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论他们如何追问,戏文结束就是结束了。
掌柜的按照赵安虞的交代,在安抚他们之后,还解释了一句:“戏文故事如何发展,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万千百姓共同的选择。故事如何写,得看所有人的努力。”
倘若只有一个人决定反抗,那这注定是失败的,亡国灭种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倘若所有人齐心协力,奋起反击,那他们终有一日能将贼人赶出自己的家园。
这便是宋允知希望他们能领悟的道理——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一出戏在光州境内的各个地方开始轮回唱,甚至不仅仅是光州,周边的几个州县宋允知也安排了人过去唱。恐惧是没用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克服恐惧。与其求助于外,不如求助于己。
钟离也听说了宋允知在他地盘搞事的消息,但是眼下他也分外焦虑,对治下的民心动荡疲于应对,虽然知道宋允知这出戏会引起恐慌,但是,若能以毒攻毒,倒也不错。
作为一个文人,钟离当然也惧怕战争。庐州距离光州并不远,一旦光州失守,势必会牵连庐州。事到如今,钟离已经懒得再责怪当初那些将他送来跟宋允知打擂台的人了,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宋允知能坚持住。
只要宋允知跟光州不倒,他们便是安全的。如今两州算是个共同体,钟离甚至还担心宋允知的军队不够,他交代手下的人,一旦光州抵抗不住,随时准备征兵。
无论如何,得将敌人拦在光州以外,不能再进一步。
戏文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起初的确带来了不少慌乱,但是随着看得人越来越多,民愤越来越重,群众代入感越来越强,他们对齐国军队的战意也被激起来了。
眼睁睁看着戏文里的那些人被杀害,他们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亲友死于齐国军队的刀刃之下,比恐惧更汹涌的是恨意跟战意。
甚至有人觉得,如果他们是戏文里的主角,事态远不会糟糕至此。
既然注定要被杀,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拿起刀反抗呢?若是破釜沉舟,他们未必会像戏文里输的那样惨。
没有多少人愿意主动从军,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去换那飘渺的军功,但若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家园,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也是愿意豁出性命的。
宋允知巡视一圈后发现,光州一带的百姓虽然情绪依旧低沉,但是已经稳住了,甚至还有些人跃跃欲试,准备参军。
他们不能接受自己的家人被伤害,若是朝廷的士兵不够,那就他们上。与其挨打,不如反击。
很好,这就是宋允知想要的状态。
他自己没空些话本,于是便飞鸽传书,托他爹多弄几个话本。
宋瑜正愁着不能给儿子帮忙呢,如今好不容易有自己发挥的机会,自然是全身心投入创作中。他是写话本的老手了,各种技巧冲突运用得炉火纯青,没多久,一批又一批话本被送往光州。
允哥儿写的话本子,在宋瑜看来太过激进,朝中那些官员们看了只怕会有意见。宋瑜为了儿子着想,写得很有分寸,但是悲壮之处却是一点儿也不少。
这些话本不仅光州有,京城也有。
宋瑜的笔名太出名,一旦经他起头的事情,便容易引起热议。很快,以夏国和齐国两国开战的文学创作迅速涌现出来。
朝廷虽然觉得这些东西虽然写得不过分,但是多少有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等到发现这些能轻易调动百姓的民愤,甚至有助于征兵后,便默认了民间创作,甚至国子监还会鼓动文人写边塞诗。
一时间,夏国境内的备战热情达到了顶峰。
夏国那点动静,郑廷是打听到的,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所谓的战意不过是这些人临死前的幻想。
齐国的军队已经驻扎好了,郑廷自己亲自带队,将主力部队放在光州附近,他走中线,剩下林祁盛跟王新兵分两路,走东站跟西线,齐头并进,只要有一方顺利攻克,即可顺水而下,直取建康。
郑廷琢磨着攻打江南已经琢磨了十来年,各种沙盘推演进行了无数次,东西两条路线是他早就定好的,只是中线从光州推进跟以往略有不同。
不过郑廷并不介意过程,他只看结果。长江水路通道,攻打夏国比攻打当初的北戎还要容易,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据郑廷调查,夏国在北戎的军队最多只有十万,他郑廷率领十五万大军压境,虽未开战,但是在他心里胜负已经揭晓了。不仅是人数上的优势,齐国还继承了北戎的战马、军备,抄了那么多次的家后粮草也充足,如今拿来对付夏国,正合适。
要说郑廷这边一切顺利的话,王新便有点憋屈了。他走西线,以益州为突破口。西边地形复杂,不太好打,也不容易出成绩,况且陛下似乎并不信任他,如今王新手下被塞了好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将领。
这些人与王新彼此牵制,保证了郑廷对军队的掌控不假但却给王新带来了不少麻烦。
他之前作战一向说一不二,如今却要跟这些年轻人商量,实在是难受。最让王新受不了的是,这些人急于立功,行事太过急躁。
他还没想好战术,这些人已经背着他出兵了。
王新不悦道”:“急什么?”
“可陛下已经开始进攻光州了,咱们总不能比陛下慢太多。”
“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传的消息,想必就在今日。”
王新眉头紧皱,太急躁了,陛下未免太急躁了!
第145章 战况 不要命的打法
郑廷最擅长兵行险招,先前进攻北戎的时候,宋允知便有所耳闻。只是这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时,宋允知才知道厉害。
这次进攻夏国,郑廷用的也是他一贯喜欢的分进合击战术。诚然,这一战术够有效牵制夏国兵力,多少让夏国朝廷应接不暇,但也不是没有缺陷。
东西中三路并进固然声势浩大,但是西路地形负责,与中东两路相去甚远,缺乏有效沟通,且王新本人还对郑廷有些根除不了的意见,只要能利用这份劣势,宋允知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是,如今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宋允知只能被动应敌。
郑廷并非传统的武将,也远不如随春生等人勇武,但是他却比许多能征善战的武将还要善于指挥。蛰伏的这几十年里,南北各地情况他都仔细捉摸了,背地里不知道计算了多少回,如今终于能大展身手,郑廷几乎是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
朝廷与光州的确准备了,只是他们准备的再多,也架不住郑廷来势汹汹。哪怕自己一败涂地,郑廷也要让夏国付出惨烈的代价。
他败不败宋允知不知道,但是在郑廷这样不要命的进攻之下,夏国的兵力损失十分严重。
这短短两日功夫,宋允知不知道跟对面斗智斗勇了多少回,什么快速突袭、迂回包抄、诱敌深入、侧翼袭击、交替掩护等,他跟郑廷彼此都用了数次,两边都是绞尽脑汁。
但最后,郑廷借助兵力优势跟骑军优势,愣是将夏国的营地往南推了好几里。
正面打,他们根本打不赢;若是打游击,一来地形不合适,二来,这法子郑廷也知道,并且还运用得出神入化。若是再退下去,身后便是光州城了。
宋允知当然不能再撤退,只能咬牙撑着。他估计对面也不好受,但是郑廷不在乎,这家伙就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根本不在乎折损。
可宋允知在乎啊,夏国的士兵也在乎,他们打了这么多次的仗,从没有见过这样豁得出去不要性命的。
望着被运送回去的伤病,宋允知气得一晚上没睡好。以他正常人的脑子,实在是摸不清郑廷的想法,明明可以不用损耗这么大,为什么他还要这般偏执?但是能理解郑廷,那离疯子也不远了。
宋允知询问谢霆:“这两日伤员都统计出来了吗?”
谢霆正是谢蕴的兄长,他曾待人在云贵一带戍边,妻子儿女都在那儿,这是近两个月被调来了光州。
谢霆虽不及他父亲勇武,但胜在为人心细,且在军中也颇有资历。当初宋允知担任光州一带军营最高指挥时,不是没有人反对,众人都不信宋允知这样初出茅庐的文官能管好军队。要不是有谢霆压着,宋允知还得费些心思才能让这些军队心甘情愿听他的话。
“这两日伤员共计五千余人,亡兵也有三百多人。”
别看死亡的士兵看着不多,但是伤员已经达到了五千,这五千人被运回去医治,轻则缓十天半个月才能重上战场,重则落下一辈子的残疾。依郑廷这猛烈的攻势,只怕接下来还有越来越多的伤兵。
“如今不知齐国那边还有没有援军了。”若是有,只怕伤亡还要加重。
“没有了。”宋允知回得斩钉截铁。他在齐国也不是白待的,那边的情况他能不知道吗?再说了,郑廷根本不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他如今能调出来的兵力,已经是齐国的极限了。
谢霆联想到允哥儿也是在齐国待了几个月,那边的情况想必也是摸得透透的。他说没有,应该就是真的没有。只是……谢霆又有些质疑:“若是对方临时征兵呢?”
据说北戎亡国之后,给齐国留下了巨额的财富,郑廷上位之后,并未大肆花钱,反而一直在抄家,如今齐国的国库应当是不缺钱的,就怕他们战线无法推进后,又,开始想别的招。
宋允知阴恻恻地笑了声:“让他征,就怕他不征。”
他也是被打出了一身的火气,任谁被一个没有理智的人盯上,都会免不了火冒三丈。
与此同时,东西两路的压力反而比光州小上许多。
随春生几个武举出身的都在西线,与之对阵的便是王新。
王新的作战风格与郑廷类似,本来是非常极端激进的,但这会因为身边不是常用之人,而且明里暗里同他别苗头,次数多了,王新也觉得怪没意思。
不论他做多做少,在陛下眼中都是罪过。若是他打不赢夏国,陛下肯定要追究他的过错,若是他打赢了,跟前这些人都要跟他抢功。不仅如此,王新还发现他们越过自己跟陛下通信,具体说什么王新并不清楚,但是仅仅是通风报信这个行为便足以让他恼怒了。
他作为陛下的心腹,竟然沦落到被人监视的地步!
尽管王新知道,在如今两国交战这等关键时刻,陛下不会因为之前那些事对他刻意刁难,这些信无非是益州这边的小将自作主张弄出来的,可王新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他总想着,若不是陛下默许,这些年轻人怎么敢放肆成这样?
王新又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性子,他先前之所以能成为郑廷麾下第一人,也是从刀山火海中杀出来的,争表现,抢功绩,这些他都做过。只是从前自己在外打仗,身边事事以他为先,如今情况颠倒,王新还能没日没夜的卖命么?不可能的。
他且看陛下那边如何,若是陛下久攻不下,他也拖着;若是陛下一举攻破光州,他再奋起直追也不晚。
只是他不急,军营中的小将们却急得望眼欲穿。
益州守军大多都是新调过来的,人员还在规整中,布兵也远不及他们妥善,有人向王新进言:“王将军,眼下正是最好的进攻时机,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王新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这个上蹿下跳的小将:“你很了解夏国?”
小将被问懵了,了不了解,他们不都是要打的吗?
“若是贸然进攻,中了他们的计,又该如何?陛下那边你去领罚?”
“可若是迟迟不打,陛下那边依旧要怪罪。”
王新自然有借口搪塞:“陛下进攻光州已有六日,尚未见战果,你们是比陛下还要厉害,能够一战定乾坤?”
底下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都不太适应王大将军如此敷衍了事,之前进攻北戎的时候不是勇武过人么,怎么到了夏国反而畏畏缩缩起来?难不成,王将军不愿意攻打夏国?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齐国那边仍旧有不少夏国的遗老遗少,没准王将军就是其中之一。
有人气不过,便给郑廷又写信告状。
王新自然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他们能写,自己为何不能写?王新也赶紧写了一封信,痛斥郑廷给他找的这些人急于求成,还未摸清楚夏国的底便执意进攻。
夏国人有多奸诈,陛下您难道不知道吗?若是这么好打,北戎早就打到建康城了,哪里还能轮得着他们?
王新觉得自己的话有理有据,只是信稍微写的有些长了。
长到郑廷还未看完,心中便有了躁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看其他人给他告状的密信,更觉得心中窝火。
他允这些人写信通报,结果这些人整日就写这些?
平日里争执也就算了,如今两军对垒还在起内讧,真是不知所谓。若不是眼下要用人,郑廷恨不得让他们全都提头来见!
还有林祁盛的东线,至今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至于进展,更是少的可怜,好在郑廷本就不指望林祁盛,毕竟是后面归顺的,是否跟齐国一条心也未可知。
郑廷转头就将这些信全撕了,眼不见心不烦。
也好在他将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光州这边留下的都是老实听话的,尽在郑廷的掌握之中。
可这些人尽管老实,也架不住他们陛下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反扑。光州的确损失惨重,可是他们这边也不遑多让啊。有人忧心忡忡地上来道:“陛下,要不咱们缓一缓吧,近来伤兵有些多了。”
夏国的骑兵的确不如他们,毕竟他们继承的可是北戎的遗产,但是夏国那边守城的武器却五花八门,而且个个威力巨大,似乎是被精心改良过的。
若没有这些武器,他们早就破了光州城。
只是这话郑廷不爱听:“缓什么,再拖下去便已入冬,届时更不好打,传令下去,今晚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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