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从医院回去后,贺屿薇找到墨姨,她说下一次休假的时候想出门。
“如果去超市买日用品的话,你可以和小钰一起去山姆,她明天调休。”墨姨说。
小钰是家里的营养师和厨师,岁数也不大,地位比“佣人”高。但两个女孩子每次见面,目前依旧只是彼此点头的平淡关系。
余家的佣人们这一点特别好,不会拉帮结派,也不会故作热情。她除了照顾好余哲宁,不用和任何人处理关系。
贺屿薇迟疑了一下:“超市里应该没有卖我想要的东西……”
“你买什么啊?”
要买的是冥品,她每个月都习惯给爷爷奶奶烧纸钱。
墨姨听了后脸都白了:“我的小祖宗!你买了纸钱后打算在哪儿烧?家里千万不能烧这个,哎呦,你等我哪天休息,开车带你去旁边的道观里烧吧。那里有炉子。”
贺屿薇对此也没有意见,感谢后转身离开,却又被叫住。
墨姨问是否需要买其他东西。
她干脆地摇摇头。
余家配置的佣人房里,生活用品准备得颇为完善,从洗发水、沐浴露、身体乳到梳子牙刷,每一样用品比她原先用得更高级。
除此之外,她每天也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料,余家给她发了两套换洗的工服,脚上还穿着余温钧之前送的鞋子。贺屿薇是不觉得有去超市采购物品的需要。
“哎,女孩子家家的,不是总是爱买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像是袜子、内裤之类的?你上次不是还问过我这事?”
余哲宁因为腿部受伤,目前穿的是一次性内裤,每天扔掉。贺屿薇觉得实在很方便,她鼓起勇气问墨姨一包需要多少钱,墨姨当时没回答,只是冷着脸塞给她好几包,也没提钱。
墨姨也有一个女儿,余温钧帮着给安排到香港读高中,而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实在忍不住母爱发作。
“话说回来,你生理期的卫生巾够吗?”
贺屿薇低着头。
她已经九个多月没来大姨妈。
不过,贺屿薇对这事有强烈的解脱感,觉得又省事又省心。
墨姨简直不可置信。
“就不怕子宫早衰吗!我带你去道观的时候,顺便带你去看看中医!不仅仅是你,小钰的生理周期也不准,还爱吃凉的甜的!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现在不注意身体,到老了,哼,有的是罪受!”
贺屿薇盯着地板。
她这副躲躲闪闪又不情愿去的样子,却让墨姨越发想掌控局面,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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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人,上上下下都颇为雷厉风行。
墨姨在一个周日开车带贺屿薇去了道观,顺便看了中医。中医给她开了20天的药,分煎好的黑色药汁装在真空袋里,只需要每次饮用前回来加热。
名医的看诊费就需要400,而这一疗程的药费也不便宜,加起来居然要一千多。墨姨直接帮她付的药钱。
贺屿薇回到房间后把中药药方收好,再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人民币。
这是之前在农家乐工作攒下的工资。不像丽丽,平时爱买零食和网购,贺屿薇的各种欲望很低,她在后厨的工作时间短、工资也不高,却也有微薄的几千块积蓄。
贺屿薇数出药钱,想起墨姨曾说在余家端任何东西都需要用托盘,突然玩心大起,就把钞票放在托盘上,准备端给墨姨。
她偶尔也想调皮一下。
余温钧每次回来是乘坐电梯,但也有罕见的想走楼梯的时候。
今天港股的行情不错,他抛售了个人名下的一部分股票,极其丰厚的一笔现金流入帐,两家私人银行顾问打电话来问是否需要入境消费。
余温钧在很年轻的时候曾在赛车赛马赛艇乃至拍卖行的艺术品上投入重金,不仅订私人飞机,在这所别墅的重新翻修装修也颇为重视,甚至又花了7百万买了一棵古树。
也就是那一段挥霍无度的时间,栾妍觉得他不可理喻。
两人岁数原本差距就大。在女高中生眼里,他身上有各种世俗气味,可是很公平说,余温钧也根本就不介意小孩怎么评价自己。
和栾家订婚前,他确实刚和其他女人分手。
余温钧从来不是执着的男人。
一件事结束,只意味着另外一件事可以开始。有雄厚律师团帮着处理婚前协议,而金钱,不仅仅是享乐的手段或再生产的原料,更像是发挥想象力的工具。
他对拥有一个未婚妻的态度,亦是如此。
当栾妍跟余哲宁抱怨他们的婚约,而弟弟在冲动之下跟她表白,余温钧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觉得惊讶和无语,却也仅仅只是“嗯”了声。
余温钧告诉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孩儿:“你俩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做。我来配合。 ”
原本以为,这俩人中的其中一人会要求自己解除婚约。他会顺势答应,再负责解决之后的纠纷和问题。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发展。
余温钧垂下眼眸,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除了戴表,他的手指上干干净净,没有戒指。
快三十多岁的想法和曾经又有不同,至少,余温钧的身家又因为海外市场而翻了一倍。
包括“二哥”,这个原本是叔伯讽刺他是懦弱父亲的大儿子却又不堪重用只能当万年老二的称呼,如今也只有少数人敢当着他的面叫。
余温钧曾经也有过冲动的想法,如果有一天真烦了,就把这个曾经占地面积惊人但同时需要各种维护的宅邸留个两个弟弟,他去南非做生意和生活。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冲动做一件事了。
“给哲宁的大学资助一项实验室基金吧,以香港的公司代表董事出面。”余温钧吩咐李诀,“再捐点零头给企业内部的慈善基金会,但绝对不要多。”
今天,只有李诀一人跟着余温钧的身后。玖伯派去处理另外的杂事,并去裁缝店为他取新的定制西装和衬衫。
两个男人的步伐很快,从楼梯走着走着,就正好看到了贺屿薇端着一个托盘跑出来,她惊慌地在他们面前顿住脚步。
李诀每次看到这个小保姆都觉得碍眼。
余家的佣人们素质普遍很高,训练有素,轻手轻脚。这个新来的小保姆就成了异类,像个灰色的哑巴家雀,从来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过长的头发垂在眼前,肩膀也总是抽缩着。
而此刻,他眼尖地看到贺屿薇托盘上摆着的一沓人民币,加上她畏缩的肢体语言,真的很像个小偷。
李诀看了眼余温钧的脸色,就把贺屿薇叫过来问怎么回事。
贺屿薇稍微扫了一眼余温钧的裤腿,不敢看他脸。
那位兄长顿住脚步,但通常不会主动说话,有事总让李诀询问。
刚开始,她觉得这人是顶傲慢的古怪个性。但想到这位兄
长动过脑科手术,她的目光又有点同情。
贺屿薇老老实实地说是拿钱还给墨姨的,对方垫付了中药费。
李诀问:“喝中药。你怎么了?”
贺屿薇想到别的方面。
曾经在后厨打杂工,大厨带她去卫生所办过什么一个健康证,说是从事餐饮行业人员必须要办的证,还抽过血什么的。余家如今要她来贴身照顾余哲宁,千万不要以为她有什么急性传染病。
她连忙澄清:“我很健康,吃的是治疗月经不调的药,不传染别人的。墨姨带我去看中医抓药,我必须要还给她钱。”
李诀目前是单身男青年,听到这过于坦荡的自白后直接噎住。
除了他,剩下两人的脸色都没有变。
一个是觉得自己在说真话。另一个是听到真话后的平静。
余温钧面无表情地说:“李诀,你去保障一下。”
他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贺屿薇忍不住给他让路,随后才能凝视余温钧一闪而过的侧脸,和背影。
她心想,果然表情也很少呢。
而且,余温钧今天穿的是粉白两色方格的衬衫,中间穿插着银线,优雅中却也有十足十的浮夸和花哨。
唉,真是一个搞不懂的家伙……
一转头,她看到李诀在瞪着自己。
贺屿薇赶紧说:“那,我先下楼……”
李诀举了举手机:“没听到刚才的话?把钱拿回去吧。我已经跟墨姨说让她把你这笔中药钱算入家里日常的开销里。”
原来,余温钧嘴里的“保障”,是代表他会把贺屿薇抓中药的钱也一并掏了。贺屿薇下意识想拒绝,李诀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示意这事讨论完了。
“别分心,好好照顾哲宁少爷!”
他再瞪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上余温钧。
贺屿薇回到房间后,坐立不安。
在她的心中,余温钧送的鞋算是工鞋,余温钧拿的手机算是工用机,但是,余温钧还要报销中药费就说不过去了。毕竟,她的生理期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贺屿薇焦虑地看看床头的闹钟,个人休息时间要结束,她需要去余哲宁的房间帮忙,李诀这么说了,那药钱给墨姨她肯定不会要,可她不敢跟那个曾经绑架过自己的李诀多说话。
思来想去,她决定找来一个信封,将现钞放进去。
等自己从余家离开的那天,把这笔钱和信封一并留在余家吧。
贺屿薇暗自想,除了余哲宁,她还是挺怕余家的其他人。尤其是余温钧。
那么,她还是和他平常少打照面比较好。
第12章 台风
上次争执,似乎没有给余温钧和余哲宁的关系里留下阴影,每隔三天,都会来套房探望弟弟。
但这个兄长很忙,也只是公务性地问两句,从来不在弟弟的房间多待。
贺屿薇每次都提前躲开。
据小钰说,余温钧偶尔还会过问余哲宁吃什么,家庭医生也会直接向他汇报余哲宁的养伤近况。
这一座奢侈且巨大宅邸的日常开销,据说都是由那个古怪的花衬衫男人从他十几岁就独自供养,这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
余龙飞和余哲宁的岁数差得不多,从小打打闹闹,直呼彼此大名。他们共同出口喊的“哥”,也只有一人。
余哲宁几乎绝口不谈论余温钧,反倒是余龙飞,特别喜欢把他哥的事挂在嘴边。
自从余龙飞上次在门口和贺屿薇逗了几句后,他就变得很喜欢惹她。每次去探望余哲宁的时候,都会开几句贺屿薇的玩笑。
老实说,贺屿薇也同样很不擅长应付这一位喜怒无常的漂亮卷毛少爷。
她最喜欢的,还是待在余哲宁身边。
这两天,余哲宁会喝一杯薄荷绿的水,据说是电解质什么的会促进骨骼康复。
余龙飞每次来余哲宁的房间,也吵着要一起喝。
他还提出过分要求,比如,要求贺屿薇嘴对嘴地喂自己。
她全身僵硬地后退。
“你能不能别总烦人家?!”余哲宁在这个时候绝对会主动帮她解围。
余龙飞便无趣地摸一下鼻子:“唉,小保姆你好绝情,你只喜欢哲宁,都不怎么搭理我。我给你取个外号,嗯——以后就叫你盆栽姐吧。”
贺屿薇只是继续装聋作哑。
三楼住着余哲宁和余龙飞,而余哲宁打游戏和上网课的时候会戴头套耳机。除了余龙飞来的时候,房间里总是异常宁静。
贺屿薇在这种时候会想到,她曾经也体验过这种安静的时光,没有水电的房间,无法动弹的父亲,煤球炉燃烧时会发出一种蚂蚁爬过绸缎般的细碎声音。
宇宙里只能听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心跳。她在那时候,养成了背英语字典的习惯。
“……喂,屿薇?”
有人在叫自己,贺屿薇如同惊醒般从椅子上跳起来。
原来,窗帘没拢严,一抹刺目的阳光照射着余哲宁弯弯的桃花眼里。
这些日子里,贺屿薇和余哲宁的关系在无形间变得亲密了很多,有的时候,他只需要一个简单命令,她就立刻完成要求。虽然,他们两人依旧很少交谈什么私人话题。
贺屿薇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舒适。
她很难像余家人那么自然地称呼余哲宁为“少爷”,而余哲宁每次让她做事,都会咳嗽一声或用抱歉的语调。他们还尽量像同学那样自然地相处。
“还晒吗?”贺屿薇回头。
余哲宁道谢后,目光扫过她刚刚放下的英文字典。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贺屿薇不敢再分心。她把一杯插着吸管的冰水放在边桌上,专心地陪伴在他身边。
他大概感受到她的视线,抬起头。
女孩子立刻双眼发亮,等着他有何吩咐,比如端水、拿食物或拿书、扶着上厕所之类的。
余哲宁迟疑会,便说:“我下午去一楼看电影,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和我一起。我打算重新看《哈利·波特》系列的电影。”
贺屿薇看过哈利·波特的书,这是讲英国小魔法师的故事,但系列的电影只看过第一部 ,还是在课堂上英语老师放的。
除了学校组织的爱国电影,她这辈子就没怎么去过电影院。也没有同学或朋友约她去看电影。
别墅的地下一层多媒体房间有巨型屏,据说是专供余哲宁看电影的,贺屿薇每次仅仅是扶着他下楼,然后就站在外面发呆等待。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电影吗?”贺屿薇问。
她虽然照顾余哲宁,但日常行事总是很小心,不想轻易入侵对方的领地。
“当然。”余哲宁随便地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话,你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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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的冬日午后,正好是看电影的好时机。
最开始的时候,贺屿薇很在意余哲宁就坐在她的身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实在令人很难投入剧情。
但,黑暗的环境让人放松。
眼前的那一个奇诡新鲜的魔法世界抓住她的眼球,忠心耿耿的同伴,还有主角的各种奇遇,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很快就忘记自己身在余宅,需要照顾余哲宁。
等放映结束,演员表字幕滚动的时候,贺屿薇才深呼吸一口气,回到现实。
她和余哲宁对上视线。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长睫毛闪动着,仿佛能扇到别人心里去。
贺屿薇仿佛被蛊惑,她张口就问:“——你,没有朋友的吗?”
余哲宁正准备喝水,噗嗤呛出来。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受伤的这段时候,好像都是自己待在家里,除了上大学的网课,每天能说话的人,也就是余龙飞还有我。”贺屿薇慌乱地解释,“会不会觉得无聊什么的。”
在她的贫乏想象里,余哲宁决定应该也过着像《哈利·波特》电影里那样多姿多彩、如同魔法世界里的神奇幻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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