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谢归渊。
他已经起身,薄唇轻启:“皇上,好了。”
皇上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喝了一口,五官先是痛苦地拧在了一块,随即舒展开来,一脸的飘飘欲仙。
颓废疲累一扫而光,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珠凸出,说话时好像毒蛇在吐信子。
“十七,考虑得怎么样啊?朕的恩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他胸有成竹地说。
谢归渊垂着眸,面孔淡漠,袖中的手慢慢攥紧了。
姜恬有多畏惧他,他很清楚,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能摆脱他,她必定会答应。
皇上若再做得绝些,马上为她张罗一门亲事,那便是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谢归渊本以为他不会在意姜恬的去留,可一想到她的回答,心口就盘桓着戾气,甚至对皇上都起了杀心。
他离自己这么近,以自己的武功,想杀他轻而易举……
“多谢父皇厚爱,儿臣的确有一事想要求父皇。”
皇上眼睛一亮,得意地瞥了谢归渊一眼,同姜恬道:“速速说来!”
姜恬看向他,真挚地道:“儿臣想搬到掌印大人府上住。”
皇上的笑意凝固了,连药都不吃了:“……你说什么?”
谢归渊狭长的眸子,同样抬了起来,眼底划过一抹困惑。
他很确定自己没幻听,可是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选择?
姜恬也是临时起的意。谢归渊失宠,皇上是个大昏君,丽妃还虎视眈眈……宫里已经不是个好住处了。
若不是她现在能力有限,她甚至想把池良娣也捞出去。
她笑着同皇上说:“儿臣想搬去谢府住,还望父皇成全。”
皇上的脸色变得铁青,手里的碗都差点砸了。
“你确定你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不该求朕放你自由么?谢归渊一个太监,你有什么可死心塌地的?
“儿臣确定。”
“好,好好。”皇上被气得心口剧烈起伏,“朕就成全你!”
他冷声说:“谢归渊护驾不当,把印鉴交出,在谢府中好好反省!没朕的命令,不准踏出谢府一步!至于十七,把你的东西收拾干净,和他一块滚!”
“儿臣领旨。”
“臣遵命。”两人齐声道。
皇上震怒,秋猎是进行不下去了,当天下午,就班师回朝。
他不想看到谢归渊和姜恬,因此他们两个坐车走了其他的路,一道随行的只有肖昨和春兰。
小路崎岖,姜恬被颠得屁股都痛了。
谢归渊换了身干净的黑衣,坐在她身侧,看向她的眸光,漆黑晦暗。
“肖昨,慢些。”谢归渊淡淡吩咐。
这下本来就不快的马车,更是半天才挪动一段,好在没那么颠了。
“掌印为何这样看我?”姜恬明知故问。
谢归渊眯了眯眼,问她:“为何不顺着皇上的话说?”
姜恬无辜地眨了眨眼,装傻:“我顺着说了呀,这不是要搬去谢府了吗。我对宫外不熟,以后还得请掌印多多照顾了。”
谢归渊没被她糊弄过去,“皇上有一点说对了,错过了这次,你等不到下次了。”
在她身上折戟,皇上就算想教训他,也不会再选择同样的手段。
姜恬正色道:“我本来也没想等下次,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意。”
谢归渊头一次感觉自己看不穿她。
她是害怕被自己报复?亦或者怕自己的敌人对她下手?
……总不可能是舍不得他吧?
谢归渊愣住。从赐婚那日开始,她与自己周旋了那么多次,犹如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他从未真正地抓住过她。
现在,他在她的眼中同样看不到迤逦的情意。
理智上,他应该把这个猜测否定,可情感上,他竟然止不住顺着往下想……
他现在失了势,仇家必定蜂拥而上,想要趁他病,要他的命。
在旁人看来,他很有可能再不复宠。
这种时刻,她却对他不离不弃……莫非自己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心中坚实的冰层,悄无声息地破开了一个缝,有种子在其间萌芽。
自十五年前巨变,谢归渊此生鲜不冷静的时刻。
此刻,他放任了内心的冲动,靠近了姜恬。
他抬起她的下巴,视线顺着她的眼睛,移到浅色唇瓣,声线低缓诱人。
“那公主在臣这里呢,想要什么谢礼。”
第31章
姜恬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心跳再一次失衡。
身体本能要后退,但后面是车马车壁,已经退无可退。
她指尖紧张地揪住了一角,目光躲闪,口干舌燥地说:“掌印谢我做什么。”
“如此危急关头,公主对臣不离不弃,不该谢么?”
说话时,他的视线还萦绕在她的唇上,如有实质,似下一秒就会亲下来。
太暧昧了,心脏噗通噗通乱跳,鼓点一样敲在她的耳膜上。
她没顺着皇上给的台阶下,一方面是不想屈从于这个暴君,另一方面便是她知道原书的剧情。
五皇子一事,根本就不可能扳得倒谢归渊。不说别的,皇上还被他的五石散控制着呢。
在大反派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人,往后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她是傻了才这样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和她摊开来说,连姿态都放低了。
她思绪纷乱,一会儿觉得该和他客套客套,一会儿又觉得吹捧他一下比较好。
最要紧的是……他能不能先离她远点啊?
姜恬缓缓抬眼看他,笑得颇为不自然:“掌印,你且容我想想。”
谢归渊漆黑的瞳孔凝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好。”
他的身子慢慢退开,压迫感减轻,姜恬心里正要松口气。
忽然,车轮驶进了一个坑里,带着整个马车一倾斜,她身子颠了颠,没有保持好平衡,向前栽去!
谢归渊还没完全退开呢,低头看这边的动静,她一个没刹住,扎进了他怀里不说,唇还直接和他的嘴撞上了!
姜恬:“!!”
即使是之前她中毒,两人也没有双唇相接过。
此刻谢归渊扶着她的腰,她脑子嗡的一声,一切的感官都好似消失了,只余唇上的触感。
她第一反应是软,有点干燥,不像是他的手指那么冰,反而是温温热。
第二反应是感觉到了他的鼻息,轻轻地扫在她的鼻尖,酥酥麻麻。
本来就乱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她半边身子都麻了,雪色的肌肤迅速涨红。
似乎过了一年那么长,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她心弦巨颤,伸手把谢归渊给推开了,自己的身子也猛地向后撞去,要不是他的手垫在她的腰上,肯定会撞得很痛。
姜恬满脑子都是“亲了亲了亲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又羞燥又害羞又无地自容地看着谢归渊,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谢归渊的面色依旧平静,唯独两只眼眸潭水一样深不见底。
他始终看着她,就连退回到比较安全的距离,目光也没有移开。
姜恬被他看得更不自在,恨不得从车底下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又见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在自己的薄唇上点了点。
画面的冲击感太强,姜恬倒吸一口气,快不能呼吸。
“所以这就是公主想要的谢礼?”他如是问。
姜恬哑然:“……”
什么啊!是马车忽然颠了一下!再说了,要不是他非靠这么近,她根本不会撞上去!
“公主觉得够么?”
姜恬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刺激的话来,忙慌里慌张地开口:“够了!太够了!”
谢归渊“嗯”了一声,眼里似有遗憾划过。
你这反应是不是不太对啊?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
姜恬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满腔的牢骚无处发泄,只好隔着门板,对赶车的肖昨和春兰说:“你们当心些路上的坑!”
两人不知道车里面发生了什么,忙恭恭敬敬地回:“遵命,殿下。”
姜恬尴尬得都快烧起来了,索性闭上眼睛,靠在垫子上说:“我困了,要休息一下。”
谢归渊含笑:“好。”
之后一路无话,姜恬也没睁眼。
起初她感受到谢归渊在看她,怪不自在的,后来马车摇摇晃晃,她真的困了,坠入了梦乡。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睡得始终不踏实。
直到她身子向下倒去,落入了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蹙起的眉心才一点点舒展开来。
谢归渊避开她的伤口揽着他,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向下,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不过蜻蜓点水的一碰,他同样感受到了温软,还有馨甜。
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竟然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此刻……还有低下头,衔住她唇的冲动,他困惑地挑了挑眉。
回过神时,他竟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她许久。
*
马车在谢府停下后,姜恬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她先是想到了那个意外的吻,睡得红扑扑的面颊顿时烧得更加厉害。
慌乱地往四周看去,还好还好,马车里只有她和春兰二人。
她问:“掌印呢?”
春兰回道:“刚刚下车了,他让奴婢守着您。”
姜恬小声嘟囔:“不在就好。”
春兰扶着她坐起来,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到谢府了?”
“是的。”
“等我缓缓,咱们再下车。”
“嗯嗯,是不是披风太厚了,您的脸好红。”
姜恬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身上盖着谢归渊的黑色披风,宽大的布料将娇小的她包裹住。
哪怕他没在车内,存在感还是如此强烈。
她的心头动容,陌生的情愫浮现。伸手想将披风拿下去,触碰到后,却鬼使神差拢紧了。
春兰歪了歪头,怎么看怎么觉得公主怪怪的,似有满腔的少女心事。
“殿下,”春兰眼睛一亮,小声问,“您是不是有些喜欢上掌印了?”
姜恬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瞪大眼睛说:“当然不是!你在胡说什么?”
他们是纯洁的上司和员工的关系!
“啊……看您随掌印回了谢府,奴婢还以为……”
“你想多了!”为了老板分忧解难,不正是员工该做的吗?
春兰连连称是,没敢点出姜恬情绪的激动。
当天晚上,姜恬就在谢府住了下来。因她身上有伤,谢归渊给她安排在了他的隔壁,一个人住。
皇上下了禁足令,所以谢府的前后侧门全部紧闭,谢绝所有来客。
当然,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敢来拜访他。
姜恬躺在床上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已经很久都没帮谢归渊暖床了……这也算是一种升职加薪了吧?
第二天,姜恬洗漱换药后出了门,迎面碰上了谢归渊。
他一席黑白配色的长袍,宽肩窄腰大袖,胸襟以金线点缀银杏叶刺绣,与深秋时节相得益彰。
她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如今失宠,不需要去宫里当值了。
“殿下。”他率先轻颔首。
“掌印,早。”
经过一晚上,再看到他没有那么尴尬了,她笑着同他打招呼。
“来用膳吧。”
姜恬点头跟上:“好。”
往前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想:他们两个怎么有种在过日子的感觉……
用膳时,谢归渊询问了她的伤情,姜恬如实回答:“多谢掌印的药,已经好了一半了。”
她早上看的时候,惊讶得不得了,没想到古代也能有效果这么好的药。
一旁的肖昨欲言又止。能不好么,那药价值连城,掌印手里也就这么一瓶,竟然给她用了。
谢归渊完全没有把这事告诉姜恬的意思,淡淡嗯了一声,又问:“今天计划做些什么?”
姜恬干笑了下,心说:躺着,吃零嘴,看话本。
“好像也没什么事……怎么了吗?”
谢归渊抬眸看她:“在猎场的时候,那头烤好的鹿,公主一口也没吃到吧。”
提到这事姜恬就来气,面色生动鲜活极了,“是啊!馋了我那么久!谁能想到出了五皇兄那档子事,可真是无妄之灾!对了,抓到他了吗?”
“没有。”谢归渊说,“我猎到了不止一头鹿,如今有了空闲,让厨房重新烤制吧。”
姜恬有点嫌麻烦,想拒绝,和谢归渊对视一眼,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也没吃到,提起这事,不会是想吃吧?
她肯定不能直接问,好像说他馋嘴似的,多不给他面子。
所以她试探着说:“行,那我白天配制烧烤料,咱们晚上吃?”
谢归渊矜贵地启唇:“可以。”
答应得这么痛快,果真是他想吃!姜恬低下头,水盈盈的眸子里盛了笑意。
没人打扰,姜恬的烧烤料很快配好,晚上厨师在院中生了炭火,把处理好的鹿腿串上,慢慢烤制。
待烤好后,厨师片了一盘肉,呈给了谢归渊。
至于姜恬,她还伤着,需吃得清淡些。
她见谢归渊执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口鹿肉,放进了口中,细细咀嚼。
“怎么样,好吃吗?”她期待地问。
谢归渊喉咙一滚,把食物咽下,开口道:“不错。”
如此高的赞赏,让姜恬心里一喜。
“其实吃烧烤的时候再配点酒更好。”
谢归渊看向肖昨:“取酒来。”
肖昨手脚麻利,捧了酒坛放在桌上。谢归渊亲自启封,酒香顿时弥散开来。
姜恬没穿越之前,时常会小酌两杯,闻出了这酒品质极佳。
谢归渊拿起酒坛,给他自己倒了一碗,姜恬小馋猫似的舔舔唇,把她的碗也递了过去,试图分上一点。
男人扫了她一眼,笑起来:“公主也想喝?”
她捧着碗,眼巴巴地点点头。
他却话锋一转:“不给。”
第32章
落差太大,姜恬没忍住,瞬间垮起了个小猫批脸。
不给还来诱惑她,逗她玩儿呢?
谢归渊笑意更盛,推了一旁的茶壶过来,说:“你只能喝这个。”
姜恬也知道自己有伤在身,谢归渊能准她喝酒就怪了,于是扁扁嘴,妥协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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