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想法要更加直白粗暴,也更加搬不上台面,丝毫没有现在他说的一般的美化。
只是单纯因为那个家伙缺一个儿子继承自己那庞大的家业,而他刚好需要财富,地位还有又此带来的社会关系和权力。
这样他才能够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折手段地将那只自由的蝴蝶拢入自己的掌心,成为只属于他的......白石冬花。
卑劣丑陋的完全没有办法说出口。
不过没关系,他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这一面的。
而且他向来懂得怎么去运用自己的长处,好永远成为冬花眼中那个最可靠的邻家哥哥。
所以他适当地终止这个话题,就在女孩好奇心和探究欲在最高点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样反而留给对方想象的空间。
他轻轻地问道:“冬花,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又愚蠢的决定?”
我看着他,他却没有看我,而是侧着脸看向火堆,有一簇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跃动着。我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和才生的一样苍白。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但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能连连摇头。
就在此时,一直昏迷的才生终于有了动静。他似乎是觉得冷了,瑟缩了一下,但是眼睛没有睁开,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呢喃些什么,但气若悬丝,不靠的很近很近的话根本听不清楚。
我下意识过去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听了很久,才勉强听清楚他的话。
他说,冬花,我好冷。
“才生?才生?”
我试着喊了他几句,他还是没有回应,双目紧闭极不安稳,好像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当中,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一层细汗。
我拉长自己的衣袖,准备去擦他的额头,却不料被他一把抓住,牢牢地握在手里。
和他炽热的脸颊不一样,他的手心冰冷的可怕。
碰上的瞬间,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他还是喊着我的名字,说自己很冷。
这一刻,我觉得我和他的身份好像颠倒了。
他不是那个不言苟笑的哥哥,他也是需要我来照顾一个...很脆弱很脆弱的家伙。
所以任由他去了,换的是他的得寸进尺,整个人顺着热源的方向挪过来,最后竟然枕在了我的大腿上。
“ .......”
*
又是这样。
轻而易举地夺走冬花的注意力,女孩再次满眼都是种田才生。
明明他才是这里最会操弄人心的高手,然而唯一无法操控的、偏偏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白石冬花。
深田龙介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女孩眼底全是心疼,然而从他的角度却清楚看见,昏睡少年嘴角那一抹如有似无的弧度,好像在嘲弄他的失败一样。
他的拳头悄然无声地握紧,青筋绷紧得好像一座座马上要喷发的活火山。
然而下一刻,女孩却看向了他,朝他伸出了手。
“龙介,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吧。你也很冷不是吗?”
她如是说道。
少年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他想他错了。
真正的会玩弄人心不是他,而是白石冬花。
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句话,就好像一条听话的狗似的,瞬间放弃了所有不甘和愤怒的抵抗?
只想冲到她面前摇尾乞怜。
片刻,他将手递了过去,少女温热的掌心将他的完全包裹起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顺便将那些下意识几乎要溢出的满足的喟叹也一并吞回去肚子里,不然会吓坏那个胆小鬼的。
“龙介,没有什么决定是错误的、愚蠢的。我相信你...基于当下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有意义的。”
......
我们三人就这样围坐在火堆面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
才生枕在我的大腿上,我牵着龙介的手,一开始是这样,但后来我实在是累了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整个人往龙介所在的位置倒去,所以到后面就变成了他把我抱在怀里。
三个人的体温彼此传递着,纠缠着。
就好像是我们的命运一样。
到后面,也许感到温暖和安心,我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在我闭上眼睛后,腿上的黑发少年却倏忽地睁开黑眸,一片冷清。
深田龙介发出了果然如此的轻哼声。
不过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女孩的睡眠,只有彼此不服输的眼神在黑暗中无声地交锋着。
*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半夜,我被一阵巨大的声响震醒,
醒来时才生已经醒过来,脸色还是有些发红,但整体来说已经好很多了,我来不及惊喜,身边的两人同时脸色大变,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喊道:
“快点离开这里。”
外面大雨依旧,可除去雨声之外,我似乎还能听见一些什么东西滚落流动的声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敢多逗留,我跟着起身准备逃跑。
才生在前面拉着我狂奔,而龙介则是在后面跟着我。
就在房屋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倒塌的瞬间,我及时逃了出去。
然而负责殿后的龙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房屋倒塌的瞬间,一条木制的房梁将他的腿部死死的压住,鲜血从被压住的位置开始缓慢地渗出鲜血,我想也许是有什么木刺被刺了进去。
一定很痛。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龙介弄出来。
那些轰隆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越发地清晰了。
而我们终于意识到这就是最坏的情况——由持续不断地暴雨导致的山体塌方,还伴随着泥石流,夹杂着雨水泥土还有石子碎块的泥石流,正在从上方的某个位置流下来。
也许只要一分钟,也许更短,总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龙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他说:“冬花,你们快跑,不用管我,没有时间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相反,我的头脑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冷静专注地可怕,因为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无论如何都要将龙介救出来。
所以我不顾一切地去搬那个压在龙介腿上的柱子,但是那木柱子虽然放置多年被虫蛀了不少,但加上雨水的重量我竟然也无法撼动,就在我急的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时候,才生上来帮我搭了一把手。
但挪动柱子仍然非常艰难。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我眼前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底下这根要命的柱子。
龙介几近崩溃地喊着要我们赶紧离开的鬼话。
“快走啊!你们不要命了吗?”
“你是笨蛋吗?”
最后是才生打了他一个耳光,他才堪堪清醒,终于意识到女孩脸上的不全是雨水,而是她的泪水——全都为他而流的眼泪。
这一刻,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屏障正在快速地崩塌。
然后他听见女孩带着浓厚哭腔的声音,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如果、如果要把龙介一个人留在这里,那不如让我也死在这里算了...”
不行啊,白石冬花...
这样真的很犯规呢。
第83章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因为短时间的大暴雨,使山坡上的那些毫无阻挡的碎砂碎石顺着淤积的雨水顺势而下,一般来说泥石流来的都是又快又猛,但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一行人,泥石流来的没有我们想象中快。
我和才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根柱子抬起来一点,龙介便趁机爬了出来。
但他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那柱子将他的小腿压骨折,腿腹上还插着一根木刺,鲜血就是从那个伤口中不断地流出来,然后被雨水冲刷掉。
别说走路了, 就连站起来都费劲。
可自从我说了那样一番几乎算的上是威胁的话后, 龙介便没有再说要我们先走的话。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夜色昏暗,山里几乎没有半点亮光可以为我们指路,他看向身后, 那轰隆的声音越发靠近,响声和速度比之前更甚。
“ ...要找个地方躲避,现在下山不是个好选择,这里的坡缓,东西来的慢,往下一段山路陡峭,只怕无论我们怎么多未必会比上面的东西滚下来快.. ...”
我的大脑疯狂检索着自己来时路上所见的一切,不愿放过一点细节。
电光火石我灵光一闪,便赶忙开口:“可以去旁边的小山坡,上来的时候我记得有条岔路口, 是通向另一个山峰的,或者我们该去那边躲一下!”
龙介笑了,大雨将他柔软的黑发彻底打湿,混杂着泥水蔫蔫地垂落下来,我几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但他看向我的目光却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还有点老神在在的自若感。
冬花好像也成长了呢.....
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一沉便又看见他腿上的伤口,语气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龙介、你还能坚持走吗?”
在我期盼的目光中,他摇了摇头。
“冬花,你和....才生快离开吧,其实听见你说的那句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那么多废话,烦死了!“
一直沉默的才生不耐烦地打断龙介的话,他的状态此刻也非常糟糕,和冰冷的雨水相悖的是他越发见红的脸颊,但他却二话不说将骨折的龙介背了起来,声音沉稳的像一座山。
他对我说:“冬花,你记得那条路吗?记得话就带路。”
我狼狈地用湿透的衣袖擦了擦自己发烫的眼角,摩擦带来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我的大脑获得短暂的清醒,我自觉地走在最前面。
山路越发泥泞不好走,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泥潭里,仿佛下一秒就会踩空的失重感和下陷感,更别说还有很多的枯枝杂草挡在路上,我得将它们都拨弄开,为后面的才生开出一条通畅的路来。
一开始我用的是树枝,但是树枝用着不太顺手,最后我用的是自己的双手。
一番折腾下来,我的手臂很多地方已经被划破,发红渗血,雨水侵蚀着伤口发出一阵又一阵刺痛的感觉。
但我的意志出奇地坚定,满脑子只有让我们三个人顺利达到对面的山坡。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是大家一起活着......
活着到达那个地方.....
才生背着龙介走的也很辛苦,雨水,山路,黑暗模糊的视野还有环在他脖子处那双渐渐收拢的手臂,似乎正在伺机而动夺取他的呼吸。
后背的深田龙介像是一条致命的毒蛇一样,向他吐着蛇信子。
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让他死在那个地方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才对,不是吗?
种田才生的嘴角持续下沉,脸上露出乖张暴戾的神色,但语气异常地平淡,回答道:“让你死在冬花面前好让冬花记住你一辈子吗?做梦都不敢像你这样做,你最好是死远点!别害那个笨蛋流那么多眼泪!”
最后两句几乎就是咬牙切齿了。
闻言,深田龙介却低低地笑出声来,直直地松了一大口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说我们好歹是兄弟一场做不到见死不救.....”
深田龙介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充着,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太恶心了。你说是吗?.....种田、才生?”
他的尾调很怪,用一种近似讥讽的语气在喊着他的名字。
种田才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未曾多想,当下反驳道:“你现在就挺恶心的。”
“呵呵,你也不逞多让。”
“ ......”
还给他拽上四字成语了?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得益于他们之间极尽的距离,还有周围暴雨的声响,两人的话都没有被前面的女孩听见,她正专心地带着路。
手臂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这样清晰地顺着飞溅的雨汽传入他们的鼻腔中。
是冬花的血。
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忽略。
两人目及此,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而双生子诡异的默契在此时发挥着大不可必的作用,他们同时在心里咒骂起对方来,并且认为如果不是对方的话,女孩根本犯不着受这些苦。
所以说,要是没有他的话就好了。
*
最终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另一座的山坡上,我们躲在了一棵大树下面,茂盛的树冠为我们挡去来不少的雨水。
然而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们刚才所逃离的那座山坡在夜色下,泥浆自上而下将沿路的一切推倒,然后淹没。很快,一条灰黑色的死亡地带显现在我们眼前。
如果我们再慢一点、又或者没有那么果断地选择走向另一个山坡所在的话......
我瞬间感到一阵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好了,龙介,才生,我们好像.....”
长时间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的瞬间,我的视线有些恍惚,脚步虚浮,往后没走几步便在才生面前缓缓地倒了下去。
印象中最后的画面,是两人惊讶和紧张的目光。
......
我又开始做一些很长很长的梦,就好像在梦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一样漫长。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入目的首先是父母关切的脸庞。
“太好了,冬花,你终于醒啦!”
“医生!快点叫医生过来!亲爱的,我马上去找医生!”
我有些茫然地问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
母亲一脸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宝贝,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你忘了吗,你和龙介还有才生出去修学旅行,因为大雨被困在山上,结果遭遇到了泥石流...不过幸好你们逃到了另一座山上,第二天天亮之后,雨势减弱,搜救队上山找到了你们,把你们都救了出来.....”
“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吓死妈妈了......”
我的记忆这才渐渐回笼,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当下便紧张兮兮地问起龙介和才生的情况,得知两人都在另外的病房里正接受对应的治疗,我这才放下心来。
医生很快就来为我做了详细的检查,并且表示我可以从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我父母这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他们看上去很憔悴,我注意到一边的椅子上还有他们的换洗衣物,当下便猜到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这个病房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心中五味杂陈。
医生临走时,我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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