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钧掏出怀里手机,信号格只有一格。他皱皱眉,再拿出另外一台卫星电话,转头递给贺屿薇:“我和龙飞跑一圈,你——”
“她就在这里自己待着。大白天的,不会有狼吃了她。”余龙飞不耐烦地打断,“装什么柔弱呢,根本不是什么娇小姐……”
“闭嘴。”余温钧叱责,走过来想把贺屿薇从马背上抱下来。她却往后缩了一下,坚持说:“我想再骑一会。”
余温钧盯了她片刻。
“确定不下来?”顿了一下,他说,“那你原路骑回去。玖伯在半路上等,你自己跳下来会受伤。”
兄弟俩很快抛下她,他们戴好防风墨镜,矫捷地跃上高大的纯血外国马,一路驰骋下山坡。
贺屿薇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就把卫星电话放进带来的编制斜挎包。里面有她自己的苹果手机,一台卫星电话,还有个airtag。
Airtag是个小型的地点追踪器。余温钧从下飞机就让她随身带着,万一在草原走丢,可以找到她。
贺屿薇特别想把它扔了,但也没勇气,只能把AirTag别在腰间。
她柔声让小母马掉头,准备按原路走回牧场,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就响起来,也不知道按到哪里,直接是一个类似军号的响亮声音。
那一匹叫“茉莉”的小母马被声音所惊,它整个弹跳起来,接着撩开蹄子,立刻也沿着两兄弟离开的坡道往下狂奔。
贺屿薇脑海里早就把之前的骑马诀窍忘记了,她手脚并用,牢牢地抱住马头,生怕被甩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视线模糊一片,她的屁股全落在坚硬的马鞍上,被一下一下地用力撞击,内脏和胃简直快被颠出来,疼得要命。
土马的耐力比爆发力强。
刚开始,茉莉还狂奔,但跑着跑着
也就慢下来,不过,四条腿仍然没停。
贺屿薇这才敢坐直,她惊魂未定,抬头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胸摸头饰,幸好,珊瑚和珍珠头饰没被颠走!
但小腿侧边生痛,肯定已经被马蹬磨出血,更糟糕的是,肩膀上的编织包没影了。大概是刚才茉莉撒丫子跑的时候,她脱手把包掉在路边。
悔恨就像虫子一样在胃里蚕食,贺屿薇抬起头,马失控奔跑最多也就五分钟,这附近是山脚,有炊烟的地方是牧场。
茉莉是认得牧场的路,它打着喷嚏显然准备回前走,贺屿薇却勒住缰绳。
“不行,还不能走。我得找回自己的包。”她焦急地说。
茉莉不耐烦地原地踏着蹄子,低下头,悠闲地开始吃草,贺屿薇不敢从马背上跳下,只能用脚轻轻踹着马腹让它转向。
草原上没小偷,按照原路找应该能找到失物。
贺屿薇这么安慰自己,一抬头,觉得小时候背过的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是真的。草原上看去那么无边无际,每个丘陵都很像,刚才的山丘在哪里?
她慢一拍地意识到,逃跑的机会,近在咫尺。
脑海中闪过各种纷乱复杂的念头,与此同时,贺屿薇却又如同做贼一般地左右偷看,附近只有几棵歪脖子树,周围静静的,仿佛只有自己。
她很快下定了决心。
至少,余温钧刚才的这句话是对的,马是很聪明也很胆小的动物。她抖动手里的缰绳,稍微勒住,马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中途的时候,贺屿薇几次扭头确认看炊烟的方向,确定自己距离牧场越来越远。茉莉很温顺,没挣扎地快跑。她则眯着眼睛,试图张望,右,左缺口,右,左。
随后,贺屿薇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
她眼尖地瞥到,枯黄的草间处有一台黑色的、很像卫星电话的机器。她情不自禁地收紧缰绳,让茉莉往那个方向拐去。
靠近一看,果然是卫星电话。
贺屿薇惊喜万分,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着马脖子就从马背上滑落。
捡起来,贺屿薇才发现机器屏幕怎么都按不亮。似乎被摔坏了。
她向来不擅长使用电子用品,内心立刻涌起一股焦虑,也只能安慰自己卫星电话落在这里,说明刚刚掉的包就在不远处。
这时候,她又在不远处另一座低矮的山丘下看到脖颈修长,通体纯黑的骏马。
那是余温钧他们的马。
而在树下,一个男人似乎正仰天躺在草地。
贺屿薇说不清楚自己目前是无可奈何、松口气还是怎样的情绪。
她转过身,拽住小茉莉的缰绳就往那个方向走。
遇到那人就没关系了。当然,他绝对要数落几句“单独骑马出问题了吧”这种话。不过有余温钧的帮忙,肯定能更快地把包找回来。
她心中一点怀疑都没有。
但贺屿薇跑近一看,心底顿时发凉。
“是你?”余龙飞抬起眼睛,他的表情有点晦暗,“滚。”
第73章 切变线
贺屿薇绝对不需要重复第二遍,掉头就要走,但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余龙飞问她来这里干什么。而且,怎么一副被人殴打过的潦草样子?
贺屿薇结结巴巴说了过程,余龙飞看了她手里的机器,没好气地说:“这台卫星手机是哥给我的。我把它扔了。”
贺屿薇的脑子转得飞快。
余龙飞为什么在这里?八成是被他哥痛骂一顿,面子上过不去,摔了卫星手机后跑来这里清净。
她向来避免和余龙飞独处,此刻应该说什么才能全身而退?
贺屿薇便说:“……我的包丢了,得继续找包了。不打扰你,玖伯他们也要过来。”
“站住。”余龙飞眯着眼睛,在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后,他问她知道李诀的事吗。
贺屿薇说:“我和家里的佣人知道得一样多。”
余龙飞一时倒也挑不出毛病,不过,他略微感兴趣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小保姆平常只穿余家工装和校服,总是悒郁又无聊的影子。但冷不丁的,还露出挺耐打扮的一面。
像是今天换成一整套厚重华丽民族服饰,她居然靠素颜撑起来了,好像画了点眼妆又好像没有,瞳仁乌黑,睫毛纤细有种自然的毛流感,亮晶晶的,身上穿着妥帖的蒙古袍,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像没落的贵族少女,双手提着一筐黄杏,镇静又安然走在脏乱的街道上,但那张面孔本身就能把漆黑夜晚撕开一道缝隙。
在余龙飞的打量下,贺屿薇忍住后退的欲望,感觉自己被一条多足的黑蜈蚣绕住大脚趾,每寸肌肤都刺挠,即将中毒。
随后,她看到他扬起一个笑脸。
“喂,贺屿薇你和我哥睡过了吧?”
草原上只有风声。
余龙飞的这句话落地后,耳边猛烈的风声似乎停止住。
贺屿薇的心脏隐隐约约变成一个鬼魂,在她胸膛处飘来飘去,再突然伸出冰冷的钩子吊起她的胃,要从她喉咙跳出来。
随后,她用无比镇定的声音说:“你又想说我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吗?”
余龙飞悠然地从地面坐起来,边打量着她的服装边笑着说:“蒙古袍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贺屿薇攥紧拳头,冷静地说:“我知道自己穿起来不太好看。”
“嗯,不仅丑还很显眼。换上蒙古袍后都没人正眼看过你,你就别想走靠颜值取胜的道路。哼,我哥可是一个比哲宁更厉害的颜控。知道Sarah吗?她是我哥的前女友,也是他谈得最用心的一个女人。”
贺屿薇提醒自己赶紧从余龙飞这里溜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牢牢地扎根在那里。
余龙飞扬了一下眉毛:“她比我哥大两岁,也和你一样,是一个穷姑娘,西北来的。但她脑子确实可以,长得美,玩体育也特别厉害,因为这个和我哥认识的。当初,任谁都觉得她配不上我哥,为了适应我哥的生活方式,她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夫。我哥骨子里比谁都信达尔文进化主义,谁强喜欢谁。哲宁说他擅长拿捏人,哥嘴上说为我和哲宁好,但他对血缘关系这事其实烦得很。真正涉及工作和利益,他能轻易抛弃我们。”
贺屿薇越听越不对味。这貌似不是前女友的问题,余龙飞……在说他哥哥的坏话。
她下意识地打断他;“那个……”
余龙飞眯起眼睛,贺屿薇便再次头皮发麻,她拼命地想找一个安全话题,就僵硬地说:“那个,我、我觉得你的马很漂亮。”
赌对了!余龙飞也情不自禁顺着她目光,看了看那匹正在溜达的骏马。
确实是一匹好马,他从荷兰买的,抢的是一个中东皇族的单子,打算今年送香港参加第一场比赛。这匹马肌肉线条优美,臀脚的肌肉紧绷着,它也不管两个人类,只在静静地看着他们,黑色大眼睛如同神物般自由又凛然。
余龙飞内心得意,嘴上却不耐烦说:“你配评价我的马?想听听我怎么评价你的吗?”
贺屿薇面上有几分僵色,她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呵呵,回答不出来?”余龙飞的目光和口气都极度鄙夷,“连话都不会好好说,遇到任何事都只会不停装傻和逃跑。没有骨气,没有脑子,还没上过学,就算重新上高中还不懂得怎么读书——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屎啊?”
他看着她的肩膀抖动,女孩正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这番斥责下哭出来。
“怎么,又变哑巴了?一个你,一个李诀,在我眼中连东西都不算,我哥觉得能利用你们,才肯对你们好点。但本质上,他也看不起你们。不过,我哥年纪大了,会把自己这点隐藏一下。”
余龙飞每个字都说得很慢,确保贺屿薇听到。
“李诀呢,还能替我家赚钱。而你,除了会伺候人还会干什么?你也就会伺候余哲宁,他是看在你和他是同学的份上才忍受你。我哥当初为什么要找你来我家当保姆?唉,只是因为我哥三番两次说过不让我找你麻烦,我才勉强允许你住在家里。滚吧,给你五秒钟从我眼前
滚。最近真的是过得太不顺了,都怪我哥。”
余龙飞对她发泄一番,心情倒是平静不少,对她挥了挥手。
贺屿薇的唇被咬得失去血色,她终于听到离开的命令,默默地拽着茉莉准备走。
余龙飞却再叫住她,他冷冷地说:“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说一声‘龙飞少爷,我先走了’再离开。”
就算是泥人,也被搓磨出几分的火气。
贺屿薇情不自禁地扭头。
“哟,你这小眼神儿里边的戏还挺多。”余龙飞转头一看,就从自己的马身上抽出一根长长的鞭子,作势朝茉莉的屁股狠狠抽去。
贺屿薇一惊,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挡在马前。
余龙飞啧了声,手腕偏了一下,但鞭风还是刺激到了茉莉,一阵尘土扬起,马蹄后退。
刚才丢了包,此刻的贺屿薇根本不敢松开缰绳,很怕丢了马。她被茉莉拖得踉跄几步,眼睛被沙土迷住,泪终于情不自禁地跟着掉下来。
余龙飞看到她泛红的眼睛,越发不耐烦。
“哭哭哭,越是没用的女的就知道哭。”
贺屿薇手脚齐齐剧烈地发抖,她也同样地为自己眼泪感到一种强烈的耻辱和自我厌恶。
她痛苦地想,真讨厌自己的软弱,更讨厌稍微激动就忍不住流眼泪的毛病!
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贺屿薇平常对余龙飞的态度,总是避着走,从来不敢对上视线也不敢回嘴,总是怕再惹上麻烦。
谁都知道,这个龙飞少爷不好惹。
第一次见面就用筷子打她眼睛,随后,他毫无动容、轻轻松松把自己推进泳池,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歉意。
这件事情过后,余哲宁说要揍余龙飞一拳,但这一拳好像没有任何后续。
至于余温钧?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玩物而让心爱的弟弟不开心。
被偏倚到这样的程度,被宠坏成这样,余龙飞居然还抱怨他哥哥无法百分百满足自己要求,他没有收到足够多的重视。
……真的,好荒谬。
贺屿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紧攥着那台坏了的卫星手机。
而没有任何预兆的,她就把手机狠甩过去,没想到“砰”的声,居然真的就那么准确地砸中了余龙飞高挺的鼻子。
余龙飞哪里能想到,任人揉搓的小保姆会来偷袭这招。
他痛呼一声,顿时用手捂住脸。
贺屿薇再英勇地掏出蒙古袍里圆溜溜的东西,是她早上忘记吃的早饭,也一并狠狠地砸过去。
余龙飞的鼻梁剧痛,被卫星手机直接砸出血,口腔内侧被牙齿碰破,有血腥味传来。接着,额头上又被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砸中,他妈的,居然是一个红皮土鸡蛋。
鸡蛋壳碎了,露出白色蛋清。
他勃然大怒,抬起头,看到肇事者转身想逃的。
贺屿薇跑几步,下一秒,头皮被重重地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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