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还不太适应,但时间久了就也习惯了。
宋予初垂眸拾起旁边树枝,漫不经心戳着地面,“这不是很好嘛。”
至少她没停留在过去不走。
“但是你的喜欢挺让人看不出来。”季青洲道,“我也是,他也是。”
丝毫看不出来她喜欢对方的模样。平淡、不主动、不黏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压根不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姿态。
宋予初不觉摁了摁额头,眉心微微敛起。
看不出来吗?
可,她记得她本就是在不被期待中出生,记得她是如何被父母遗弃,记得她是如何被父亲送出国,也记得她是如何变成这幅模样。
从她初有意识开始,所有的一切她都清楚的记得,记忆没有任何的断层。
身边经历的情情爱爱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自己,本就在没有爱的环境中成长,怎么可能学得会如何去爱人。
宋予初是觉得季青洲说错了。
她不是开始喜欢裴言行,而是开始习惯他的存在。
季青洲忽然开口:“其实看着你往前走就挺好。”
宋予初不明所以看他。
“当初你跟我提分手时,我本不想答应的。但是那时我赌气,赌你肯定会后悔、赌你还会回头、赌你还喜欢着我。”季青洲慢悠悠剥开内心最初的想法,“但是后来你没回头,选择回国。再后来听说你结婚。”
宋予初“噗呲”笑出声,手里摆弄着那根树枝,闻言并未生气,而是漫不经心调侃:“原来我在你们眼里,还真够深情的。”
一个个都觉得她会后悔、会回头,会依然等着对方。
“其实当初你求婚。”宋予初直起腰腹,抬起头冲站在老爷爷身边,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叫卖的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小跑过去,笑着问:“姐姐,要卖糖葫芦吗?”
宋予初买了两串,一串递给季青洲。她知道季青洲不爱吃甜的,但是就硬塞给他,甭管对方到底吃不吃。
“我不一定会答应。”宋予初咬下一口含糊道。
季青洲拿着冰糖葫芦的手一顿,“为什么?”
“我跟你只是谈恋爱,并没有将一辈子许诺给你。”宋予初没心没肺道,“或者说,从谈恋爱开始,我就并没有想着以后会跟你结婚。”
“我跟你的恋爱,并没有爱到我会选择跟你结婚。”
这是宋予初离开前说的话。
就这么淡淡的几句话,季青洲在原地坐到夜晚。直到带班老师打来电话催促他回去才站起身。腿脚已然坐得麻木。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手里还捏着一串未开封的冰糖葫芦。垂眸盯着良久,最后经过垃圾桶旁,顺手丢了进去。
他不喜欢吃甜。
一贯如此。
从不因谁而改变。
……
从京北机场出来,宋予初先去了趟青山湾,把行李箱放下,才打车去医院。
按着连之倾发来的消息找到住院部,宋德专属病房。
昨天刚回到酒店,宋予初就接到连之倾打来的电话。她的电话不常打来,上次打电话还是几个月前催促她回国那次。
而现在,宋予初倒挺意外。
不过这倒得来了一件意料之外的消息——
宋德出车祸了。
还是与情人一起出的车祸。
宋予初接到电话时,宋德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VIP病房看护。她到的时候,里面只有连之倾一人帮忙擦拭他的身体。
在来的路上就得知了宋德的全部情况,情况不太好。因为是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被大货车直接碾压,双腿已然截肢,这辈子基本瘫痪在床上。
另外,宋德的那位情人,在救护车赶到之前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连之倾之所以给她打电话,一是因为这是她的父亲,二是因为宋德特意喊她打的。
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大多时候还是耐不了痛,躺在床上疼呼着。
宋予初推开门准备进去,连之倾扭头看了她一眼,停下手里动作,放轻脚步走出去。
走廊里,宋予初看着半年未见的连之倾,发现她眉眼间的淡然消融了,现在对自己更多的是疲惫。
“他……现在什么情况?”宋予初轻声开口。
连之倾深提一口气,“双腿已经截肢,情况好的话这辈子就在病床上躺着了,不好的话,过不了多久。他情绪不太好,到时候说什么话你让着点。”
原本,宋德是准备跟她办离婚手续的。自从那天宋予初带着裴言行回来一次后,宋德就鲜少回家。
作为女人,她是能感觉到自己丈夫的不对劲。时间久了,早已没什么感情了。只不过顾及宋予初,还会做做恩爱夫妻。
可现在,好似都不重要了。
宋予初愣愣地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不知道要说什么。
连之倾拍拍她的肩,“进去看看吧。”
宋予初听话,转身进了病房。
这会宋德也醒了,看着他脸上被绷带裹紧只剩下一只眼与一张嘴的脸。一瞬间,喉咙像堵住什么一般,难以言语。
“过来。”宋德轻声呼喊,声音早已沙哑不堪。
宋予初道不清什么感觉,犹豫几秒还是上前,站在离病床半米开外的位置。
宋德只是静静看了眼,没说话。
父女俩从小就没什么交集,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就算他出车祸躺在病床上,宋予初与他疏离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大抵她也早已知晓具体情况。
“有什么事就说吧。”宋予初直言道。
她没觉得宋德现在找她来是来修护什么父女情深,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心里还是有一桩放心不下的事需要她去做。
宋德也没隐瞒,咳嗽几声,“我想你肯定还在因我这段时间剥削你在公司的权利而气恼。”
“你觉得我不应该吗?”宋予初冷笑道,“从你严令我回国帮你管理公司开始,公司所有的业绩与合作不是我亲力亲为?我认认真真、任劳任怨为你工作三年,你一句话把我踢出去。”
“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
宋德也无话反驳,只能道歉。
对于他的道歉,宋予初是没想到的。从小到大,无论她做什么事,不管对错,等来她的只有一味的指责。
但她心里还有气,但她的气还没消下去,便又很快听到他下一句:“我可以把公司交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果然是这样。
宋予初心里冷笑一声,刚想怼回去一句“你想得倒挺美”。
倏忽,连之倾按住她的手,冲她摇头。
不知为何,心里想吐槽那句硬生生被咽了回去。宋予初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眼,眼底的怒意已然消失殆尽,浮出的只有一片凛然。
宋予初:“你说吧。什么事。”
宋德沉默半响,余光落在一旁的连之倾身上。霎那间,宋予初便明白了什么,冷嘲热讽道:“有什么事就说,妈可比我早知道。”
他微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难以忍耐的疼痛令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想翻身,却又无济于事。
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低垂眉眼站在宋予初身后,心里那份愧疚止不住的往外冒。
沉默良久,他像是想清楚一般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愣愣看向天花板,道:“
我在国外有个儿子,他年纪还小,我想让你把他接回来,养大成人。”
话落那一瞬间,宋予初像是被惹毛的刺猬,竖起尖刺回击。
“不可能!”
第53章 “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
宋德当然知道宋予初不会同意。所以决定说出这件事时,并没有回避连之倾。
宋予初冷声道:“你有本事生,那你也有本事养。我只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不是给你们处理后路的工具!”
“阿初。”连之倾无奈喊她。
宋予初挥开她的手,对着自己抛弃自己的帮凶,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她指着病床上的人,质问道:“当初他将我丢出去的时候,你不闻不问。你做好了他的好妻子,但没做好我的母亲,你也一样没权利来教我怎么做!”
宋予初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唯独没想到这件事。
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去做这些。更何况这人就算留着与自己一样的血缘,但她不承认这是她弟弟!
回过头,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宋德身上,语气冷淡:“自己生的,自己处理。公司你爱给谁给谁,就如您当初说的,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话落,宋予初拎着包走出病房,脚步加快,没有一丝停留。
出了医院的宋予初没回青山湾,顺路在花店里买了一大束黄蔷薇去了趟墓地,去看一眼她真正的弟弟。
黄蔷薇,当初宋为谦最喜欢的花,也是他最喜欢送给她的花。
他说:“黄蔷薇,据说这是拥有活力的玫瑰,被送之人会拥有超凡的力量与勇气,可以战胜一切困难与挑战。所以我希望姐姐也能像它一样勇敢坚强!”
时过境迁,现在这束代表勇敢坚强的花轮到她送出去了。
宋予初在墓地待到天黑。再次回到医院时,却被告知宋德已被送到抢救室里抢救。
她赶到抢救室门口时,一眼便看到坐在铁椅上的连之倾时,她佝偻的身子,双手抱着头。那一刻,宋予初说不出什么滋味。
轻脚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听到动静的连之倾抬起头,看到来人是宋予初之后,所有坚强在那一刻轰然倒塌。抬手抱住宋予初,强忍低声哭泣。
宋予初不太会安慰人,这么多见过去了,与父母之间早已有一层隔阂。这层隔阂令她想出能想到的安慰话语,却迟迟道不出口。
最后,她抬起手臂,在空中倏忽停住,犹豫半响,落在掌心轻抚安慰。
宋德的病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同行之人都因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不用想作为同行的宋德会是如何。
从抢救室里出来时已是晚上十点。许是心里有事,宋德并不愿意继续沉睡,在护士安顿好离开后,他便睁开眼。
病房灯光昏暗,只有落地窗外悬在半空的夜光透射进来。
连之倾去热水间打热水,宋予初扯了张椅子坐在落地窗前,手机早已关机丢在沙发那充电,无事可做,只能干坐在那发呆。
“阿……初。”
一道有气无力的沙哑声从面前传来。
宋予初抬起眼睑,那双平淡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场重病早已经折下男人最强硬的腰肢,那傲然挺拔的胸膛变得佝偻。他口带着氧气罩,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蠕动唇瓣轻声呼唤。
“医生说了,你现在好好休息,要是没什么事就躺着。”宋予初顿了一秒,“有事也躺着闭嘴。”
她知道宋德想说什么,但这个坎就算连之倾已然给她劝导,但她还是过不去。
宋予初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腿上,细细摩挲指腹。像是以此来看抗拒他的要求。
“那是……一个孩子……”
“那我呢?”宋予初仍未抬头,平静问,“我不是吗?我当初也是九岁被你丢出去,这些年你管过我吗?他现在是孩子,我当初就不是孩子了吗?还是说你就因为他是男孩,就如此厚此薄彼吗?”
当初她被宋德送出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处理寄住家庭的关系、一个人处理自己的糟心情、一个人处理人际交往。
可最后得到什么?得到的是他们一味的偏见与欺凌。而那时的她,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宋德沉默好一会,眼睛没再看她,浑浊的双眼盯着天花板,道:“算是……我亏欠你的。”
“对不起。”
就这么平平淡淡一句“对不起”,她等了十四年。她不知道宋德是出于什么心态与她道歉,但那一刻,这一句“对不起”犹如千丈重铁落在她肩膀。
沉重到难以呼吸。心里腹诽的好些话,在这一刻咽在喉间难以言表。
在抢救室门口,连之倾与她说了很多,有一半都是为宋德解释。他的重男轻女思想是从祖辈那传下来的,这个宋予初是知道的。
宋予初出生那会,就不讨爷爷喜欢,甚至连父亲这边亲戚都不太喜欢她。
只不过后来她出国读书,不太常回来之后便也少了联系。就算他们提起,宋予初也能做到不予理会这些。
连之倾也是这时推门而进,宋予初带着椅子挪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头抵着落地窗看着楼下。
耳边时常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宋予初只是默默听着没说话。就连连之倾替自己答应会将那孩子带回来时,她也是沉默不予以回答。
没再听到她的拒绝,宋德显然是开心的。
宋予初不太搞得懂连之倾到底怎么想,自己丈夫出轨生子,她还想着去收养情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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