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泫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芙蓉见主子回去,也忙带着其余婢女跟上,只是临走前让那两个如蒙大赦的乐师也回去了。
此刻正是用夕食的时候,昭兰吩咐传饭,也不管紧随而来的魏泫,开始洗手净面,将在外头扑上来的灰尘洗涤而去。
正值盛夏,天气热得厉害,昭兰也只是见太阳落山了才露头出来玩了一会。
再看这个挨千刀的,不知今日野到了哪里,一头一脸都是即将干涸的汗。
方才抱着他的时候,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夹杂着些许汗味的浓烈男子气息,昭兰当时心都跟着晃了几下。
“一身的汗臭味,难闻死了,也不知去干什么缺德事了,离我远些,真是的!”
本就是生气的时段,昭兰嫌弃起人来也不掩饰,一顿夹枪带棒的,听得魏泫直蹙眉。
他可太羡慕当初在金陵的自己了,永远得到的都是殷切爱慕的好脸,不似现在,嫌弃他跟嫌弃狗似的。
但刚跑完马,一身汗回来的魏泫确实狡辩不了什么,只能受着这些话。
姑娘家确实是爱洁的,就连他十二岁的妹妹都讲究得不得了,何况是眼前这个金枝玉叶?
想罢,魏泫也没用回嘴,去柜子里将干净衣裳翻出来,闷声不吭地便往浴房里进。
甚至连个热水都不要,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进去了。
浴房一惯常备着凉水,但并没有热水。
昭兰下意识地想问他不要热水吗,但又觉得这会让对方以为自己现在多在意关心他,让他蹬鼻子上脸,就将话咽下去了。
大夏天里,一个身强力壮的郎君冲个凉水澡算得了什么。
瞧那熟稔的动作,定是以前常这般,昭兰暗示自己放宽心。
很快,饭菜也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地,色香味俱全,引得昭兰食指大动。
该说不说,父皇给培养的这些厨子手艺确实没得说,任是她想挑都挑不出错来。
饭菜刚摆上,就好似掐准了点,魏泫从浴房出来了,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同以往马尾高束的模样截然不同,又是一种味道。
昭兰强迫自己将目光收回来,一如先前的冷淡。
尽管狠狠得罪了新婚妻子,魏泫也丝毫不见外,将头发草草擦了,动作娴熟自然地在昭兰对面坐下。
关于摆饭上,月娘和芙蓉虽也不喜驸马爷捉弄殿下,但也不敢明目张胆不给驸马爷吃饭,于是摆饭上也不会刻意漏了他。
对于这,昭兰也就默许了。
毕竟如今这厮也住在这,若是自己不给饭吃,他必定去别处蹭,比如公公那里。
被知道自己连顿饭都不让吃,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昭兰便勉为其难允许他坐下吃饭了,就当是头猪在跟前吧。
“怎么又是金陵的菜,不能换换吗?”
魏泫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眉头一拧,忍不住嘟囔道。
本就大发慈悲让这厮留下吃饭了,见还敢提意见,昭兰筷子一放,眼一瞪。
“吃个饭还那么多事,不稀得吃就去外面吃,矫情。”
吃饭的档口上,昭兰不想跟他吵嘴,说完继续喝着碗里的肉羹,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
受不了就出去吃,又不是她多想留,哼~
魏泫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跟有病一样,明明此刻抗争不了,还多此一举非要去接一句骂,然后再继续憋屈地过。
早知当初就老实些了。
短短时间内,这话被魏泫念叨了几十回。
一顿饭的功夫,虽然想搭话的人不怎么理他,但机智如他也从昭兰侍婢的口中套出了今日游戏的事,原是两个被拉过来凑数的乐师,倒也没什么。
“以后莫要再这般行事了。”
听到魏泫还欲管她,昭兰当即就绷着脸回击道:“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会吃醋。”
简简单单五个字将昭兰聚集起来的怒气给击散了,更让她不知怎么回了。
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用晚饭,正在魏泫眼睛不时打量着床,幻想着接下来两人同床共枕的情景时,就见昭兰吩咐婢女将他的衣裳和一应用品收拾了出来,往院子里的偏房摆。
还没等魏泫张口问,回头就瞧见昭兰又拔出了剑架上那把雪亮的长剑,朝他比划着。
“去偏房睡去。”
魏泫一张俊脸阴沉半晌,终是妥协了。
然这一妥协,便是三日。
第40章
这三日,就算是白日见到了人,冷着脸不理都算是好态度,有时候还会骂他几句。
魏泫长这么大,被骂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譬如父亲偶尔会骂,战场上敌军会骂,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骂他。
如今倒好了,日日被骂,还不能回嘴,回嘴了情况更糟。
晚上就更不用说了,一整个被驱逐,魏泫连边都沾不上。
婚假于如今的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笑话,他也成了全家的笑话。
虽然父亲和小妹都努力照顾着他的自尊,没有当面笑话他,但魏泫能看出来,自己这下算是将脸丢了个彻底。
魏泫决定先不在家讨嫌了,想着去军营里转转,去找陈三说说话。
戍边军被划分为东西南北四营,分别镇守朔州四面。
有战即征,无战闲时也有的是事干。
譬如刚对匈奴的战事毕,后续抚恤一应事情结束,将士们都各自有了要忙活的事。
一部分被安排到屯田,一部分继续戍守边境,防止敌军侵扰,一部分留在军营操练。
还有一部分被准许回家探亲,陈三便在这一行列中。
魏泫觉得自己确实是被这几日的折腾搞昏了头,竟忘了这事。
等到了北军营,才想起陈三回家探亲去了。
拍了拍自己发晕糊涂的脑袋,魏泫打算简单巡视一下便回去继续贴冷脸。
“呦?少将军怎么在这,不是刚当了新郎,不在家陪着夫人,怎么还来军营溜达?”
刚巡视一半,经过伙头军那里,有个汉子热情地同魏泫打招呼,魏泫认识他,他姓韩,将士都喊他韩厨神,只因他是北军营中手艺最好的,一手饭菜做的出神入化,叫人赞不绝口。
“快晌午了,少将军要不要留下尝尝我的手艺?”
韩大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指望少将军能留下,毕竟新婚燕尔的,人家不回自己窝里和和媳妇亲热,干嘛留在这吃他这个大老粗的饭。
刚摇了摇头,就见少将军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韩大忍不住满脸稀奇。
魏泫答应留下,其实不单单是为了那一口饭菜,而是另有所图。
这个韩大,除了饭菜做的一流外,还有个整个北军营都知道的名头。
那就是他有个河东狮一样的妻子,脾气暴烈,但两人的夫妻关系却出奇的好,成婚也十多年了,还跟新婚时候差不多腻歪。
对,魏泫多听旁的将士用这个词评价韩大夫妻,年少些的时候还不理解,如今是完全能领会了。
若是自己没作死,他应当也很腻歪。
假如他当初没有……
算了,哪里来的假如。
魏泫不自觉苦笑出声,让一旁韩大出了些端倪。
今日韩大休沐,不用起早贪黑地起来给将士们做饭,闲暇的他今日恰好有时间招待眼前哪里不对劲的少将军。
动作麻利地炒了两个下酒菜,又拿了壶军中最爱喝的烧刀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喝起来了。
“怎么,瞧着少将军有心事?虽在下不算什么解语花,但也是能陪几句的,少将军不妨说说?”
少有能瞧见少将军这副模样,韩大是既关心又好奇。
本就是想着韩大是个经验丰富的,自己也许能向其取取经。
元昭兰虽称不上是河东狮,但脾气也是个烈的,兴许韩大能传授他些锦囊妙计也说不定。
虽抱着虚心求教的心,然魏泫还是没脸将事实说出,只栽赃到另一个人身上,且也不说全。
“我有个朋友……”
“他狠狠得罪了夫人,夫人动了滔天的气,已经好几日横眉竖眼不理睬了,解释也没用,哄也哄不成,全然没法子,也不知夫人要这般到何时。”
“我那朋友日日忧心,百般无奈告诉了我,想让我给他出出主意,可我也没法子。”
“听闻韩大兄与夫人相处多年极为和睦,不知可否详细说说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半遮半掩地将自己的糗事说出来,尽管是栽到了一个莫须有的人头上,魏泫还是难免窘迫。
韩大嘬了一口酒,半眯着的眼眸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如今三十有二,年岁长了少将军那么些年可不是虚长的。
恰好问得还是这等夫妻问题,韩大稍动了动心思,便猜测到了什么,了然一笑。
吃了一口菜,又灌了一口酒,韩大笑成了朵花道:“少将军算是问对人了,我和我那婆娘,这么些年也没少吵嘴,但都被我一招给化解了。”
说到这,韩大骄傲不已,像是掌握了什么绝技一般。
这样的言语,顷刻间便吊起了魏泫的心,他意动不已,忙不迭问道:“是什么法子?”
“不要脸。”
韩大神秘兮兮地说了这三个字,便停了话。
魏泫目光诧异,不解道:“什么?”
魏泫一时不能解其意,一头雾水。
韩大看着少年懵懂的模样,便知是个愣头青了。
放下酒壶,他再度开口道:“少将军没明白?就是要你不要脸的去死缠烂打,缠到人愿意同你说话,搭理你为止。”
“敢问怎么个死缠烂打法?”
魏泫不擅长这个,也不知如何操作为好。
韩大见人还不开窍,干脆直接手把手教了。
“我给少将军举个例子,夫人骂你,勿要对骂,也勿要不作声挨骂,要舔着脸承认错误,还要笑着说些好听的话;若要打你,你就给她打几下出气,姑娘家打人的力气能有多吓人,你让她将气出了,她才能舒坦些;若是赶你出门……”
说到这里,韩大停顿了一瞬,又喝了一大口烈酒,差点没将魏泫急死。
“怎样?”
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魏泫可不就是日日被赶出去睡?
成婚好几日,连边都没挨上,何尝能有进展?
少年求知若渴的神态让韩大极为有成就感,也不卖关子了,笑得开怀道:“若是赶你出门,那你便死皮赖脸地留下,无论用什么法子,耍无赖也行,装可怜也行,反正留下了,你才有机会去干别的。”
一席话下来,魏泫也懂了个七七八八,然他在脑中设想了一番,神色又为难了起来。
“那样岂不是很丢面?”
魏泫从不是个小意温柔或者做小伏低之人,相反,生长于朔州,多年来跟随父亲征战,养成了一副张扬的气性。
韩大所教的法子,若放在往昔,魏泫定然嗤之以鼻,转头就忘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确实要好好考虑了。
韩大见魏泫还犹豫不决,本着推一把的心思,话语犀利道:“少将军是要面子还是要媳妇?”
话说到这个关键点上,魏泫蹙着的眉顿时就松开了。
这样的选择很好抉择,不是吗?
……
又去其他三个军营溜了一圈,顺道又去看了看军田,将脑中思绪捋清楚了,定了心思,魏泫打马回家去了。
不就是死缠烂打加不要脸吗?
他做得!
日头西沉,路上尽是斑驳树影。
魏泫将马交给门房小厮,意气风发地踏进了门。
今夜,他一定要进主屋睡,谁都拦不住他!
踏进这个他费了不少心思修建的新婚院子,魏泫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若隐若现的笑声。
脆嫩娇俏,犹如清铃作响。
魏泫自然识得这是何人的声音,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斗志也昂扬了起来。
今夜能不能睡到主屋,就看自己争不争气了。
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几遍气,魏泫快步踏进了屋子。
她正同婢女们笑作一团,也不知是在聊什么,能笑成这般。
然就在他踏进来的那一刻,原本悦耳的笑声不见了,人又变成了冰疙瘩。
魏泫也不在意,见饭菜还没摆上,拿着干净衣裳就去浴房了。
余光里见人进了浴房,昭兰气哼哼的,但也懒得说什么了。
倒是自觉。
尽管只是吃饭,昭兰也不想同臭烘烘的人一道。
浴房里水声哗啦,魏泫既不用热水,也不用任何人伺候,自己三两下就将一身汗渍冲洗掉了。
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昭兰压根没等他,自顾自地用着饭。
魏泫也没意见,更不敢在这时候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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