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还给我’三个字,双目赤红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就好像灌了铅似的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没有拿走你的木盒,不信…不信你来看我的书包…”
其实我不太理解她口中说的木盒和富江姐姐,还有什么把她还给我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我甚至连盒子里有什么东西都不清楚。
但面前的富山同学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我完全不敢忤逆她的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她,她会做出更加偏激的行动来,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力气,我在她的如炬的目光中打开了自己的书包,里面一眼看到底,没有她所谓的木盒。
可她仍然不依不饶:“不可能!一定就是你!不是你还有谁?!”
我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班上的其他同学,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但没有人敢开口帮我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将怀疑祸水引到自己的身上。
就连平时老是和我说话的美惠子也是一副不愿意掺和、明哲保身的模样。
说实话,当下我内心其实是挺委屈的。
虽然我并不是个性格很热烈的e人,在班上的活跃度也不是很高,没有很多很亲近的朋友,但我自认为人还不错,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友善,可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愿意替我说一句话。
…这样想来,我做人也挺失败的…
“富山同学,我相信白石同学没有拿你的木盒,她的书包你也检查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我能作证,从早上来到教室开始到现在这一刻,白石同学都没有离开过教室,所以她没有时间能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如果那个东西真的这么重要,我的建议是富山同学应该赶紧告诉老师,让老师来处理这件事……”
乙骨忧太站起来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其实我都呆住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在这个班上唯一一个愿意站出来为我说话,对上接近疯狂的富山同学的会是籍籍无名的他。
然后就是一阵感动,他的身躯在我的心目中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眼睛…眼睛要尿尿了…
乙骨忧太的话音落下,立马将富山美贵的火力引到他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乙骨忧太一番,最后轻蔑地一笑,道:“原来我们班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啊…乙骨同学这样的边缘人都愿意站出来为白石同学说话…”
“呐、你知道白石同学是有男朋友的吗?”
乙骨忧太紧抿着嘴唇,一副完全和她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我只是在实事求是。”
这种完全不拿正眼瞧她的样子彻底将她激怒,她正准备发作的时候,是班主任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闹剧。
结果就是,因为富山同学宣称木盒里的东西非常珍贵,所以班主任只好让全班的同学都将自己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最后,班主任说她会向保安室申请调取早晨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员出入,这才为这场闹剧画下了休止符。
结束之后,美惠子转过头来非常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说她只是被吓到,太害怕了所以那种状态下有点蒙,所以才不敢替我说话。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理解归理解,但当下那个时刻我确实是有点失落的,但联想到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任何人在那种时候必须要替身而出为我说话,自我安慰了一番也是释然了。
不过——
我快速地扔了一张纸条给到后桌,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认真听课。
淡黄色的便利贴纸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小球,圆滚滚地在他桌面上滚出了一小截,然后停在了他的手臂处。
乙骨忧太愣了一瞬,然后拿起纸团,打开——
里面包裹着一颗海盐柠檬味的糖果。
纸条上的字迹方正工整,透露着一股小学生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可爱劲。
“谢谢你^-^”
“这个口味的糖超级好吃的,请你吃。”
“不要多想,是谢礼!”
“……”
他要多想什么?
不过,糖确实是没吃过。
他这样想着,然后将纸条认真地抚平皱褶,然后折好,连带着糖果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
课休的时候班主任将富山同学叫去了办公室,然后就看见富山同学捧着自己的小木盒回来了。
具体到底是谁偷走了盒子班主任没有公布出来,富山同学也没有说,我猜想他们在办公桌私下大概达成了什么和解的协议,事情应该是暂告一段落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因为留下做值日的缘故,我比较晚才离开,此时教学楼里基本已经没什么学生在了。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我听见了旁边女厕所处传来的声响。
声音很低很闷,就好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动物喘息声。
嘶哑的,压抑的,绝望的…最后归于寂静。
伴随着这种声音的是某种尖锐的物品插进柔软的物品时声音,反反复复。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理智告诉我不要走过去,赶紧离开此处不要卷入其中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双脚就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像柱子一样伫立在原地。
然后是‘刺啦——’刺啦——’拖拽沉重物体的声音。
富山美贵拖拽着一位女同学的尸体从女厕中走了出来。那位女同学的脸已经被利刃划得面目全非,完全分辨不出来身份。胸口处有个参差不齐的大伤口,深得见骨,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整件校服,并且在后面拖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富山美贵也看见了我,忽然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她放下了手中的尸体,站直身板,“...原来是白石同学啊…来的正好,来的真的正好…我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呢…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任何人…任何想要觊觎…的人…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原谅!”
“这是爱啊!都是因为太爱姐姐了…爱就是要独占!白石同学,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情的吧!”
“……”不是很能理解。
在她沉浸在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悄悄地后退了两步,当她抽出身后的刀朝我发难的一瞬间,转身拔腿就跑。
我生平第一次这么机灵,用在了生死关头。
富山美贵在身后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还兴奋地大喊道:
“白石同学…白石同学…我带你去见富江姐姐吧…你一定会喜欢富江姐姐的…”
转而又开始骂骂咧咧:
“该死的!凭什么?!你凭什么获得她的关注?!没关系…只要你死了…你死了…她就会忘记忘记你…”
“白石冬花,你不会以为自己这个跑八百米都吊车尾的家伙,能跑的过我吧?我可是田径队的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我光顾着跑路,完全没多在意她说的话。
但听到这句,还是暗暗骂了一句——我真的恨田径!
但田径队不愧是田径队的,富山美贵追我就跟溜我玩似的,眼看玩够了,我的力气也快耗尽了,她便准备收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教室门打开,我顺势跑了进去。
瞬间跌入一个冰冷又熟悉的怀抱中。
然后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
那么的近。
第10章 第十章
我侧脸看去,闪烁的寒光的刀刃就在我眼前不到一公分的位置,银色光滑的刀面上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样子,鲜红的血液溢出,将我那张倒映出来的、傻里傻气的脸染红。
富山美贵利索地将刀拔出来,发出‘噗’的声音。
温热的触感瞬间溅落在我的脸颊上。
是血。
龙介的……血。
“...龙介…血,你的身上…好多血…”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的一瞬间却干涩得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顾不上后面的富山美贵,一时之间手舞足蹈,想碰又不敢碰他的伤口。
“...要赶紧去医院处理…!”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龙介没有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惊慌失措的我稳稳地按在怀里。
我的脸就埋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只隔着一件校服的厚度。
少年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杂着血腥气渗入我的鼻腔,和我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龙介?”
*
龙介反手将富山美贵推了出去。她完全没有意料到,或者说将误伤了龙介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她本来就不太正常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推开了几步远。
随后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暗、压抑,然后是彻底地被激怒。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深田同学连你也被白石冬花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迷惑了,她就是个喜欢勾弓1人的坏女人…她明明已经有了你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还要恬不知耻去勾弓1姐姐…”
“只要你死了,他们就会醒过来…对,只要你去死!去死!”
富山美贵癫狂地说着,便举起刀子准备再来一次,带着这次必须要置于死地的架势。
千钧一发的时候,是龙介伸手将她的刀子挡了下来。
富山美贵的力气大的吓人,但龙介作为男生,力气更胜一筹。她那双疯狂混沌的双眼对上龙介仍然平静如同深渊的黑眸时,恢复了瞬间的清明。
黑发少年身形高瘦,脸容昳丽,薄唇红得仿佛滴出鲜血来,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是人群关注的中心,是被众星捧月的对象。
他笑了,然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透露着一股几近恶毒的嘲弄:
“喂,你身上的味道臭的要命…我还以为是哪个家伙呢…原来是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反正最后都是要死,不如现在自杀死了算了…”
不是,她都这么疯了你还惹她干嘛?!
……是嫌她捅得不够深不够多吗?
哪知道下一瞬间,富山美贵就好像如梦初醒一样,看见自己手里染血的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了一个人,并且正在准备杀第二个。
尖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应声掉落,然后几乎是逃似地跑走了。
黑发少年有些无趣地收回目光,放开了怀里的人,有些惊奇地摸了摸她脸上的尚且温热的液体,问:“冬花,这是什么?”
“……”
我扯了扯校服的袖子胡乱擦着脸上不断滚落下来的泪水,声音哽咽地开口: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我们要马上去医院… 不对,要先打急救电话…对,要救护车…”
然后看向龙介已经不能看的胸口,呼吸一滞,少年胸口一个硕大的血洞,边缘全是不规整的伤口,富山美贵的刀刺进去的时候,大概还旋了一下刀锋,才会有这样血肉模糊、不规整的伤口边缘,光是想象就会觉得痛得无法呼吸。
最重要的是……虽然看不见到底有多深,但那个位置以我浅薄的生物学知识来看,非常靠近心脏的位置。
看清那个伤口的瞬间,我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就像是缺堤的水一样涌出来,哆哆嗦嗦着手掏出手机,“呜呜呜呜…我、我马上打急救电话…龙介…龙介,你千万不能有事…呜呜呜呜呜…”
他只是看着我,准确来说,是盯着我的眼泪在看。
……看着我颤抖着手按了半天手机,却连最简单的几个数字都输入得跌跌撞撞,重复犯错,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又觉得很好玩,最后只剩下疑惑。
最后,他问我:“冬花,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努力吸了吸鼻涕,将哽在喉咙的东西吞下去,才开口:“...刚才…完全…完全没有听见龙介的心跳声…呜呜呜呜……”
而且,痛,真的太痛了。
光是看一眼,就感觉自己也痛起来了…
“……”
“…我有心跳的,不信你来听。”
我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龙介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但失血还是,他的唇色好像变淡了不少。
他先是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然后又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口处。
我瞬间大惊失色,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他的伤口雪上加霜。
“冬花你听,我的心跳声。”
龙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反复强调,
“我是有心跳的。”
砰——砰——砰——
少年强有力的心跳声有条不紊地传入我的耳膜内,我这才稍稍安心了不少。
大概是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过危险和混乱,也可能是我本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实在太重了,把龙介的心跳声都盖了过去,所以刚才贴在他胸前的时候才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也是蠢,正常的活人怎么可能没有心跳声呢?
可是看着龙介身上狰狞的伤口,我又忍不住继续抽泣起来,不成声地问道:“疼吗?”
他当然不痛。就连心跳都要花心思模拟出来的怪物,怎么会感到疼痛?
偏偏怀中的少女语气轻柔,就好像声音大点语气重点都会让他感到疼痛似的。
他倒是觉得新奇万分,甚至无师自通地开始卖惨:
“...疼,冬花,我好疼啊…”
第11章 第十一章
救护车和警察来到的时候,富山美贵早就不知所踪,但现场还留下的她携带的凶器,还有女厕所的那具尸体以及龙介身上的伤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做了个简单的笔录之后,龙介也被送上了救护车,我便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医院。
龙介一路上都在喊着疼,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安慰他只要到了医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的安慰非常苍白无力,权当是个精神安慰。
医生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我们,护士叫住了我,询问患者家属的联系方式。
交往之后,我曾经去过一次龙介家里,他是家中独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家庭氛围很好,但要说他爸妈的联系方式,我还真的没有。
不过医院有专门的电话本,我和护士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龙介父母的联系方式。
电话是我打过去的。
嘀声响起的时候,我还有点小紧张。
可电话没有接通,机械的电子女音在我耳边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我再次拨通了几次,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空号。不仅是龙介父亲的电话,就连他母亲亦是如此。龙介的父母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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