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宋允知如何撒娇卖乖,陈素都坚决不松口。
他不松口,即便燕国那边带话让宋允知去,宋允知也是去不了的。这事儿太好拒绝了,一句身子不适或者年纪太小便能直接拒了,根本没有宋允知蹦跶的机会。
可宋允知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呢?先生不让,他就去磨,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得让先生见识一下自己磨人的功力了。
宋允知本来对自己十分自信,但是连着闹了好几日都不见先生松口。先生明明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但一提到去燕国这事儿,话题便就此中止。
没得谈。
宋允知别提多沮丧了,闷闷不乐了好几日,谁来也不好使。同寝人默默旁观,早就旁敲侧击知道了缘由。但他们跟陈大人的想法一样,都不觉得这是个好差事。允哥儿才多大?等到下个月过完生日才整七岁而已。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根本没必要跋山涉水跑去燕国看热闹。他若是想见世面,大可以在夏国境内走一走,何必出门吃苦呢?
江亦行跟贺延庭在旁好话说尽,宋允知还是不为所动,不管怎么劝,他一定要去。燕国大汗都如此欣赏自己,那燕国朝中公官员岂不是更崇拜他了?即便宋允知从前没听说过他们,可得知这些人对自己的念念不忘后,他便觉得自己一定得去,无论如何都要去。
去了燕国,回来途中说不定还能顺便瞧一瞧北戎,那里原先可是他们的领土呢。他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北戎的百姓究竟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有待证实。
宋允知趴在桌子上,拒绝听这两人的说话。
三皇子带着弟弟路过,恰好看到了宋允知这一蹶不振的小模样。他顿时来劲儿了,领着弟弟便跑进去打探消息。
这事儿贺延庭等人也说不好究竟算不算是秘密,只是三皇子问及他们也不好瞒着,便都告诉他们了,只是说完之后又让三皇子不要外传。起码在朝廷没有确定究竟让谁去赴宴前,这事儿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放心好了,我谁也不说。”三皇子坐在旁边,满口答应,眼珠子却一直在轱辘轱辘地转着。
去燕国啊……听起来不错。
他不像老二那个伪君子,分明不喜欢读书却还得装作一副嗜书如命的样子。三皇子是真的不喜欢,他懒得动脑子,之前跟着允哥儿跑前跑后还自在些,如今没了差事,他便又觉得国子监无聊起来了。若是能出去转一转,那不就不用读书了吗?
萧宝玄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实在太小了,对于去燕国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见允哥儿心情不好,便主动上去慢慢地哄着,像允哥儿平日里哄他一样。
三皇子却特意请了假回宫,尽心尽力地哄着他父皇了。
三皇子年纪不算小,但是他真没去过什么地方,自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宫中,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出门,还是出远门。
若是宝玄,皇上定然不会同意,那孩子才三岁,但是老三不同,他年岁稍大可以独当一面了。皇上被他缠上后,认真思考了一番,直接答应了老三的请求。
三皇子忽然被惊喜砸中,太好了,他几个月都不用读书了!
正高兴着,忽然又听他父皇说:“若是老二也想去的话——”
“他不想去!”三皇子直接一口替他皇兄拒绝,这么好的出门机会,他可不想对上老二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三皇子讨好地冲着父皇笑了一声,“父皇,二皇兄最喜欢读书,这种活儿他肯定不乐意干的。您若是去问,他反而要顾忌着您的意思,昧着良心跟儿臣一道出门了,何必去问呢?”
皇上凝神细思,只觉这话说得也不错,但终究遗憾两个孩子不能一块儿出门。这两个大的关系失和皇上也是知道的,他也想让两个儿子冰释前嫌,无奈他们二人似乎都对此极为排斥。皇上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其实上,皇家出来的皇子有几个能真正兄友弟恭呢?如今老三肯亲近老四,已经让皇上足够欣慰了。
三皇子是个藏不住话的,等回到国子监之后,他便洋洋得意地冲着宋允知宣布了这一消息。
他还在父皇那儿打听到了别的消息,得知北戎也会派人过去后,朝廷很看重这回出使,命陈素带队,携礼部、鸿胪寺、兵部诸位官员同往,另有几位国子监上舍生跟上一届年轻的进士也被选入队伍当中,帮助他们开阔眼界。
与宋允知交好的上舍生沈渊、冯子归等人,都在其中。
三皇子自然也少不了。
人员已经定下了,十日后出发。三皇子还在那儿叹惋:“可惜呐,允哥儿你不能跟着一道,否则咱俩路上还能做个伴?唉,你说父皇怎么偏偏让我去呢,想不去都难,真是愁人。”
宋允知:“……”
他想掐死三皇子,但是又觉得没意思,最终只是心如死灰地趴在床上。被邀请的人迟迟得不到出行名额,不被邀请的反而都能去了,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先生不疼他了,他的心已经死了。
自此之后,宋允知便开始闷闷不乐。他也不是耍小性子,每日功课照做、字照练、马儿照喂、文章照写,但是就是不高兴,整个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精神,也不主动跟人搭话了,硬要说话的时候也是懒洋洋的。
他若是个温吞内敛的孩子,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分别,但偏偏宋允知是个无时无刻不张扬的性子,只要有他在,哪里都能热闹得起来。他高兴与失落的差别,不仅对他自己影响大,对周围人影响更大。
江亦行等人都怕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怪怪的,十分希望允哥儿能恢复正常。可他们用尽了手段,都换不回允哥儿的笑脸。最后连三皇子也过意不去,跑过去跟宋允知道歉,觉得自己先前不该刺激他。
宋允知已经无所谓了:“算了,不怪你。”
他已经看开了。
三皇子惊恐万分,完了,允哥儿真的傻掉了!
陈素也知道弟子心里不痛快,作为安抚,陈素给他免了一天的功课,还给他准备了不少吃食,收集了京中时兴的小玩意儿,但最后也没见小弟子有任何起色。
一天两天也就罢了,日日如此,饶是陈素也觉得不自在。
不就是不让他去燕国吗,真有这么伤心?还伤心了这么久?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孩子不讨嫌了,也不嚷嚷了,更不调皮捣蛋了,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俨然一副乖孩子的模样,恰恰是陈素心中完美弟子的典范。但是,这还是允哥儿吗?这还是他那机灵可爱的小弟子吗?陈素无比想念着孩子闹人的模样,虽然折腾,但是好歹鲜活。
这日晚上回家,陈素还被他夫人骂了一晚上,埋怨他不会教孩子,把孩子越教越闷了。再这样下去,孩子都要被他教傻了。陈素虽然当时反驳了,但是第二日看到允哥儿一声不吭地在那儿写功课时,还是认真反思了一下。
糟糕……该不会真的变成小傻子吧。
“允哥儿。”他唤。
宋允知慢吞吞地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看向他先生。他知道先生要安慰他什么,只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宋允知了,无论先生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他要做一个冷酷的人,一个骄傲的人,一个不为任何事心动的人。
就这样吧,他永远不会再笑了。
陈素:“想不想去燕国?”
宋允知顿住,随即一把将笔扔掉,咧开嘴角,宛若小狗一般扑到先生怀里:“想去想去!”
第66章 途中 单方面排挤的后果
什么消沉悲观,只一句话的功夫便烟消云散了,宋允知一下子满血复活。
陈素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话说出口他本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未免太纵着允哥儿了,日后怕允哥儿移了性情,但是眼下看到这孩子重新恢复了生气,陈素又觉得无妨。大不了,下次对他严厉一些就是了,下一回他断然不会再心软了。
宋允知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先生,而后便兴冲冲地出门炫耀去了。他说什么来着,果然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先生最疼爱的还是自己,压根舍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这回燕国之行,他去定了。
届时,他一定能大显神威,让燕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货真价实的神童!
三皇子静静地看着允哥儿气焰越来越嚣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一直愁眉苦脸来着?”
宋允知耳朵动了动,旋即开始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
他一直心境平和,面不改色。
三皇子本来还想嘲讽两句的,但是近来宋允知情绪消沉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三皇子也不敢招惹他了。若是再将他弄得不高兴,随春生等人估计要恨死他。
他们这儿闹哄哄的,看得王承台也心生躁意。偏他身边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分明看出了他心情不佳,还要上赶着过来问:“承台,为何那宋允知能去燕国,你却去不能去?”
此事定下来后,众人都已知晓国子监几个优秀的上舍生能随行,按理说,王承台也能随行,他不仅文武双全,更同皇家关系匪浅,然而这回出行的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皇上也仿佛忘了王承台这一号人一般。
王承台紧握拳头,面上却浑不在意一般:“不过是去一趟燕国而已,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我不稀罕,遂特意吩咐祖父不必替我安排。”
“虽然确实累了点儿,但这可是难得露面的机会,怎么会不是好差事呢?承台,你要不让你祖父再旁你安排一番?”
“闭嘴!”王承台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更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在陛下心里可有可无的事实,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低头,王承台咬紧牙关,“说了不好就是不好,也只有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才会惦记不放。”
呵斥完,王承台又扬声冲着宋允知等人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宋允知呆住,他有很吵吗?
三皇子等人更觉得匪夷所思,如今不还没上课么,这人有病吧?
王承台瞪了他们几眼,重重地翻了几下书,又将砚台挪了几下位置,但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又狠狠地移动了一下桌椅,闹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小。
宋允知白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倒打一耙,明明他自己也不安静吧,凭什么说他呀?只因临近上课,宋允知懒得跟他争,否则定要他好看。
今日恰好是旬假前一日,下午上完课后,宋允知便哼着曲子收拾好东西打道回府了。
回家之 后,宋允知便迫不及待宣布自己即将出使燕国的好消息!
贺延庭在旁更正:“你这不叫出使,只是随行。”
“胡说,大汗单独邀请我了,我的派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大。”
两小孩儿一人一句地争论,宋瑜却听得忧心忡忡。他从未去过燕国,也不知当地民风如何,是否剽悍?虽然使臣中有位三皇子坐镇,朝廷肯定会保证其安全,更会派遣精兵相护,但是儿子头一回出远门,宋瑜怎么能不担忧?可直到宋允知已经开始收拾行囊时,宋瑜都没说一句不好。
此事已然定下,即便他不愿儿子出门也无济于事。自己人微言轻,影响不了任何人。况且,就看允哥儿这喜不自禁的模样,也知道他有多期待这次燕国之行。
他不能做扫兴的父母。
宋瑜虚掩上门,还能听到两个孩子兴奋的声音。
“据说一来一回得两三个月呢,允哥儿,你出门后当真不会哭鼻子么?”
“怎么可能!”宋允知怒了,他是那种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儿么?
宋瑜默默地走到院子中。
唐懿正好经过,见他如此情状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唐懿走进几步,同宋瑜并肩而立。
宋瑜歪了歪头,想冲着唐懿笑一声,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唐懿无奈:“不想笑就不笑,在允哥儿他们那儿强颜欢笑还没装够?”
宋瑜:“……”
够了,他其实装得挺难的。宋瑜自从听到允哥儿要出门后,心中便一直焦虑不安,他也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是总说服不了自己。父子分别,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比儿子更忐忑。
唐懿也不善于安抚人,尤其还是宋瑜这种心思敏感的男子,但是放任他在这儿伤心也不妥,唐懿脱口而出:“成长与离别总是分不开的,如今允哥儿还只是外出游历,过几个月便能回来,又不是自此之后便去燕国安居了,日后回来还得要你照看。待他及冠成婚,才是真正要你放手的时候,你急什么?”
这话看似安慰,但其实还有点扎心,毕竟孩子总有一日会真正离开父母,如今只是短暂分别而已。宋瑜本来难受,听了这话就更难受了,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唐懿实在安慰自己:“我不过只是一时没适应,缓一缓就好了。”
真的么?
唐懿不大信。
事实上,直到假期结束将儿子送回国子监后,宋瑜还在焦虑中。
唐懿见他这样不安,亲自跑去书铺寻了韩掌柜,让他催宋瑜出新书。自打家里宅子买好之后,宋瑜人都惫懒了许多,写话本也不似原先那般迅速了,如今甚至还有闲工夫在那儿伤春悲秋,可见是闲得慌。
对付这种病症也简单,让他忙到没工夫想儿子就行了。韩掌柜向来靠谱,几下一催,宋瑜便忙得找不着北了,连给儿子送行那日都没顾得上多伤心。
从京城出发之后,宋允知便一直精神不错,白天受困于马车,等到了晚上歇息时便开始四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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