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做了好事儿,只为了在宋大人跟前露脸,之前宋大人办商会,让他们这些本地商贾也跟着赚了不少钱,如今他们投桃报李,虽然不及宋大人提携的十之一二,但也聊表心意了。
林度等人走近时,发现这些商人还一个个凑在他们家大人跟前,十足地谄媚:“大人,这些士兵是单只睡这一夜,还是这段时间都要在城里休息?若是往后都要歇歇,我家里地方敞亮,可以分些到我家住。”
旁边人自然不肯让他专美于前,立马跟着道:“你家里那点地方能住得下几个人,我家在城外有个庄子,那里地方才大呢,大人不妨先考虑考虑我们家。”
好家伙,赵安虞看得哭笑不得,他可是打小苦来的,自小到大没有受过富贵人家半点恩惠,若不是他们宋大人,赵安虞这辈子也看不到这些富人如此心善、如此体恤的一面。
急着在宋允知面前争表现的远不止这些人,李家祥看他们七嘴八舌的不像话,奋力挤到前头,嫌弃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一边儿去一边儿去,大人若真要帮忙的话,也是州衙并几个县衙先来处理,你们只能往后排。”
他们才是宋大人最得力的手下,谁都不能跟他们抢。
宋允知挑眉:“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我们担心大人,急得一夜未眠,今儿一大早就赶着过来了。大人昨天晚上睡得可还好,若是再一个下回,只管先通知咱们,虽不至于让数万人都住得好,但总归比席地而眠更舒坦。”李家祥嘚吧嘚吧,围着宋允知说个不停,誓要作宋允知最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还追着问前线的兵力够不够,若是不足的话,他们立马准备征兵。近来想要过来参军的年轻人有不少,只因前线没发话,他们才叫那些人在家候着。
谢霆想要端碗热汤给宋允知,愣是没找到机会。一转身的功夫,发现人家都已经喝上了,也不知是谁捧过去的,一个个可殷切了。
谢霆摇了摇头,自己倚着墙角,把这碗热汤给喝了。
他身边的胡将军手里同样捧着一碗热汤,这热汤可比他们自带的干粮要好吃多,他咧嘴笑着道:“这光州百姓真是热情,咱们在外打仗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待遇。”
“这也是宋大人治理有方,换了别的地儿自然不行。”
“也是。”胡将军感慨,“能有几个像宋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呢?”
能碰上一个都是当地百姓的福气。
谢霆本来还对宋允知先前隔三差五到他们家里寻他妹妹有点意见,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谢霆也对宋允知心服口服了。不过,找他妹妹的事儿毕竟不妥,下回若是遇上了他还是得说。
兵部侍郎的信很快便捎去了京中,这算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了。
东西两线因为王新跟林祁盛等人的懒散,损失与伤亡都不重,只是偶尔有些摩擦,两边都是谨慎的点到即止。但即便如此,夏国也不敢将这两边的兵力调去光州,生怕对面见他们援助便趁虚而入。若是东西两边失守,情况一样严峻。
光州本来兵力就不多,又没有援军,只能被夏国压着打,日日都有损伤,今儿可算是有好消息传过来的。
知道齐国人被允哥儿接连戏耍后,皇上都快要高兴死了,当着群臣的面,再一次狠狠夸了允哥儿。
群臣:“……”
他们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之前还能骂,如今骂都不敢骂,毕竟宋允知确确实实在前线替他们挡着。若是他们骂了人叫宋允知寒了心,一个放纵,齐国军便能长驱直入。
这可使不得,想想就觉得吓人,他们的身家性命,如今就指望着光州了。
是以,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陛下的话,无论陛下说什么,他们也就只有一个态度,是是是,好好好,再无半点不从。
皇上也知道敌我情况,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同时他心中明白,此战不好打。若是跟从前的北戎打,时间耗久了,北戎见不划算,自然会退回去,但是郑廷不同,他哪怕鱼死网破,哪怕自己一点好处捞不着也不会回头。
最是棘手至极。
如今皇上能做的就是信任宋允知,信任前线的将士们,需要援助的时候倾尽全力援助,需要自己出面的时候及时出面,绝不能发生上回那样的丑事。且皇上还得时不时地敲打这些官员,让他们有些紧迫感,别有事没事在那边怨天尤人,真若是不服,到时候不妨将他们丢到战场上。
既然允哥儿可以去前线,他们为何不能去?都是保家卫国,不分尊卑老幼。
宋瑜也收到了允哥儿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他庆幸自己还有一门手艺,能够帮到允哥儿。琢磨清楚了允哥儿的意思之后,宋瑜便推掉一切杂活,专心致志在屋里面写新话本子。
唐懿知道他在做正事,不许旁人前去打扰,甚至都不许人在他院子里面走动,连贺延庭都被敲打过,不如他再去宋瑜屋子里闹腾。
李兰序知道小叔子在前线担着事儿,家里最近时时紧张,但是父亲写了话本子怎么也紧张成这样?那话本子难道也能上阵杀敌?还是扭转战况?
李兰序心中不解,但是嘴上不敢说半句,她父亲跟小叔子在家中的地位有些清醒深刻的认知,万万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宋允知这边确实在等着他爹的话本,他之前派了不少人去北方,后来北戎被灭,他又被留在齐国,那些人便都留在齐国收集消息了,如今也没能回来。
他们虽然搅不出什么大风浪,但是传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帮着散播一些故事,却是绰绰有余的。
那日宋允知用了些不入流的法子挑衅齐国之后,两边的情况便越发胶着了。齐国人几次前来骚扰,却都没能得手,每每都被宋允知给算准了。
他们没讨到好,而弄得自己精疲力尽,怒火中烧。
光州久攻不下,再过不久天便要冷起来,宋允知猜测,郑廷或许要放手一搏,在齐国招兵了。
光州是守着打的,齐国虽有人数优势,却不能短时间攻占,自己攻城也损失良多,若要奋力一搏,这点人数优势还得扩大。
宋瑜写好的话本几乎是掐着点送过来的。
宋允知翻看后,满意得不行。他爹话本子写的真是越来越好了,宋允知二话不说就联络了他们在北齐的人。
这么好的故事,怎么能不让齐国的汉人看一看呢?
郑廷这样孤注一掷的性子,总是标榜着自己不在意得失,可他如今还没有真正失去什么,一旦他的理想、他的志向被所有人弃若敝屣,一旦他真的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他还能如此坚不可摧吗?
宋允知没办法从现实层面打败郑廷,所以,他只能再动一些歪门邪道了。
第148章 攻心 人心尽失之后
数日后,齐国的汉人中流传着两个故事,脉络其实很简单,说的无非是战乱中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两国开战,男方被征兵入伍,临走前许诺女孩待战事结束之后,便回来成亲。
男孩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就是为了能够早日跟心爱之人团聚,可惜原本能迅速解决的战事一拖再拖,男孩所在的军营不仅迟迟没有等来援军,连仅剩的粮草都要消失殆尽。最终,男孩战友们战死沙场,男孩自己则被万箭穿心而亡。
大抵是执念太深,死后灵魂回到了故乡。
女孩的父母得知男孩死后,迅速给她定下了一门富贵亲事,但是女孩儿不同意,在亲人的逼迫下选择自尽而亡。
男孩儿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的衣冠冢前,却是束手无策,悲痛万分。他唯一的指望,便是能看到女孩儿的灵魂,结果他找寻了千万遍,也没在找到女孩。生前不能携手,死后依旧不能相见,天地之间只空留他这么一个孤魂野鬼。
虐,太虐了。故事虽简单,奈何作者功底不俗,写得催人泪下,读来叫人肝肠寸断,恨不得冲上去把那穷兵黩武的暴君跟嫌贫爱富的家人给活活掐死。普通百姓哪里读得了那些高雅的诗文,他们就爱看这些故事。虽然这次的故事实在是悲,但是他们还是看得欲罢不能。
没多久,又有几个故事传到了坊间,套路都是同样的,父母跟儿子、儿女与父亲,都是因为战事而经历生离死别,各有各的惨,各有各的悲。
有商人看到了商机,立马叫人排了几出戏轮流放,每天都有人看。尤其是饭馆里面,多的是人一边流泪,一边用餐,眼睛都舍不得挪一下。
就连宫里的郑太后都听说了,她是个心善的,根本看不得这些事,宫女想着要不就不看了吧,却被郑太后给拦住:“再看一会儿。”
这一看,就把几个故事都给看了一遍。
恰逢两国战事,还恰逢儿子征兵,这些故事便横空出世,想想也知道,定然是民间有人不愿意再起战乱了。
打仗,不仅意味着不安定,还意味着随时都有人死亡,没有人愿意自己去死,或者送自己的家人去死。郑太后不愿意让儿子成为千夫所指,她立马写了一封信,叫人速速送去边境,企图能唤醒儿子。
不同于以往,郑太后这次言辞尤为激烈,她让郑廷尽快结束战事,不要在征兵,不要再犯杀孽,若他还认自己这个母亲就听他一句劝,不要为了心中那点不平,就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郑廷收到信后,无声地将其看完。
要说失望,自然是有的,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支持自己,郑廷心中如何能不挫败?但是自从刘易生的事情发生了之后,郑廷便知道母亲永远不能理解自己,他们也回不到先前一无所有、相依为命的日子。
一股无尽的孤独感萦绕在郑廷身侧,他开始反思,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真的错了?
不,是为了万千百姓,为了芸芸众生,他没有错,或者是那些世家大族那些达官显贵。
偏执的郑廷没有给予任何回信,反而让人提醒朝中官员,警惕这些不怀好意的故事,不许有人再蓄意散播。郑廷哪怕没有查明,也知道这中间有夏国,亦或是宋允知的手笔。
征兵是必须要征的,但是这些夏国的小动作也得制止。
征兵一如既往,可是那些故事却不是轻易就能压得住的,且因为征兵规模太大,于是不用宋瑜出手,一个又一个抨击战争无情的话本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哪怕衙门大力打击,也还是有人主动去写,且有时候衙门越是打击,百姓心中的愤恨便越是不平,越是要写。
先前北戎统治中原的时候,哪怕经常奴役他们,可也没有捂着他们的嘴,不让他们说话。
凭什么现在换成了汉人的皇帝,反而还不如北戎贵族了。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如今消息度传过来了,齐国的士兵远远高于夏国,即便如此都还没能攻克光州城。不仅如此,他们死伤的士兵还与日俱增。
这些小兵小卒在贵人们眼里不过是个数字罢了,缺少几百上千甚至几万都不足惜,但是落到百姓身上,这些人便不知是谁家的丈夫、谁家的儿子、谁家的父亲……他们身后背负着一整个家庭,一旦他们战死,整个家也就散了。
如今已经有民户千方百计阻止自家人入伍,直接将人给藏起来。可尽管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被迫入伍。
民间每日都上演着一出出骨肉分别。
要是没有那些故事,他们还不会乱想。可是看了那么多之后,很难不将那些故事投射到自己身上。
“我的孩子,他们把我的孩子抢去了,这不是深深剜我的心吗?”
老妇人坐在门槛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的儿子已经被人抢走了,那些官兵还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战事结束之后儿子便能回来。
可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谁能保证战事结束之后她儿子还能活着回来?
“这挨千刀的狗皇帝,他怎么自己不去死?”
老妇人刚嚷嚷了两句,便被丈夫捂着嘴拖回去了。青天白日的敢骂皇帝,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郑太后也打听到了民愤不止,可无奈,她的那封信连一点响声都没有。郑太后急的要死,她是手上没权,若手上有权早就让那些人都回来了。
郑太后没办法,只能一封接着一封写给自己儿子,到最后几乎已经歇斯底里了。
她在质问郑廷到底想要干什么,到底还想填多少无辜的人命进去?
郑廷一日日地守着信,情绪也越来越难辨。
邓将军发现了,每次太后娘娘送信过来,陛下都会情绪失控,尽管最后都能调整过来,但是何必呢?倘若换了他,他就不会拆开那封信去看,这不是白给自己找罪受吗?可是陛下偏不,宁愿自己难受,也要将信看完,还会把所有的信一封封放好,压在抽屉里,这简直就是找虐。
因为那些信,陛下越来越喜怒不定了,本来他还能猜测几分,陛下的意思如今彻底猜不出来了。邓将军自己也感觉心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控,他更猜不到未来会如何发展。
恰逢此时,对面那个该死的宋允知也叫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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