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带了一点责怪,朝云一听他也在关心父亲一事,旋即抿唇眨着水眸,露出一丝勾人怜意。
她软嗓娇道:“绪郎,你带着我吧。”
周焰猛然被她这一声绪郎,给恍了神,心里一瞬滚烫起来。
目光如炬落在她那张仙姿玉色的脸上,朝云此刻眼尾微微勾着,一双水浸过似的眼睛凝睇着他。
周焰喉结一滚,继续抹了药膏覆在她膝弯处,粗粝的指腹落下,按在她受伤的膝盖处轻轻揉搓,为她舒缓疼痛。
朝云垂下眼,膝盖处尽是他指腹的温度。
他就坐在她的身侧,高大劲修的身形渐渐将她笼罩其中。
朝云被他吓得身形一晃,抵住那黄花梨木的扶檐边,周焰逼视着她的水眸。
摇摇欲坠之间,朝云索性单手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忽而拽住他衣衫下摆。
四目相接间,朝云眼眸闪过诧异。
第45章
【45】
一时静谧袭来,朝云眼眸流转,手欲从他的衣摆撤回,周焰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攥紧了她那截玉脂般的皓腕落回原处。
“撤什么?”
朝云被这问题问得脸红,眨了下浓睫正思索着怎么回答,便见这人拉动她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处。
心跳骤然加快,朝云舔了舔唇。
“方才唤我什么?”
他英俊挺拔的眉眼抵在她跟前,声音带着诱哄的味道,勾着朝云的心旌。
朝云敛眸欲躲他那深邃目光,手却被他带动着,在他的衣襟内里划过,指尖可以感受到他那一层块垒分明的肌肉。
滚烫的让她想要抽回手,便是此时,眼前人似看破她的意图般,忽然笑了。
而后,她摸到一截木棍似的东西,朝云眼睫一颤,便见他带着她的手缓慢抽出,明黄织金龙纹的锦帛在她眼底展开。
——是诏书。
而她方才碰到的硬邦邦的东西便是这轴骨。
“打开看看。”
瞧见她一副不解的模样,周焰挑了下眉。
朝云依言捏着诏书的轴骨,目光一扫里头的文字,脸色不由得变得些许慌张,从而去瞥周焰的眸子。
这人却一副从容模样睨着自己,朝云脑中一转,忽而明白过来。
“你去向陛下讨要了我与小燕的赐婚诏书?”
男人不置可否地点头,“是。”
这几日盘踞在她心头的两件事,周焰一回来变轻松给她解决了吗…
朝云一时觉得眼酸,她想去她那时戏言说他可是想护着自己,周焰那时没有答复。
可是眼下,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有在庇护着她。
“日后,你与燕淮的亲事便不会再有相干了,你可会觉得遗憾?”
她盯了他半晌,认真答着:“不会,况且我早已拒婚了,只是不曾想陛下还是立了此诏。”
听到她的答案,周焰那颗本还吊着的心平稳落地了,他淡然的恩了一声。
而后将朝云松开,从她手中拿过婚诏,兀自起身将一盏烛灯点燃,刹那间朝云眼眸睁大。
只见周焰将那诏书直接焚掉,火苗烧过锦帛,燃成一截截灰段。
“这可是诏书!”朝云惊呼。
周焰偏头看她,将那截明黄彻底丢入烛台任它燃尽,转身朝她一步步走来。
只听他从容不迫地开口:“不过是纸废诏。”
“可,那也是诏书啊。”朝云有些迟疑。
周焰在她身旁坐下,眼眸一敛,扫过她凌乱裙摆,又抬手将她的裙摆理好。
“不毁了它,我心难安。”
他声音沉沉的,朝云眼底微怔。
一时间世人朝堂对他的那些评价在她脑中纷至沓来,周焰的狂不是假的,但饶是这般的他,朝云却并不觉得他有何错处。
她只觉得,她就是喜欢这样一个人。
忽然间,心底就起了一些顽劣心思,一双白花花的玉臂倏然勾在周焰的脖颈处。二人四目相接,朝云挑动眼角,一双狐狸眼勾人得很。
“午后你得带着我。”
周焰眉间展开,本是冷肃的面容上露出一股风流。
“把你方才叫我的,再叫一声。”
他突然靠近,缩短了二人的距离,说话气息扑面而来打在她的下巴、脖颈处。
朝云凝着他的眼,舔了舔唇,轻声吐出两字:
“绪郎。”
好一会儿,面前的人没说话,只沉沉地盯着她。
朝云只觉手心有些发汗,她喊这个称呼本只是想借着他冷淡的性子给他软磨一下,却不曾想直接给他拱了火。
二人相视着,周焰终究败下阵来。
他沉默几息,而后开口:“一会儿用了午膳,咱们就出发澧县。”
语音一顿,他扫了眼她的腿膝处,又叹气道:“幸而我让周齐备了马车,你这腿可不能再受颠簸。”
见他答应,朝云旋即露出了笑容,眉眼灿烂如朝霞,一霎晃了他的眸底。
秋阳爬上窗,循着门窗照进了屋内,熠熠光晕里,青年刀锋雕刻般深邃的脸廓上,唇畔轻勾起,显出几分柔和。
他的目光紧随着身侧美貌的女子。
待到午后时分,府内用过午膳,屋外便有侍卫走来,禀报府外周齐等人已至。
朝云那膝盖处因上了药,其实也好了许多。站起来时,周焰蓦然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朝云唇间溢出一声娇呼。
下一刻,周焰便瞥眉将她直接打横抱起,朝云不曾想他如此直接,只一双玉臂勾住他的颈项间,一双眸子时不时在他脸上打量。
身后立着的几名侍卫旋即垂眼低首不敢多看,晨间少主将这女子背回来之时,已然让他们震惊十分了。
踏出周府大门,外头赫然停着一辆黑漆檀木雕花马车,周齐与众锦衣卫一袭便衣策马与一旁。见周焰二人出来,周齐眼底稍滞,又随即反应过来,赶忙翻身下马去让驾马车的锦衣卫摆上轿凳。
锦衣卫面色一乱,哪里想到这竟是主上给女子的马车,小声道:“我没备……”
周齐眉心一跳,瞪他一眼,而后看向周焰时,他似乎已知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停留脚步将人直接抱上马车。
见此,周齐眼珠溜转,忽然觉得没有轿凳,或许对主上和少夫人也更为合适一些。
二人分离后,周焰迈着大踏步走向备好的马,他长腿一抬,翻身上马,领头在前方朝着城门处而行。
澧县离着都城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程,朝云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马蹄平稳的踏动声与车轮滚滚地碾地声,一时觉得心中安稳,眼皮子也渐渐沉了下去。
抵达澧县之时,周焰手执马缰停下,众人也纷纷停下,似乎在等人。
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一白发老头骑着一头小马驹缓缓而来,甫一看见周焰,老头眼里尚有不虞之色,冷不丁道:
“就你会折腾人,让老夫从鹿城赶来治这破瘟疫。”
周焰看他一眼,淡声道:“澧县瘟疫离奇,也只有您才有希望医好这瘟疫。”
白淳闻言也不搭理他这一句,侧目便扫见身后的马车,又想起他与一女子那夜出现在他草屋前的场景,心中了然。
与白淳会合后,周焰看了眼前方石碑,澧县中有太多蹊跷之事,他们只得低调行事。
思及此,他翻身下马,走向朝云的马车。先是曲指敲了敲马车的框边,里头人幽幽醒来唔了一声,周焰才将车帘半卷,眼底踯躅一瞬后才道:
“一会儿入城,我们会以携带名医进城救治家中长辈为由,顺便解决澧县瘟疫一事,获取那县令等人的信任,再展开查探。你可记住了?”
朝云眸色微闪,朝外看了一眼他口中的名医,才发觉竟然是那夜鹿城外的老先生,旋即她脑子转悠了一下,唇角勾动:“记住了。”
周焰见她这副狡黠模样,心中便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但他也只是任由着她。
与她说明后,众人才踏入澧县之中。
甫一踏入澧县,满天沙尘随风卷动,周焰几人凛着眉眼扫了一圈整片大街,此刻弥漫沙尘中,空无一人。
几人又朝前走了些许,一片寂无中,陡然传来阵阵微弱轻咳声。
众人拉动缰绳缓缓停下,周焰循声朝左前方睇去一眼,沙尘缓缓拨开,只见前方有隐约人影。
缓慢上前后,便见这一处偏巷中果然躺着好些寻常百姓,众人见此翻身下马,马车内的朝云感觉到外头动静也拨开车帘,瞧见了眼前景象。
这条破败的巷弄中,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她扫过一圈,落在那巷口里蜷缩的一名女童身上,女童满脸黝黑,瞧着身形也不过才五六岁模样。
周焰拧了眉,见惯了尸横遍野的人这副场面倒不至于让他动容。
他心中想的却是澧县这般严重的状况,他有些后悔将秦朝云带来,但比起将她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更为安心些。
那些躺在地上的难民陡然瞧见这些人,眼底燃起一些希望,用自己嘶哑干裂的嗓子朝着他们求救。
周齐站在一旁,立起眉:“主子,咱们?”
周焰冷声:“澧县的县令何在?”
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远远地小跑而来一堆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身后带着一帮衙役。
“这应当便是。”周齐瞧着那些人的样子答。
县令这头匆匆赶来,一堆衙役抬着担架,倏然瞧见前方还站着一堆面生的人,县令停下脚步,有些犹疑地扫看他们一眼,声音警惕道:
“你们是何人?”
周齐:“我等是自鹿城而来省亲的。”
闻言,那县令招手吩咐着衙役们去抬这些病患,又朝众人道:“既如此,你们快快离去吧,我澧县如今瘟疫横行,不宜久待。”
“我家少主也是为寻家中早年来到澧县生计的一位长辈,才来澧县,恐会叨扰一些时日。”周齐见眼色答道。
县令听了缘由,心中也有些感慨:“但我澧县如今正逢危难,因着瘟疫死去的也有好些百姓,你们要寻的人也怕处境危险。”
周齐正欲说出主上交代的话,便听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悠然落下,抢先在前。
“无妨,正是因着危难,我家夫君才带着医者赶来澧县。”
县令抬头望去,便见马车上下来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一举一动都分外端雅贤淑。
周焰的目光也落在朝云身上,见她朝自己走来,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自己的臂弯处,俨然给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一直未言语的白淳先生,此刻也下意识地觑了一眼秦朝云。
一听闻这些人竟然是来救助澧县的,县令一时间眼底的愁云散去大半,看向那口中的医者,只见其两鬓斑白,一身棉麻布衣,瞧着并不似神医模样,又生了踌躇:
“澧县瘟疫非同小可,你们当真有把握?”
白淳一听,那长须胡子一吹,声音颇有些不虞:“老夫行医五十载,从未失手过。”
县令心中也想了想,眼下城中确然是缺医者的,若是此人当真有本事,也算澧县之福。
“老神医这边请。”
白淳与县令并肩而行走在前头,秦朝云转而挽紧了周焰的手一道跟随,周焰却忽然低眸不动,目色灼热地盯着她。
“你这角色倒是会挑。”
秦朝云自然听懂他的画外之音,抬手卷开一截轻纱,眼眸微勾潋滟流转间,她嗓音娇俏了些轻声道:
“咱们这般容貌,自然还是配这样的身份才叫合适呢。”
“你觉得呢,夫君?”
周焰只觉心中卷复又来一股激烈汹涌,他竭力压抑着,又觉窒息,最后只得偏头看向前方,眼底却溢出清浅笑意。
第46章
【46】
邺都广聚轩。
雅室内,水声潺潺流动,一名美貌女子正在奉茶与眼前的清俊男子。
“殿下,请用茶。”美婢将茶瓯奉于指尖捻起,眼眸流转着,生出一股勾人媚态。
二皇子斜睨了她一眼,薄唇轻动,抬手接过她的茶,轻啜一口后,那女子便顺势倒入他怀中,一脸娇羞。
他没说话,只任由着女子勾攀他的颈项处,待屏风外款款走来一道脚步声,二皇子才拂手将美婢推开。
“先退下。”
美婢不敢言语,只盈着水眸识趣福身退下。
屏风外的人走进时,正逢美婢离去。
二皇子衣襟平整地坐在那端,端方君子模样。来人也便朝他揖了一礼,而后落座于他对面。
“侯爷倒是让吾好等啊。”
闻言,燕侯眉心微拢,肃声解释:“近来陛下常派禁军统领谈巡视察城中,臣不敢招人耳目。”
“侯爷不必解释,吾也不过随口一说。雍州一事周焰办成了,可惜我那百箱火炮尽数送给父皇了。”
二皇子一声叹息后,眼底又泛起笑意看向燕侯:“听闻燕侯近来向父皇请了一桩婚事?”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燕侯心中微凛,自知瞒不过他,还是点头平声道:
“臣的儿子燕淮与秦国公家的郡主自幼相识,有些情谊在里头,臣便向陛下请了这道赐婚旨意,但眼下旨意尚未下来。”
“哦,燕侯可知为何旨意并未下来?”二皇子淡笑一声,目光里笑意却消散干净。
燕侯自然并不知晓今晨周焰前去太极殿一事,因而也不晓得这位二殿下为何如此说话,一时沉默思索着如何作答。
二皇子娓娓说道:“因为周指挥使,也向父皇讨了一道圣旨。”
周焰向皇帝讨要圣旨,与此事何干?
燕侯心中生起疑惑,便听二皇子讽笑道:
“你儿子与她秦朝云注定是没这个缘分的。不过侯爷可知,周焰又出城去了?”
听到这句话,燕侯心中却是有些不舒坦的,但还是回答着他后一句:“听闻是出城查案。”
“查案?他是跑去澧县救人去了。”
“唉,周焰这个人,骨头太硬了,吾是敲不动他。你便想个法子让他在澧县有去无回。”二皇子淡声道。
初到澧县这一日,白淳将澧县染了瘟疫的百姓瞧了好些,晚膳都未来得及吃,便匆匆带着几名老医者一道去钻研药方。
县令见他当真有几分本事,对待周焰几人便更费了些心思。
暮色沉下时,县令将他们带回了自己府中歇息,他的宅院不算大,四进出的一座古朴清雅的院子。
院中仆人也只手可数,这一日瞧下来像是个清朴的好官。
县令命仆人安置了随周焰一道前来的“护卫们”,而后又领着他二人一道去了内院稍宽敞的一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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