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着说着便沉默下来,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违和感。毕竟在你初次与他们相见时,你们还是势均力敌的同龄人,现在的你与从前相比虽不至于是换了一种身份,但所处的立场与性格之中的微妙差异还是令你感到有些不自在。简单来说便是,你没想到他们竟也是能被你摆到“后辈”的态度上来看的人了。
五条悟招呼中村哲也下了车,两个人把精疲力尽的乙骨、受伤了的真希和孩子们好好地安顿了下来。他并没有打算继续乘车前往医院,而是牵住了你的手之后,让中村哲也先快快送伤员们过去,这才偏过头来,在仅有你们两个的小小的二人世界之中冲你无奈地开了口。
“在说什么呢?你才不是什么工具人。”
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算是就此破了功,精致的面容如同华美振袖之上的蝴蝶一般,立即就生动鲜活起来,失了从前那种一眼望之便觉落寞的气质。你挥手叫来计程车,在上车之前笃定地同他道:“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了。而且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在我们到达医院之前告知你。”
“哦?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这种事?”
五条悟的兴致被你的寥寥数语勾起。他跟着你坐入了计程车的后排,在流畅地报出地址后立刻追问下去:“是什么事?”
“乙骨君啊,他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亲戚’哦。”
这话说得倒是说得格外没头没尾的。
你在注意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你们一眼后,立即决定采用咒力传声法,将自己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在悟去高专寻学生们过来的时候,我问中村先生要了他们的资料来看,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发现——乙骨母亲的姓氏是我从前的姓氏。
「我似乎和悟说过的吧,我的本家是五条家的旁支。」
这话说得实在是过于震撼了些,五条悟绷带之下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你平静的面容之上,他如此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乙骨如此庞大的咒力是有原因的?而你正找出了这个原因?你可没有和我说过这种事,我一向都未曾知晓你原来的姓氏与名字。」
你在五条悟这样开口之后便觉不对。你的记忆出现了些微差错,你明明是在第一次穿越时空时与当时的悟说了这些,现在的悟对这种事情可谓是一无所知,于是你立刻为自己找补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这种事情以后我会和悟好好讲的,给我一些时间。」
「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不可被提及的咒语。」你用这种话将五条悟的疑问搪塞了过去,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些落寞:「而且,我早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名字了。我在他人眼中,只是‘六眼’而已。」
从前你总疑心自己无法改变这既定的命运,你终究只是一个被物化成符号的、可悲的受诅者,连你自己都不愿提及这简短而陌生的咒语。
所以,不告知他也好。你和他之间的连结没有这样脆弱易断,五条悟从你身上看到的是你最本真的实质,这样就已经够了。
“总之,我们还是快点赶过去比较好,也不知道真希和那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用这一句话做了简洁的结束语,这之后便放任自流,让自己沉入默然的海洋。而你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计程车司机很快就载你们到达了医院,五条悟在与中村哲也取得联系后,带着你直奔孩子们所在的病区。
“真希和小孩都没有大碍。”中村哲也这样向和姗姗来迟的你们以及坐在一旁的乙骨道:“术式已经解开了,不用太担心。”
“……嗯。”
乙骨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尽管他的精神已经因中村哲也肯定的话语而安定了不少。你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乙骨君?脸色还是好差。需要让医生来看看吗?”
“啊……没事,我不用的。”乙骨连忙推辞:“只是,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叫出里香,果然还是……”
“是吗?有进步啊。”
乙骨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指间的银戒之上,他骤然回忆起从前与里香初遇时的种种场景,这令他仿若坠入悲伤的河流,直到方才开口的五条悟再度将他的神智唤回,他才默默道:“回忆起了一点往事……说不定不是里香诅咒了我,而是我诅咒了里香。”
该说不愧是当事人吗?他的想法成了真,事实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
你往五条悟身边靠近了一步,他却得寸进尺地拢过你的腰,将你带得离他更近了些。他微微低下头来,明明是在和乙骨说话,哀伤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凝聚在你的脸上。
“这是我的个人看法——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在乙骨身上是这样,在他身上亦是如此。但若没有这份爱,里香的灵魂不会留存至今,十年过后的五条悟也不会与你在此相遇。在你们几个之间,竟不知究竟是谁吃定谁了。
乙骨哪怕再迟钝,现下也察觉到了你们之间关系的不一般。在他隐隐约约的好奇目光集中在你们身上时,你总觉这种时刻无论说上些什么都显得格外欲盖弥彰,于是你缓缓微笑起来,凝视着五条悟的面庞,对方才前代所说的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补充——
“但有些人是心甘情愿被诅咒的也说不定。”
你无法断定他人会作何想法,但你现如今的确是自愿的,就算在十八岁生日的当天,你从禅院元处得知了五条悟曾守候你多年、却依然未能迎来年轻时的幻影的真相。你的确是为之而感到无比心痛,可与他相见即是最好的良药,在与他相见过后,堵在你心头令你痛苦万分的淤血也都化解了大半。
只是可惜,不知道乙骨是否能够有机会再与里香相见了。
五条悟极轻地叹了口气,将你拥入怀中,下颌轻轻地摩挲着你的发顶,你雪色的长发柔顺地落在他掌心。他简直就像是一头无人可以打败的恶龙,而恶龙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示并藏起它视若生命的珍宝,不容任何人觊觎。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啊,”你仿佛读不懂空气一般,手上轻轻发力,想要将腻住你的前代就此推开:“不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这时候的悟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在想,就已经会露出这般悲伤的表情了。
明明现在你就在他的眼前呢,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在一通操作之后,总算是在躲避五条悟的怀抱这方面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你并没有急着将自己方才张开的无限收回,而是向正端坐着的乙骨伸出手去,作出了如下的邀请——
“总之,乙骨君还是留在咒术高专,努力解开里香的诅咒吧。
“作为五条家的……另一位家主,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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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眼前这位五条小姐与他的班主任老师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此时此刻正与中村哲也一同走在他们身后,而前方的两个人在一通交谈过后,他不怎么敬爱的恩师甚至笑眯眯地牵过了对方的手,简直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中村先生,那位五条小姐究竟是……”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样向中村哲也发问了。
后者揩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斟酌许久过后才回答他:“呃,他们的确是那种关系。但我现在是五条小姐的辅助监督,所以……”
所以他不会回答更深层次的问题了!否则简直是对不起他此时此刻领在手中的高薪。
乙骨了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知晓自己不应该随意乱看与到处八卦。而走在他们两个前面的你则是冷静地开了口:“我这段时间就暂且借住在中村先生家里了。”
“为什么不和我去公寓住?我在外面也有租住的房子。”
“这不一样的,悟。我有一些……很私人的事情要处理,在事情办好后我就搬过去和你一起住,这样行不行?”
五条悟看上去还是颇为不满的样子,连往日里总是耸立着的雪色碎发都有点蔫了,无精打采地垂在他的主人头上,显得颇有几分滑稽。
你倒是想出了一些能够为大猫顺毛的办法,故而你拉着他向前跑了好几步,一路小跑到中村哲也停靠在车位上的轿车旁,确认走在后面的中村哲也和乙骨忧太看不到你们的行踪后,这才微微踮起脚来,另一只手绕到大猫的颈后,将他向下压。
“亲一下就答应我吧?”
一个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了五条悟柔软的唇瓣间,偷到了腥的大猫却不满足。他这一张俊美的脸直直地压了下来,下一秒就含住了你的双唇,含糊不清地道——
“这可是你说的!”
第112章 才不要和他相见
你坚持要留在中村哲也家中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你想要有足够的自由来为你的剿灭咒灵计划添砖加瓦。现在已知的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你的确拥有吸引咒灵前来的体质,以及你的确已经向现如今的五条本家宣布了你自己的存在,并且他们视你如同家主一般,向你开放了许多权限。那么对于如今的你而言,剿灭因你而来的这些高级咒灵,便成了很容易的一件事。
这本来就是你应该担负起的责任,这一次拥有完整记忆和能力的你,不会再因此而逃避了。
“中村先生先回去吧,这附近有个咒灵让我很在意,我要去看看。”
你对中村哲也如此开口了,心下略略庆幸,好在五条悟还要照顾乙骨与真希,无法与你一道回去,不然你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前代解释这种种因缘际会究竟是为何。
中村哲也还是犹豫:“这样真的可以吗?果然还是让我接送会比较……”
“没关系啦,你先走吧——晚上我有点想吃厚蛋烧。”
既然你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中村哲也自然明白你的意思。他伸过手去为你拉开车门,郑重道:“那今晚的晚饭就是厚蛋烧和秋刀鱼了,还请多多注意自身安全。”
“我会的。”
你向他微微一颔首,便拉开车门走下车去,蔷薇色的身影拐入一条小巷之中,在确认四下无人过后,这才动用苍的力量,令自己稳稳地站在高楼之上。你安静地伫立在城市的顶点,百米之内的咒力都无法逃过你的眼睛,而一抹令你永生都无法忘记的咒力正盘踞在你脚下的不远处,这让你不由得将目光紧锁于那人身上,久久未曾松懈。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啊——他不是很讨厌普通人吗?怎么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之下带着养女们逛街的。
高处不间断的风频繁掀起你和服的振袖,发出并不悦耳的噼啪响声,白绢后你的眉头紧锁着,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捕捉到了这样的景象——在冰淇淋店之前,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正微笑着向自己的养女们递去店员刚刚打好的冰淇淋蛋筒,而在他身后等待的两个养女正摆出一副亟待关爱的乖巧模样,这副假模假样的温情落在你眼中,甚至令你感到有些恶心。
你本就没觉得自己会已然将这些前尘往事尽数放下,或者退一步来讲,至少不会在看到这样的画面时如此应激,但你错了。在亲眼看到的瞬间,你还是很难不去让自己的内心产生怨毒的情绪,因为他们现如今所展露出的温情表象,是建立在你的血泪甚至你的生命之上的。
不提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的话,他也的确是险些断送了你的性命啊——若没有中村先生的怀表作为缓冲,你现在怕不是已经身处九泉之下了,哪里还能就这样站在五条悟的身边、亦或是这高楼之上?
你向后退去一步,木屐的鞋底踩在砖石之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这声响动仿佛从复仇女神的脚下唤回了你的神智似的,你立刻就握紧了拳,在对方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你的存在之前,让苍蓝色的咒力于指间凝结,当即便逃离了这面天台。
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何意,是单纯地带养女们来品尝冰淇淋?还是为了那咒灵而特意前来?
……算了,你对他做出这个选择的理由并不感兴趣。现在还是赶快去祓除那咒灵比较要紧,你能隐约感觉到,对方已经在逼近人流中心了。
你的脚尖不断地点在屋顶之上,蜻蜓点水一般飞快地掠过各个建筑物的屋顶,轻盈得像是一只灵巧的燕子。你的目的十分明确,在这双眼睛的帮助下,你很快就来到了近郊,也即那咒灵的正藏匿着的窝点。
看这咒力量……称它为特级也不为过呢。如果任由这样的咒灵流入市中心,那么东京可真是要遭殃了。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
你回忆起上午时分五条悟的下帐方式,比好手诀后低声吟唱出声,立刻就为四周布下了一道精密的帷帐,这才安心走入帐内寻找咒灵的踪影。你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故而帐内的低等咒灵都小心翼翼地藏在它们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角落中不出来,而你的火眼金睛总能将它们一一发现,指间流转出的丝丝缕缕的咒力在下一秒就将它们一一祓除。
“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躲藏藏的了。”
你分外平静地开了口,在短暂的吟唱过后,立即将指尖的苍弹了出去,高密度的咒力波在碰触到对象的瞬间,就把周遭的建筑物破坏了个彻彻底底,这里在你的一击过后,彻底沦为了一片废墟。
今天的火气的确有些大,不过你想这并非是你的问题。
你做了个简单的深呼吸,结合你从前的经历来看,似乎你总是会在入夜之前的逢魔时刻祓除咒灵,而在多年后的未来,还没有彻底夺回掌家权柄的五条家主只被允许在这段时间之内出门。
记忆开始变得混乱,感觉头很沉重,太阳穴仿佛有绵绵的针刺感,时不时地就会痛上一会儿,将你的思绪全部打散。你的脑内一会儿出现穿着和服一脸严肃的十四岁的自己,一会儿又出现定格在十六岁的自己被夏油杰亲手杀死的景象——尽管后者在进行的途中并未能将视力尽数归还给你,但那份痛感长久未曾散去,就像丝毫不起眼的灰烬从前也是凶猛燃烧着的火焰。
蠢事做过一次就够了,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杀死自己了。
更加耀目的苍蓝色光芒在你的指尖闪耀着,这层光亮几乎要将昏暗的帷帐内整个照亮成白昼。你微微翘起唇角,心中无比确信你能够以这一击彻底击溃那咒灵,然而在你真正这么做时,却发现你此行原来是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有一只无比庞大的咒灵在你将咒力的光波朝目标扔去时,拦截在了你们的中间,你的咒力立即将其打散了,所发挥出的余波激得你方才制造出的断壁残垣看上去更加可怜了些。
有人在你方才因记忆混乱而头痛的空当,率先进入了你所布下的帷帐。
而所前来的这个人,你明明就知道他是谁。
你不得不承认,在夏油杰进入你的帷帐之后,你本次的任务目标就改变了。你这次前来是想要祓除这只因你而来的咒灵、不想让追寻到这里的高阶咒灵伤害到无辜的术师与普通人,但相比之下,你更不想出现在夏油杰面前,就算彻底将手头的烂摊子丢下,你也不想和他有哪怕百分之一的相见的可能。
在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你无法告诫自己不去回忆他,无法控制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去偏向他。如今你好不容易才疗好自己心上的伤,你不容许任何人重新揭开你的伤疤,哪怕是当事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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