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深眸幽黑,他俯下些身,一点点靠近她。
林浅语摘下他耳朵上挂着的口罩,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向左侧,仔细看了看,红肿已经没那么明显,但要是离得近,还是能看出些印记,林浅语拿过他手里还端着的杯子,用温热的杯面贴到他的脸上,慢慢给他敷着。
她的脸是冷的,神情却是认真的,陆骁的心像是被她攥在掌心揉捏着,软到一塌糊涂。
林浅语对上他的目光,又把杯子塞回到他手里,挪着椅子往后退了些,命令的语气,“今天一天都不许把口罩拿下来。”
陆骁低低地“嗯”一声,自己重新戴上口罩,又直起身。
林浅语不再管他,看回电脑,“没什么事儿就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陆骁又“嗯”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前明明已经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刻,刚才目光一撞上,却突然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陈岩看他骁哥进了林总办公室一趟,端着几杯水出来就再没进去过,还以为是两个人又谈崩了,心里担忧得不行。
向小园则在优哉游哉地看年会上要抽的奖品清单,她觉得陈岩的脑子大概是全用在工作上了,对其他的事情是一窍都不通,半点敏感度都没有。
他只看到陆助和林总今天的交流也很少,难道就没感觉到今天办公室的气氛和昨天完全不同,昨天的陆助从头到脚全是低气压,近身三尺的空气都能结成冰,今天的陆助虽然戴着口罩,但光看他那双眼,就能看出他心情应该不错。
老话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向小园今天才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只可惜她一肚子的话无人可以诉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年会在下午四点开始,午饭之后,公司里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往酒店里走,安若和陈岩也早早地就过去了,他们要去现场盯一遍流程。
向小园被林总临时交待了个任务,等她弄完,公司里已经基本没人了,她搭的林总的车,和她一起搭车的还有陆助,陆助说他的车坏了,至于是真坏还是假坏就不得而知了,向小园很有眼色地坐了副驾的位置。
后座的两个人分别坐在两侧,林浅语在看文件,陆骁在回工作上的信息,过了一会儿,陆骁耳边没了纸页翻动的声音,他偏头看过去,她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文件,眉心微微蹙着,像是睡着了还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
陆骁合上电脑,坐到她旁边,拿过他的外套盖到她身上,又托着她的头,轻着动作放到自己肩上。
林浅语在睡梦中闻到熟悉的清冽,眉心渐渐舒展开,抵着他的肩膀动了动,窝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熟了。
陆骁将她手里的文件慢慢抽出来,拿出笔,标出每一页的重点内容,在空白的地方写下自己的一些看法。
向小园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后视镜,连呼吸都静了下来,她现在真的很想降下车窗,对着外面高喊一声,可就算是那样,也不能把她现在内心压抑着的激动给疏散掉。
她看驾驶座的小伍,他好像很淡定的样子,果然他知道的要比她多得多。
车稳稳地停在红灯处,向小园悄悄碰了碰小伍的胳膊,小伍转头看她,向小园冲他弯眼笑,他们两个现在有共同的秘密了,小伍被向小园灿烂的笑晃得心跳都快了下,他转头看向前面的信号灯,黝黑的皮肤也掩不住耳朵上的红。
林浅语这一觉睡了很久才慢慢惺忪转醒,她一睁开眼都没想起她身在何处,先进到她眼里的是白色口罩,然后再往上,对上一双沉沉的黑眸。
陆骁放下手里的文件,低头看她,刚要说话,林浅语伸手圈住他的后颈,直起些身,亲上他的眼睛。
本就安静的车内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两个人都同时怔住,陆骁握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林浅语眨了下眼睛,意识才从迷糊的睡梦中彻底转醒,她若无其事地松开他,又离开他的肩膀,靠回椅背,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酒店,驾驶座和副驾也都没了人。
外面天色渐暗,昏暗的路灯下似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林浅语看着车窗外,问道,“几点了?”
陆骁跟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车窗外,哑声回,“下雪了。”
林浅语“嗯”一声,两个人心神都有些恍惚,谁也没意识到刚才所答非所问的对话有什么不对。
向小园从酒店里蹬蹬地跑出来,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后座紧闭的车门,陆助让她在年会下半场开始前半个小时出来提醒。
陆骁降下一半的车窗,回向小园,“知道了。”
向小园也不敢往车内瞅,完成陆助交待给她的任务,就又小跑着回了酒店内,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半场早点儿开始了。
外界评价林氏的年会,就一个词,“财大气粗”,其实林氏的年会一直都很简单,就分上下两场,上半场就是吃吃喝喝,下半场董事长先致辞演讲,然后接下
来的时间全都是抽奖了,各种奖品各种现场洒现金红包,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豪。
先不说特等奖是二十个超六位数的现金奖,就说那最最末位的奖品都要顶上向小园快小两个月的工资了。
向小园也不求自己能抽中个什么奖,她之前不管是抽奖还是买彩票,幸运之神从来没有光顾过她一次,今晚这么多人,幸运之神肯定也顾不到她,她就只想着洒现金红包的时候,她能抢到个稍微厚点的就行了。
林浅语下了车,先到休息室补了下妆,下半场开始前五分钟,她从休息室出来,走到上台口等着主持人说完开场,陆骁候在一旁陪她。
台上主持人说得热闹,台下的员工们就算不用主持人带动气氛,也已经很激动了,今天晚上每个人都不会空手而归的,或大或小的奖品都会抱回家几个。
唯有他们这一处是安静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立,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虽然谁都没说话,但空气里有什么在浮动,不同以往动不动就能随时而起的冷对和僵持,有些微妙的改变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陆骁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的颈侧,轻微地闪了下,他伸出手,给她弄了弄耳后的头发,林浅语抬眼看他,陆骁低声问道,“结束后,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林浅语问,“去哪儿?”
陆骁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林浅语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好还是不好,陆骁也不着急现在就要她一个答案,将手卡递给她。
她讲话习惯脱稿,在重要的场合,他会把需要讲的重点按顺序给她写在手卡上,她一般在台上都不会看,但以备不时之需。
林浅语伸手接手卡,陆骁没有放,反而握住她的指尖,往她跟前走了半步,然后俯下身,将唇隔着口罩印在她的无名指上,像是无声的臣服,林浅语长长的睫毛极快地划过安静的空气。
陆骁直起身,林浅语攥着手卡,收回手,背到身后,将指间的温热拢在掌心,攥紧。
他们这一处光线昏暗,他个子又高,将她完全罩在阴影下,外面不会看到这个角落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台上主持人的开场已经说到尾声,正在大声地说,“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把我们的董事长请上台。”
场下的员工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就在一年前,不管是在私下还是公开的场合,总会有人出来质疑林总能不能掌舵好林氏这一座大船,不过一年的时间,林总已经用年度报告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就连今年的年终奖也比往年更丰厚。
林浅语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那里,一贯冷峻的眉眼里有淡淡的浅笑,林浅语高高在上地睨着他,手指叩着手里的卡片敲了下,转身继续往台中央走,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站在演讲台前,从容不迫地一眼扫过乌压压的台下。
林氏的传统,不管是以前的老林董,还是修远总,讲话从来都是简明扼要,不会搞冗长大论那一套,现在的林总完全是青出于蓝,行事作风更加干脆利落。
林浅语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后面的抽奖环节,她也不多说,前后不过五分钟,就结束了讲话,台下的掌声更热烈,几乎要掀爆酒店的大厅,林浅语放下话筒,视线定在演讲台面上,一时没有动,上面放着她还没有看过的手卡。
手卡上是他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此刻的你,站在台上,一定闪着耀眼的光,一如初见那次,你就像一道光,突然闯进我灰暗的生命里,似乎从那一刻就注定,你会是我一生都追逐的仰望】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台下,她好像总能在攒动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
巨大的落地窗外,漫天的烟花腾空而起,瞬间照亮了下雪的夜空。
他站在绚烂烟花里。
仰望着她。
第42章 雪的味道,是甜的……
现在是凛冬,他们的初见是在一个夏暮的黄昏。
那天日头虽已西斜偏过,阳光依旧浓烈又耀眼,知了隐在风拂着的绿叶间,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无休无止。
白天的时候,她和谢盈秋到郊外看一个画展,谁都没带家里的司机,骑车出来的。
早晨出门还很凉快,迎着舒缓的风,慢慢悠悠地骑着车,惬意又舒服,看完画展出来,太阳已经在地上浇起了火,多走一步路,就能出一身的汗。
他们家在这附近正好有一处宅子,年前刚装修过,林修远在院子里新建了个特别大的泳池,方便他办派对用。
她和谢盈秋一商量,两个人先骑车到了那个宅子,可以游会儿泳,等没那么热了,再回家去。
宅子平时有一位老管家在,老管家喜欢种花,也喜欢做手艺活儿,宅子被他打理得很漂亮,尤其是后院的凉亭,是老管家自己建起来的。
凉亭周围种满了花,风一吹过,花香就浅浅淡淡地弥漫开,让人流连忘返,她每次过来,都喜欢在凉亭里待一会儿。
谢盈秋游泳游累了,趴在凉亭里的软榻上和她聊着天,没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她去屋里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一转头,看见老管家养的白猫正追着飞高的蝴蝶,一层一层地攀着蔷薇花架往上爬。
它爬到最高处,蝴蝶也飞走了,不知道是没捉到蝴蝶生气,还是爬得太高了害怕,白猫窝在花架上叫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她便赶紧爬了上去,想将它抱下来,这个花架老管家做得很结实,天气好的时候,她尤其喜欢坐在上面看着远处的山景画画。
等她爬上去才知道白猫为什么在叫,院墙外有人正在打架,确切地说是几个人在围着一个人打。
她原本以为落单的那一个会处于劣势,不仅是因为他就一个人,还因为他怀里护着只小黑狗,他大概是怕吓到那只小狗,掌心一直捂着它的眼睛,所以他能还击的只有腿。
他个子很高,腿又长,冷着脸一脚踹出去,有一种手起刀落的狠劲儿,被踹的人倒在地上很难再起来,就算他一个对几个,不过几秒钟,胜负已分。
那几个人踉跄着站起身,想放狠话,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灰溜溜地全都跑了,她和她抱着的白猫不约而同地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半屈膝蹲下,将怀里的小黑狗放到地上,像是在检查它哪儿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她猜应该是刚才那几个人对小狗做了什么,小狗的身子抖抖索索地打着颤,连叫声都是呜咽的。
他一下一下轻揉上它的背,小狗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稳下来,蹭着他的掌心撒起了娇。
逆着太阳的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轻抚着小狗的手指白皙修长,让看得人很难移开眼。
飞走的蝴蝶飞到墙外,在空中盘旋了会儿,慢慢落到他的肩上,在她怀里安静待着的白猫看到蝴蝶,兴奋又高昂地“喵”了一声,他和小狗一起仰起头,掀眸看过来。
白猫又“喵”地一声,挣开她的手,从花架上直接蹿了下去,她一个人坐在花架上,假装淡定地偏开视线,看向远方的流云晚霞,不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在夕阳的余晖里对上他黑如曜石的冷眸。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迎着她的视线,目光沉稳自若,又带着凌厉的疏离。
少年虽青涩却难掩桀骜,他有一双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她曾经一度以为谁都不会走进那双眼睛里。
主持人的高喊将林浅语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她从他的脸上收回目光,拿起手卡,攥到掌心,往台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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