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粒凇
香港每周三和周日都有赛马,其中晚场的比赛是七点多。
贺屿薇在晚上的时候被李诀从酒店大堂接走。
看到她后,李诀略微吃惊。
依旧是素素的妆发,但贺屿薇从头到脚换成整套的miumiu。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灰色的牛仔连衣裙,叠穿了三件打底,幸亏这个牌子的上衣单品通常偏薄软,贺屿薇自己很瘦,再加上她选的是藏青色、棕色系和卡其色的安静色系,又搭配颜色一致的发夹。一个自成风格的无性恋气质文艺轻柔知性美少女就形成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意大利少女牌子轻易地把贺屿薇身上那份轻盈纤薄的气质挖掘出来,还是贺屿薇确实有一份即兴、独特、智性和出于本能的气质,她把miumiu穿得像自己的一部分。
全香港最势利的人,都看不出贺屿薇曾经的身份。
只有她斜挎着小包挂饰泄露几分真相。
余温钧没时间再陪她逛街。
他直接将各大奢牌当季的小挂件都买回来,像娃娃机里的玩偶似的,零零总总装一大箱,放在她房间里。
贺屿薇挑了一个小马吊坠一个乌龟玩偶,还有她自己在房间用丝带编的蝴蝶结挂着。
除此之外,贺屿薇戴着一个棕色运动护腕,用来遮掩她想尽办法都取不下的钻石手镯。
李诀眯着眼睛打量她良久。
他的腹中疑窦丛生,但又不太敢真正地确定,不得不稍微掂量着对她的态度。
贺屿薇看到李诀倒是很高兴,他乡遇故人么。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窄框眼镜戴在脸上:“我现在也有一副眼镜了。”
李诀顿时汗颜。
“很多人都戴眼镜,这可没什么特别的。你是自己买的眼镜?”
贺屿薇不答反问:“你戴的眼镜难道是别人送的吗?”
李诀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戴眼镜纯纯是为一个造型。余哲宁告诉过我,余龙飞在草原上被他哥打了一顿。你当时也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草原?”
贺屿薇遗憾地点头。她没见到余温钧抽余龙飞这一幕,真想亲眼看看。
李诀顺手帮她打开车门,也深表赞同,随后又不动声色地说:“余哲宁和你联系了几次?”
她摇头:“一直没打开手机。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来香港。”
李诀再说:“他没准儿又在栾小姐那里失恋了。钧哥什么态度?”
好一会儿,贺屿薇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包上的真皮挂饰流穗,她镇定说:“你也说啦,只是‘没准儿’。”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闲聊着。
李诀心想,得,他什么信息都没套出来。小保姆气质还是蔫蔫,但说话和做事越发地滴水不漏。
#
赛马场内灯火通明,有当地的乐队在现场演出,气氛极其热烈。
不少外国人在其中排队,墨镜推在他们头顶上。而穿着汗衫的当地人则在填深蓝色的单子,胳膊下面夹着厚厚的马书和马经。
贺屿薇和李诀是从特殊通道直接进vip楼层,保镖替她去柜台拿了一本马经,所谓“马经”,上面罗列每匹马的过往战绩和擅长的场地赛,还有骑师和练马师的履历介绍。
贺屿薇翻着马经,她心想,搞个赌博还那么大的阵势。
李诀把她送到贵宾包厢后,就不见踪影。而余龙飞则和赛马会的熟人用英文聊得热火朝天。
贺屿薇乐得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独自发呆。
据说,养一匹可以比赛的马,每年都得花七位数。余温钧在内蒙重伤了赛马,余龙飞当时的脸色是真的都快哭出声,也不知道那匹马的后续怎么样。
*
快开场,第三人才姗姗来迟。她还是听到余龙飞谄媚地叫了一声哥,才赶紧回头。
余温钧罕见地戴着口罩。
他穿着西装,内里又是花衬衫,正抱着胳膊,居高临下且静静地扫视着下面绿色的场地。
贺屿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场内有工作人员打着蓝黄色相间的雨伞,而对面硕大电子屏幕此刻正介绍着一个叫wendy的赛马,通体纯黑,四腿修长,极为神俊,而雪白马鞍上绣着花体编号6。
就像在草原上,余
温钧很快就被一些外表极其商务派的中年男人们包围了。他们熟络地打招呼、握手、寒暄和拥抱。
李诀随后再出现,手里握着几十张大额的赌注券。原来他刚刚跑到服务台下注,不仅如此,还给贺屿薇买了赛马场的纪念玩具,并给余温钧带来冰冷的啤酒。
余龙飞阴阳怪气地问:“狗腿子表哥,我的酒呢?”
李诀冷冷说:“我可不是你的佣人。”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无可奈何地从包厢内的饮料席拿出另外一杯递给余龙飞。
贺屿薇耳朵听着后方的喧闹,她继续独自趴在栏杆上,胳膊垂下去。
陌生或热烈的呼喊从极远的看台下方传过来,耳边还有听懂听不懂的粤语和英语广播,简直就像参加学校的秋季运动会。
但此刻,她身处香港。
天啊,贺屿薇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来香港,居然在看赛马。所谓人生,还真的是各种无法预测的展开呢。
贺屿薇静静地闭上眼睛。她心想,要是……
“要是哲宁也来香港就好了。”这话却是余温钧说的。
贺屿薇愕然地侧过头。
下一轮赛马要开始了,看客们都来到看台。
余温钧却径直来到她身边,他的目光还是望着看台,因为下半张脸被口罩挡着,让人只能把视线放到他眼睛和眉毛处。
他继续说。“哲宁和龙飞,他们小时候都喜欢看赛马。不,哲宁其实不喜欢这么吵闹的比赛,但家里有两个小孩么,龙飞有什么,另外一个也得给个一模一样的,否则家里就会鸡飞狗跳。龙飞也是差不多的德性。哲宁小时候生病,我给他拿吸管喝药,龙飞也吵着要喝。”
*
余温钧总会(在诡异的场所),自然而然地提到两个宝贝弟弟。
贺屿薇以前听着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不舒服,又不知道具体不舒服的原因。
她现在才明白,这是一种城府很深且狡猾的做法。
余温钧很在乎他弟弟,但他也会把弟弟当作和别人谈话里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工具。
当别人听余温钧主动说起他两个弟弟,会产生一种被上位者当成自己人的亲昵错觉。但实际上呢?
是一场他掌控结束和开始的small talk。
余温钧讨论他弟弟,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某些事上明确地表露自己的观点。
贺屿薇的目光下移,余温钧的手里握着李诀递来的那一杯冰啤酒。
他喝了酒,就代表今晚不会碰她了。不,明明之前喝过酒也强吻过她。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
昨晚在她半睡半醒间,他把她肚子差点顶破了都不肯吻她。
还有,酒水。
余温钧在外面并不轻易饮食,一般只喝玖伯或信任人所递来的酒水——他仇家很多吗?他的工作和人生经历,她一点都不了解,全是从他两个弟弟嘴里拼凑出来的信息。
这个家伙,真的弄得别人好混乱……
*
贺屿薇很轻地抽一口气,再呼出。而那口气流走的瞬间,内心又涌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郁闷和烦躁。
贺屿薇晃一下头,驱逐混乱的思维,便问:“你的赛马是几号?”
余温钧只是回答:“它今晚没上场。”
她很遗憾:“那,你的马是什么颜色的?”
“很普通的马而已。你可以猜猜龙飞的马是几号。”
余温钧每次都用弟弟转变话题。
一股攒动烦躁突然就涌上胸口,贺屿薇干脆地说:“我根本就不关心余龙飞和他的马。”
她刚刚趴在栏杆上,也只是很单纯想,要是自己也能下场摸摸赛马就好了。
她根本都没有一丝想到余哲宁的念头!
贺屿薇忍不住再说:“而且,我很讨厌去猜,也没有很喜欢看赛马!”
贺屿薇这种无来由的顶撞语气,也让余温钧不快地皱起眉。好好的,怎么突然闹别扭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不喜欢看赛马可以先走。司机在楼下,你在那里等我们。”
贺屿薇却停留不动。
她又垂下肩膀:“……不,我想待在这里。”
余温钧的手指略微动了动,他真的对这个女孩子没有办法,她就那么轻轻巧巧,靠一句自言自语的嘟囔,就动摇着他。
“看比赛的时候,不能和别人聊不在场比赛的马。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我的马是22号,来自比利时的温血马,不是竞速的,而是专门跑障碍赛的。一般情况下,龙飞的马上场,我的马就会避开。你要是想看看它们,待会儿我叫骑手上来带你去马厩。”他无奈地说,“我买马只是机缘巧合,并不怎么感兴趣。”
场下一声呼令。
骑手和马立刻冲向终点,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场内或大屏幕,表情有喜有忧,广播正用高亢地粤语拼命呐喊助威。
贺屿薇的目光在全场搜寻,果然没有22这个号码,她随口说:“你对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余温钧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对其他事情和女人可能如此,但我喜欢你。”
就在这时候,场内的裁判发出了指令,全场的人爆发出兴奋的喊叫,气氛直接沸腾,千万双目光盯着奔驰的骏马,匍匐的骑手,以及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播报。
尽管如此,她依旧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
玖伯曾经拿来香港的旅游手册,让贺屿薇选感兴趣的景点,但比起出去被晒,她宁愿在凉爽的房间里上网。
香港的网速很快,可以翻墙看外网的新闻。
贺屿薇越发频繁地刷BBC的网站,一路刷到了古典乐频道,但还是没有勇气去读她母亲去世的新闻报告。
牛皮信封还在她书包里,始终没有打开。
贺屿薇知道自己在逃避这件事。她连维多利亚港都不敢多看。
但她在香港待了很久,无忧无虑的暑假要结束。他们马上就要回北京。
人,也必须要面对过去了。
*
余温钧现在的工作不那么繁忙,开始习惯性地安排一些游玩的行程,其中,也自然要安排贺屿薇的。
看完赛马的第二天,贺屿薇陪着他们三人去陆羽茶楼。
吃完早茶,他们会一起去慈山寺转转,然后余温钧他们继续开会,而司机会把贺屿薇送到迪士尼。
李诀颇为了解贺屿薇的个性,他问她是不是对迪士尼不感兴趣。
“可惜了,墨姨她女儿不在香港,要不然让她来陪你。两个小女孩逛比较有意思。但放心,我给你定了迪士尼官方陪伴服务。”
余龙飞冷言冷语:“还花钱!不如找几个男大学生陪她。”
李诀直接无视余龙飞,沉吟地说:“香港好像还有一个海洋公园,风景挺好的。你可以去海洋公园看看。”
贺屿薇最终选择去海洋公园。
“行。司机在外面等你,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再让人把你送到迪士尼,或者,把你送回酒店附近的海港城,你逛逛街。”李诀再好声好气地说。
余龙飞已经吃完早茶,在旁边等得极度不耐烦。
贺屿薇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郑重其事讨论怎么安置她。但余温钧一直不吭声,他也只能插兜站在旁边,听到李诀和玖伯跟贺屿薇商量完后,才转身离去。
跟余温钧出来,余龙飞通常不带脑子,反正兄长会安排一切。
“哥,接下来去哪儿来着?”余龙飞问他哥。
#
慈山寺是香港首富修缮的寺庙,据说香港本地的超豪们都不屑一顾,但内地来的人多少都会前去瞻仰一番。
余温钧主要是带余龙飞来的。
他从进门后,就拽着弟弟的领口,一路强行讲解到尾,余龙飞因为无法挣扎而满脸烦躁,李诀则在旁边紧跟着他们。
贺屿薇由玖伯陪着。
比起寺庙,她远远地左右四看自然环境。
香港不仅是她来过最南边的城市,也算是她第一次出境。街道树木,城市建筑,人的长相和标注繁体中文的语言都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的内心有种惶恐和雀跃。
走着走着,贺屿薇突然在前方看到,余温钧一巴掌把余龙飞抽进一个小黑屋。
他打发余龙飞去抄经书,并让李诀监工,也跟着一起抄。
人不可貌相。余龙飞的一手字是自小跟着书法大师学的,获过国家级别的大奖,有几分功道。
贺
屿薇好奇走进去的时候,余龙飞果然提着毛笔抄写心经,一手小楷的颇为恬淡潇洒。李诀也在旁边,但他的字工整而极丑。简直就和两个人的印象相反。
玖伯问贺屿薇有没有兴趣抄一份经书,她摇摇头,他便低声说:“出去找他吧。”
所谓找,自然也只能找余温钧。
余温钧看到贺屿薇跑出来,也问了和玖伯相同的话:“你不进去抄一份经书?”
90/137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