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哲宁今晚邀请的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那帮人,家境都不错,他们吵吵闹闹吃完烤肉,要再续上蛋奶酒的时候发现找不到墨姨了。
小钰通过对讲机联系,知道泳池那边出事了。
余哲宁随口问情况,对方含含糊糊说有人掉到泳池,被余温钧撞见了,此刻他正在对家里人发火。
余哲宁不以为然。
这是余温钧日常非暴力教育弟弟play里的一环——说教。
余龙飞兴致大发时总会带女人回来家里参观,而其中,他最喜欢带着她们去那个如同教堂般圣洁的地下泳池,收获惊叹一片,再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泳装party。后来,余温钧怒了,直接严令余龙飞不能使用泳池,这才了却纷争。
大概半小时后,墨姨匆匆回来。
她面色苍白,但鱼尾纹皱着,眼睛里有几分气愤,只说泳池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让他朋友下去玩。
余哲宁心中升起疑窦。
没人注意的时候,他让墨姨走近说话。
墨姨平了平气:“也没什么,龙飞少爷把贺屿薇推进泳池里了。”
余哲宁已经很久没去过专属五楼。
即使是他和余龙飞去五楼也需要兄长的许可。而在五楼的佣人房门口,家庭医生刚刚为贺屿薇做完检查,此刻走到余温钧面前说:“呼吸道、气管和肺部都通畅,脉搏平稳,体温也很正常。观察8个小时,呼吸和体温正常的话就没有大碍。”
余温钧说:“脚踝怎么样?”
“脚?”
“前段时间,她的脚扭伤了。”
医生之后又走进去检查她的四肢,贺屿薇此刻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而余龙飞也换好衣服重新走上来,余哲宁一下子揪住他,把他推到墙上,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余龙飞也怒了:“滚你妈的!”
刚才被踹下泳池,就因为救人,他整身的昂贵西装、手表、皮鞋,连带着手机全都毁了。余龙飞心有怨气,虽然不敢违逆余温钧,但对余哲宁就没这么客气了。
“医生说她不是还活着吗?”余龙飞不耐烦地说,“就一个小保姆,又不是你的女人。”
余哲宁眼中闪
过怒火:“连我的保姆你都敢推。如果是我的女人,你还想怎么样?”
余龙飞根本不吃这套:“来啊,你来打我啊。想和我打架,哼,你另外一条腿还想要吗?爷给你踹折了!”
剑拔弩张的时候,余温钧在旁边沉声说:“你俩有任何矛盾,滚到楼下自行解决。”
他边说边把眼睛移到余龙飞的脸上。
在这道视线中,余龙飞的脊背顿时挺直,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哥,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
但余龙飞又噤声。
一旁的墨姨和玖伯表情都有点微妙。
在余温钧的字典里,绝对没有“不知道,不记得,不明白”这九个词,即使是弟弟们也不允许说。而且,他平生最恨狡辩的人。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往机关枪口上撞了。
“龙飞,不管你平日怎么胡搅蛮缠——天大的事儿,我都能想法子尽量替你摆平,唯独一样,你哥我也是普通人,不能让死人复活。何况,没人希望自己常待的地方有死人。我的话说明白了吗?。”
余温钧的语调很轻,余龙飞的背后有冷汗渗出,只能傻笑着说知道了。
余哲宁趁机用手肘猛击了他的腹部,在余龙飞痛苦的闷哼中,放开他。
余温钧的目光也再挪向另一个弟弟:“她人还活着。你要是不放心,今晚就把她搬到你的床上,你仔细检查检查。”
明知道兄长说话就是这一种调调,余哲宁的脸也还是一白。老实说,家里能承受兄长这种专制却极端恐怖怪脾气的人,好像也就是玖伯和那个小秘书李诀。
余哲宁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刚才的过程,是哥哥出手才救下贺屿薇的一条小命儿,可是,“谢谢”两个简单的字却好像无论怎么样都对兄长说不出口。
他长了张嘴。
余温钧却似乎知道他心意,只是略微拍了一下余哲宁的肩膀,目光重新锐利地看着余龙飞。
他的表情没有变,余龙飞却再次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立刻举起双手:“投降!降兵不杀可是哥你说过的!”
“道歉。”
余龙飞小声说:“跟谁啊?”
余温钧平静说:“今晚是哲宁和他朋友们难得的聚会,被你扫了兴,你负责向他赔罪。”
第14章 低压槽
贺屿薇发起高烧。
她从被强行带到余家的第一日起,就紧绷着心弦,但因为要照顾余哲宁而不能有片刻松懈。如今反而有种不管不顾的放松感,借着溺水直接病倒。昏昏沉沉躺了三天,整个人都像陷进细密的流沙里。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恢复意识。
墨姨扶她坐起来,贺屿薇还是头重脚轻,医生问一句,她就乖乖答一句,但其实对于溺水后的回忆已经不怎么清晰了。
胸口里萦绕着对余龙飞的恨意,随着体温的起起伏伏而消散。恐惧?有一点。恼怒?似乎吧。
这是一个总令人失望的世界。她平静想,自己不恨谁,但同样,也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喜悦和爱了。啊,不对不对,她唯一不怎么讨厌的是太阳。
橙黄色的太阳,即使照在断头台上都有一种脉脉的温情。只可惜,北方冬天的太阳很凉,像是不屑怜悯地面上的人们,要是她能去看看别的地方的烈阳和蓝天就好了。
有人坐在她身边。
贺屿薇抬起头,动了动嘴唇,余哲宁凑近一听,原来她轻声问他的腿怎么样。他垂着眼睛,低声说:“我好得很,你好好休息吧。”
贺屿薇抱歉地看着他。
余哲宁再说:“等我腿好了,我绝对会在你面前给龙飞一拳。你放心。”
她刚要说话,有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听说有人想要谋杀本少爷?”
余龙飞正笑吟吟地靠在门上。
他大步走进来,也不客气,进来后就先咣咣地把贺屿薇的衣柜全部地拉开,往里面打量着,随后啧啧两声:“就两件T恤啊。哲宁,每个月你的零花钱不少吧,怎么不给盆栽姐买点衣服穿啊?她这么尽心尽力伺候你,你光嘴上说谢谢,没用啊。”
余哲宁沉着脸想站起来,但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
余龙飞转眼再坐到床的另一边,他伸出手搂住贺屿薇,语重心长地说:“嗨,其实我特别冤枉。盆栽姐,你告诉哲宁,那天他只顾着和朋友聚餐,你一个人站在泳池边发呆,我好心好意地问你要不要买衣服,是不是?”
泳池有监控,能清楚看到是余龙飞推她入水的过程,但没录下他们的说话内容。此刻,余哲宁也冷笑两声:“别转移重心。”
余龙飞沉痛地说:“好了好了,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你就别跟我生气了——哲宁,你现在当个见证!万一哥问,就说我已经诚恳跟她道歉过了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美人儿,千万不要和人家计较嘛!”
余哲宁用力一把挥开他,余龙飞却搂得更紧。
贺屿薇病后虚弱无力,根本就挣脱不开,却听到他皱眉说:“她房间里怎么有虫子?”
余哲宁刚要骂他胡扯,却看到余龙飞松开手,从旁边的床头柜表面捏了一个黑点。仔细一看,真的是小虫子。
靠床脚的隐蔽位置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袋茄子干。这是贺屿薇从农家乐带来的食物,她曾试着交给厨房却被婉言拒绝。余家不吃来源不明的食物。
她只好放在床边,却不料里面生出虫。
“叫人来给她的房间消毒。”余龙飞嫌弃地抖了一下手,“那里好像还有一只。够恶心。哲宁给我个东西,我把它拍死。”
床头柜有本摊开的旧书,余哲宁便递过去。
那本被她常常翻阅的英文字典,就这么重重地砸在旁边的柜门上。老旧的线装书,因为被反复翻阅原本就脆弱,在反复敲击下很快散架。
满页的沁黄纸张,像雪一样铺着地面。
贺屿薇只看到地上散落了不少字典的纸页,但她并没意识到是什么,只是拼命挪动身体,尽可能地想远离余龙飞。
余哲宁也说:“赶紧从人家床上站起来!”
余龙飞哈哈两声先把字典递过来,再搂住贺屿薇的肩膀:“哎呦,我向来对平胸没兴趣。我比较喜欢丰乳。”
余哲宁二话不说用那本字典去砸余龙飞的头。余龙飞怪叫两声,随后握住余哲宁的手反击。
墨姨再过来送药的时候,两兄弟坐在贺屿薇床边隔着她本人打闹,嘻嘻哈哈的。贺屿薇的睡衣原本就松垮,夹在两个年轻男人之间摇来摇去,倒是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她赶紧走过来把两位少爷轰走。开始收拾地面的纸张,又问贺屿薇这旧书还要不要。
贺屿薇刚刚被余龙飞摇得几欲呕吐,此刻定睛一看,这是……自己日常爱翻的英文字典……
墨姨喂她喝水,水凉丝丝的,贺屿薇焦急地一口口地喝下去,随后要来胶水棒,哆哆嗦嗦的,想把散落的页面重新粘上。
墨姨看她那样子,叹口气说费这劲儿干什么,又忍不住教训说:“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让男人轻易进你的屋,坐你的床。”
她絮絮说着。面前的孩子也不反驳,但面色却越来越潮红,拿着胶棒的纤细手指开始剧烈地颤抖,随后跌落在被上。
墨姨一摸她的额头。
坏了,又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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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烧,来势汹汹。
贺屿薇把之前喝的水全吐出来,家庭医生给她挂了点滴。再次睁开眼是半夜,喉咙痛得要命,太阳穴肿得想炸开,但手脚又热。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想吹风,但怎么都推不动窗户。
一种无法扑灭的热度涌上,尤其是掌心,又烫又干,恨不得泡在冰水里缓解。贺屿薇想到,自己被抓到这所豪宅时,天台处有无穷无尽的冷风。
她像着了魔,一打开门,跌跌撞撞想往记忆中的露台位置走,但走着走着,似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
贺屿薇低头想绕过对方。
那人身形一动,又挡住她,她再往左边走,又被
拦住。
贺屿薇的头痛得抬不起来,在原地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像钟摆般摇晃,情不自禁地想抓住对方胸口的衬衫。
终于站稳了。
她张张干涩的嘴唇,却是问了莫名其妙的一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余温钧才懒得回答蠢问题,也没有伸手去碰她。
他沉声叫人,而当玖伯和李诀小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脸黑得像锅盖。接着,墨姨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她和玖伯一起把贺屿薇扶回卧室。
医生再次量体温的时候,墨姨守在旁边。小保姆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她掰开一看,那是一条丝绸的男士领带。最下侧用花体英文绣着wj。
与此同时,余温钧在专属衣帽间抽出一条新的定制领带。
他冷然想,病小孩的手劲儿还挺大的。
回酒店前,余温钧告诉墨姨一句:“后天早上再不退烧,就把她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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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回房间后就陷入昏睡。
墨姨从此却上了心,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还想出奇招,在贺屿薇的床前放了一个大海碗和盐巴,半夜两点沿着床逆时针地泼水,说要把贺屿薇的魂叫过来。
她信誓旦旦地说贺屿薇是被惊了魂。
余哲宁啼笑皆非,他在上午的时候坐在贺屿薇身边。
她还在睡,面容出乎意料的恬静,仔细一看,贺屿薇的左右脸极其对称,但嘴角永远微微抿着,有一股倔强之意。
他迟疑了下,伸出摸了摸面前女孩因为高烧的汗水反复浸湿而乱糟糟的头发。
贺屿薇这一次发烧不停地做着梦。
先是梦到自己还在农家乐后厨,洗不完的碗,好不容易干完活,碗又掉到池塘里。又梦到自己还住在四处漏风的旧屋里,有老鼠跑来跑去,随后又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在现实里正在生病,恍惚地想到曾经小时候病了,爷爷会用大手试探额头。而奶奶会给她做海带鸡蛋汤,里面加海米和焖子。
此刻有人摸自己的额头。
那一双手,不像墨姨的那么柔软。也不像爷爷的慈爱,但也是温暖的。
她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是谁。
与此同时,那双手迅速挪开。
贺屿薇的目光在反复对焦后,终于看到了余哲宁的面孔。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说什么。
余哲宁却有点狼狈,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笑着说:“再不好起来,你要被我哥送走了。不是答应过我,你要照顾我直到我的腿好起吗?”
贺屿薇看着余哲宁的白皙面颊,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旋即又闭上眼重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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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这几日的心情也颇为不快。
余龙飞向来爱胡闹,他基本上是持放任的态度,但余龙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贺屿薇推到自己经常使用的泳池里——这件事,说大不大,但因为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总归是要管一下的。
泳池出了人命,整个地方都要翻修,颇为晦气。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贺屿薇不应该在溺水后生病。她高烧期间,哲宁身边又没个使唤的可靠佣人了。
余温钧绝非是一个有耐心和怜悯的男人。
在他眼里,贺屿薇只是个能用的棋子,现阶段最主要的功能是照顾弟弟。他不会伤害棋子,但也不打算对棋子继续做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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