愧是做金玉生意的,要不然怕是都养不起这个吞金兽。
不过魏泫还是很惊叹这姑娘的衣柜,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裙可真多。
那是一身泛着水波光泽的彩裙,尤其在日光下,一步一动间都是粼粼波光,很像螺钿壳子偶尔闪出的颜色,炫目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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