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总以为是朕偏袒宋允知,时时刻刻都向着他。殊不知,朕是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才让他放开手脚去做事。你们但凡有这个能耐,朕一样厚待于汝,又几时拦着你们去建功立业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些朝臣们自己无用罢了。在阴阳臣子这方面,皇上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除与宋允知交好的人外,其他人听到这些话心里都不大痛快。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如今还要跟个毛头小子比较?再说,不过是几首诗罢了,是真是假还未可知,靠着几首诗就夸成这样,陛下还敢说自己不是偏心?分明是心都偏到胳肢窝了,这是偏心的皇子那还算理所应当,偏心个臣子算什么?又不是亲儿子。
皇上匆匆一瞥,发现底下这些人还都挺不服的。他还想再说上两句,可转念一想,许多人本身嫉妒心就强,总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厉害,他说的再多这些人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只有自己白费了口舌。
罢了,且让他们嫉妒不平去吧。
下朝后,礼部尚书跟兵部尚书秦阆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说着宋允知这回悄悄办成的这桩大事儿。若非公务在身,他们二人还真想亲自去光州瞧上一眼。
冯尚书路过,听到他们夸宋允知,浑身不舒坦:“不过是刚取得了些微末成绩,算得了什么,哪里值得这般夸赞?”
秦阆停下脚步,含笑挤兑这位喜欢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冯尚书:“冯大人家也有位出任地方官的公子,不知道小冯大人有过什么了不得的功绩,可以拿来同宋知州一较高下的?”
冯尚书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憋出来。
他家那小子外任后一直稳扎稳打,政绩倒是也不错,就是没有宋允知那么能搞事儿。这些都不是最让冯尚书扎心的,最让冯尚书不顺眼的是,他家这个兔崽子跟宋允知关系还不错,今年已经有好几封信都夸过宋允知,叫冯尚书看得那叫一个膈应。
再多夸两回,这个儿子他都不准备要了。
朝臣们只是对宋允知自吹自擂有些意见,各地的大商贾们却感觉天都塌了。
他们也派人去打听,打听出来的消息让他们更绝望——燕国跟北戎的商队确实在光州豪掷千金,听闻有几个瓷器被竞相争价,最后以天价卖出。
这本来应该是他们赚的钱!
他们没去赴商会,跑去光州的能是什么大商户,还不都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些人能知道什么是工艺?能做出什么宝贝,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他们这儿啊,可惜如今都没有机会卖出去了,真是悔之晚矣!
有些人甚至准备连夜将自家的货运送到光州,可事儿还没来得及做,便听人劝道:“这回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听闻光州的商会只有半个多月,燕国跟北戎的商队也不会待上太久,兴许三五日之后便要离开,倒是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啊……商人们拍着脑袋。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把东西送到光州去,结果到那儿一瞧,买家不见了,这不得被活活气死?
这笔生意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沾不上了,难受,赚不到钱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作为京城最大的丝绸商,袁老板才是最心痛的。这些年经营丝绸买卖的商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利润比前几年减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赚大钱的机会,他就这样生生错过了,袁老板躺在家中呜呼哀哉,整日茶饭不思。
袁夫人看他这死相便嫌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人家光州衙门巴巴地递上请帖过来请你,你们一个个却视而不见,还笑话人家不自量力要办商会,如今可好了吧?”
是谁不自量力,她不说。
袁老板拿出手绢,盖住自己的脸,想到往事痛苦异常:“我当初哪里知道光州会将这件事情办得这么漂亮,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能把北戎跟燕国的商队给请过来。这宋知州真是好生厉害,怎么他一请那些人就来了呢?比朝廷说的话还管用些。”
袁夫人哼了一声:“你就早该想到的,那位宋知州不仅是状元,还是神童,他在京城都能如此风光,去了光州没有掣肘,自然会更加大放异彩。以后凡是他做的事,都多放些心思在上面,没准下一回就是咱们赚钱。”
袁老爷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态,他已经叫人打听过了,听说光州的商会每年的内容还都不一样。今年只是赶得巧,做了丝绸跟瓷器的生意,明年就不好说了。
说来说去,还是他从前太自傲了,仗着自己家大业大瞧不上人,否则如今也不会这般懊恼。
连京城城都轰动了,光州周边自然也早有耳闻,附近还有不少进货商听说光州的东西卖的价格便宜,质量又好,便趁机过来也赶个巧进个货。
他们买的量虽然比不上北戎跟燕国,但是零零星星加在一块儿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衙门一直压着寻常货物的价格,不许商户私自涨价,一开始还有人有异议,后来订单越来越多,他们也都理解了。薄利多销,这回虽然自己少赚了一些,但是好口碑却立起来了,人脉也拓宽了许多。哪怕明年光州不开瓷器跟丝绸的展会,他们也依旧能靠着这些订单喝上几口汤。
赵安虞等人一直在忙着算商税,张茂等也没闲着,负责盯着订单,准备来日保证发货。订单太多,这些商人可没有带这么多的货,需得等到回去之后再筹备发货。光州衙门还得盯着这中间不能出现什么纰漏,坏了他们展会的招牌,毕竟这展会明年还得接着办呢。
又过了两日,查苏等人才过来跟宋允知辞行,临走前还带了不少光州的特产,准备回去送人。
至于二王子交代他打探夏国消息一事,查苏几乎都已经忘光了,他如今满脑子都想着回去赚钱。
两国朝廷派过来的的商队是回去了,不过私人商贾却仍留在此处,准备多进点别的货,而且这些私人商贾似乎越来越多了,这两天又有一批新人跑来了光州。
宋允知调了不少守卫看护,他也担心有人会浑水摸鱼,故意闹事儿,好在暂时没发现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不过就在展会已经收尾之际,宋允知在巡查时忽然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对方自称是北戎商户,可宋允知瞧着。他分明是个汉人,还是个面向不凡的汉人。
用系统都话来说:“这人虽然穿着寻常,但却有帝王相啊。”
宋允知惊了:“你还懂相面?”
“不懂。”系统一本正经,“不过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逻辑,这种长相的人一般不是小角色。”
第119章 结识 一位特殊的朋友
因为好奇,宋允知多看了对方一眼。
就这么一眼,赵安虞便迅速察觉到了,于是主动上前请对方多留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便将人带到了宋允知跟前,还贴心地将其他人都给叫走了。
宋允知叹服,这眼力见儿比他可强多了,他从前在自己先生跟前都没有这么贴心呢,在翰林院更是人见愁,都没人愿意搭理他。
翰林院大人们若是知道宋允知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怕都要哭了,原来讨人嫌的也知道自己有多讨嫌啊。
宋允知当然知道,只是他死不悔改。
言归正传,宋允知还是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北戎汉人挺感兴趣的。
对方似乎也有意结交宋允知,若不然也不会赵安虞一引他便上钩了。
“草民郑廷,拜见大人。”
郑廷行了个利落的礼。
抬头时,宋允知更加看清了他的长相。冲着这张脸,宋允知也能迅速记下了他的名字,而后更是将人带去了一边的茶楼里,让人坐下又吩咐店小二上茶。
此处除非程武卢蒙再无他人,更方便了宋允知跟郑廷说话。
其实郑廷长得并非是俊朗那一挂的,但是眉目周正,五官硬朗,蓄着短须,显出几分年龄。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和善,可宋允知总觉得,郑廷的真实性子或许可以并非如此。
人都是视觉动物,或许是郑廷长得合了宋允知的意,反正宋允知对他生不起恶感,坐下后宋允知才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随谁一块儿来了夏国。
郑廷倒也实诚:“草民原本是北戎四王子手下一官员家中的门客,半年前对方多了一条布匹的门路,便派我负责生意往来。这回光州举办商会,北戎朝中也是议论纷纷,虽然不少人对二王子极力劝说大汗派遣商队入夏感到不满,但是私下却派了不少人一路跟随。”
他便是其中之一。
几天前查苏等人在光州大肆进货时,,郑廷就在城外,等到查苏离开后,他才进了城。
对方不提,宋允知早已经忘了这个北戎四王子,如今想来,对方的面孔也已经模糊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对方的性格与这边的二皇子很像,都是心高气傲之人。
宋允知不大喜欢这位二王子,可是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对方过来赚钱,光州也是占了便宜的,他笑着道:“那你们这来的算迟了,前头不少好货都已经被人订走。”
郑廷却自嘲道:“不碍事,草民主家做的生意其实也不大。若真是大生意,也轮不到草民负责。”
宋允知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看你面向,似乎是汉人?”
郑廷点了点头,又反问:“大人可是瞧不起我们身为汉人,却在北戎人门下做事儿?”
他知道不少夏国人对北戎的汉人感情十分复杂,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傲慢了。一方面又不愿意收复失地,放任他们被北戎贵族奴役,一方面又觉得他们不该对着北戎人奴颜婢膝,希望他们待夏国一片忠诚。
幸好,面前的这位宋大人没有这般无耻。
“北地汉人处境艰难,你们如今能得一份差事已是不易,是该敬佩才对。至于那等嘴碎之人,他们未曾经历过,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是有的,若真到了你们的境地,他们未必能做的比你们好。”实话实说,宋允知其实最不喜欢的是那群高高在上、总是舔着一张老脸的夏国贵族们,是他们先抛下了别人,如今又哪来的脸嫌弃呢?
郑廷心中舒坦了些,连眼角眉梢处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气氛正好,宋允知不久之后又得知了对方的经历。这位郑廷的遭遇可比赵安虞曲折多了,赵安虞虽然家贫,但是从小到大遇到的还是好人居多,也顺顺利利地读完了书。郑廷则不然,他是贫苦人家出身,但年幼丧父,与母亲跟祖母相依为命,自小受尽了白眼。十岁出头的年纪,恰逢夏国输给了北戎,先帝带着朝臣跟不少富裕百姓大举南下,他们这些被留在中原故地的汉人也迎来了灭顶之灾。
郑廷的祖母便是那会儿去世的。
他不过是说了个大概,宋允知听来便难受得不行,心中更有说不清的羞愧。三十多年前造的孽,到现在这笔账都还没有平,目测往后也平不了了。
二人聊了半个多时辰,大多都是在聊北戎的商业跟畜牧,郑廷凡是知道的,都会一一跟宋允知说明。
到了中午,宋允知还留了对方用了饭。
待郑廷离开后,卢蒙不声不响地站在宋允知跟前,忽然提醒:“这人瞧着不像是个善类,北戎人对汉人格外警惕,他能让主家信任,看得出是有几分本事跟城府在身上的。”
“抛下他们的人难道就是善类吗?”
卢蒙沉默片刻,这种陈年往事,究竟也说不出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只是提醒宋允知一句罢了,卢蒙见过的人多,虽然不是什么相师,但是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这个郑廷表面上看着不过是个好说话的中年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卢蒙害怕对方是被那什么四王子派过来,蓄意接近宋允知,意图不轨。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宋允知太会拉仇恨了。
可在这之后,郑廷却压根没有来寻过宋允知,他在光州进货之后,又跑去底下的县城弄了些当地的山货,一门心思奔在生意跟赚钱上。
寻常北戎燕国的商人铆足了劲想跟宋允知打上交道还不能呢,他却仿佛避嫌一般。
卢蒙见他如此,却还是不放心,私下跟郑廷同行的商人查证过,他的过往与他所说确实一模一样,为了能出人头地,郑廷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如今算是熬出了头,郑廷也尽力帮衬着周边的孤儿寡母,自己却没攒下什么钱,至今也未婚,吃穿用度都是一省再省。此人很有侠义心肠,又乐善好施,在当地风评极好,北方的汉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他的名字,四王子也真是看中了他的好名声,才将他间接纳入自己的阵营。
不怪卢蒙小心非得查别人,而是陛下将他们安排在宋允知跟前,本就是为了护他周全,卢蒙不敢有丝毫大意。
约莫五六日后,宋允知在底下县城里再次碰到了郑廷,他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复命。
碰到宋允知,郑廷也一副诧异的模样,没有犹豫便上前问安:“草民本来还在纠结是否要去光州衙门道个别,又恐去的唐突,谁知道会在此处碰见大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同大人好好告个别。今日一别,往后不知能否再相见了。”
宋允知比较了一番,他已经十五了,这两年个子噌噌地长高,但是跟郑廷比起来还是矮,对方竟然跟卢蒙他们差不多高。若是身材再魁梧些,真像是个武将了。
开小差之际,宋允知还不忘道:“光州今后每年都办商会,你若是想,每年都可以来一次。”
郑廷却摇了摇头:“主家差事不宜做,这速来瞧不上我们汉人,随时都会有被顶替的风险。”
他对象坦诚,暗中警惕的卢蒙程武反而不好说话了,毕竟北戎汉人的处境他们也是了解的,惨是真的惨。
此处没有外人,郑廷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甚至希冀地看向宋允知:“大人,夏国朝廷会收回北方失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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