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续不断的绚烂盛大到休斯城内外所有人都能看到。
陈微末摸着银豹,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你说,我们那里怎么也没个节日呢?”她对银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好像没什么值得纪念的历史大事,闷头苦干几百年的一个国家,所有人都在努力填饱肚子。”
“节日…好像还真没有诶…一年到头,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这是正常的吗?”
“肯定是正常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
陈微末撑起上半身,看着银豹瞳孔中绚烂的夜空倒影。
“你给个回应。”
“嗷…”
她满意地摸了摸银豹的头,起身轻跳了几下。
“第七分队二等兵士陈微末,编号364925,祝所有人,节日快乐。”
她望向虚空,行了一个标准、又稍稍不同于联邦的军礼。
“我们有十六个人呢。”她喃喃道。
银豹有些困了,眼睛迷离,脑袋搭在爪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忽闪着眼皮。
陈微末估量了一下距离,往前蹦了一大步,又原地右转走了五步。
她在无形的格子里,反复横跳。
耳边秀发忽然被吹起,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远方的烟花爆鸣。
她看着一架小型飞行器从她头顶划过,落在不远处的平地上。
“看你跳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打扰了。”
林千星身穿半身制服从飞行器上走下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对于我来说,找个人也不难吧。”
“你违规出营。”
林千星也没有否认:“今晚是个小型酒会,我懒得参与,还不如出来逛逛。你怎么没回我消息?”
陈微末没理他,重新坐了下来。
林千星自讨没趣,看到趴在她脚边温顺的大型动物:“这是…银豹?你养这个?”
“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野性大的生物如果自愿臣服,说明对方比它强很多。
“…有事吗?”
“当然有。”林千星十分自然地与陈微末并肩而坐,“有件事想请你协助帮忙。”
“什么?”
“帮我查一件陈年旧事,在联邦外。”
林千星掏出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素描纸,递给陈微末。
画上是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裙摆纷飞,虽是黑白画,却觉得耀眼明媚。
“这是谁?”
“我亲生母亲。”
陈微末终于认真看他,同时脑子短路无法思考。
他不是…顾青烈的外甥?也就是说,他母亲应该是顾青烈的妹妹顾佳奈啊?
林千星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外宣称而已,我是被收养的,我生母是邦外人。”
陈微末依旧沉默不语,她有点捋不过来。
林千星母亲是邦外人,他被顾家收养,虽然顾佳奈夫妇也出了意外早逝,但他也被千尊万贵养这么大,顾青烈还十分看重他。
但顾青烈又对于邦外人十分抵制,并不赞同外来人在联邦拥有合法权益。
“我家是比较复杂,习惯就好。”林千星还安慰她。
“…那你是,想找她?”
“她去世十几年了。”
“…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林千星笑笑,神情并没有很难过,“我想让你帮我,查她的死因。”
“你什么时候…猜测她不是自然死亡的?”陈微末问。
看这副画像,他应该保存了很多年,很是珍惜,至今完好无损。
如果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他为什么现在才查?如果是最近才得知,那是顾家人隐瞒了什么所以他才会来找自己?
“挺久以前吧,但那时候我还小,有些事情我做不到。”
“你舅舅呢?”
“养父母家里为了让养子一心一意,怎么会告诉他从前的事?这是我自己查到的。”林千星淡淡地回应。
陈微末把画像还给他:“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能让孟上校青眼有加的,一定不会是平庸之辈。而且你身为邦外人,能力不同,出门在外也算是…互补了。”
“我现在是正经希泊成员,不接私活。”
“不给钱是不是就不算私活了?”
陈微末隐隐翻了个白眼。
“开个玩笑。”林千星憨笑,配上他这张青春貌美的脸,的确很难让他生气,“你如果因为我舅舅而忌惮,我也理解。”
“如果我还是自由身,只要你给钱,我就会做。但现在我不是,至于我为什么混到现在这样,多亏了你们联邦。”陈微末轻声细语,也很少说话像这样夹枪带棒。
“你生气也是难免。”林千星神态自若,“你的视频被爆出来的那两天,孟上校和戚中校在总部舌战群儒,很多人瞧不起他们雇佣邦外人,多数军官坚决抵制邦外人进入军队。如果不是为了保你、不让你被驱逐出境,他们也不会强行吸收你进来。”
陈微末倒是没听孟乐知说过这些,她问过,但得来的都是说笑的打趣。
“你在联赛服务期那段时间,赢了一些人,好像得了些脸面,但是人前人后也不一定一致。主动找你挑战可不完全都是接纳你了。”
“…这用得着你说?”
“所以说啊…”林千星十分自来熟地搭上陈微末的肩膀,“谁都靠不住,当然,我也是。只有拿到手的才是货真价实的。”
他凑近一点,嘴唇拨动的微风扫得人耳朵发痒:“将来无论出了什么事,你手里有财产,去哪里都可以。”
“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是用钱就能过得舒坦的。”陈微末不为所动。
“你说的这是个例,你提前置办了家当,也算是钱。”林千星胳膊纤长,揽住陈微末整个人不成问题,“等联赛结束之后,蒂尔特斯王国,出发?”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而且,你胳膊是不想要了吗?”
陈微末只是懒得搭理他,并不是默认了。
“别那么无情嘛,再考虑考虑?你们希泊有那么忙吗?”
“不要打听军事机密。”
“你只要陪我去一趟就行,如果被联邦的人为难,我不会过河拆桥。”
陈微末瞥了他一眼:“你,和你舅舅,联邦的人听谁的?”
“学生私自外出,根据米勒校规,记过一次,扣二十学分。”
孟乐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陈微末后背一凉,唰得站起来。
像伊尔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怎么一点没察觉到?
“孟上校…这大过节的,怎么出来溜达啊?”林千星也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学校那些不痛不痒的规定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意义。
“你出来做什么?”孟乐知看着林千星,全然一副长官询问下属的做派,和他在希泊的随和模样完全不一样。
“出来找朋友过节。”
朋友个鬼。
他这是死了也要抓个垫背的。
陈微末默默向边上错了一小步。
“过完了?”
林千星看孟乐知手里拎了个酒瓶和俩杯子,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不易察觉地轻笑一声:“说完话了,也该走了。”
孟乐知直接侧身让出一条路。
林千星临走,微微弯下身,视线与陈微末平齐,他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笑了一下。
独留陈微末一个人在这。
“他来找你做什么?”孟乐知目送林千星,并没有回头看陈微末。
“…他还觉得我会像以前一样,接些私活挣钱。”
“什么事?”
“…”
陈微末并不想说。
虽然林千星来得古怪,但她也知道袒露这种隐秘的家事并不容易,她不该再跟别人嚼舌头。
“你不想说就算了。”
陈微末心里腾升起一种莫名的尴尬,便主动缓解:“队长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问出口她就觉得太刻意了。
谁家急事是带着酒来的。
孟乐知递给她一个杯子,倒得满满的。
“给你带了节日礼物。”
他扭了下身子,紧张过度的陈微末这才看到,他别了一把与整个人穿搭并不适配的长刀。
陈微末伸手想摸,但又怕酒撒了,就一口气都灌进嘴里。
好漂亮的刀,而且重量正好。
刀身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凛冽清冷,材料似乎也不一般。
“从家里收藏库翻出来的,材料是我机甲的余料。”孟乐知解释道,“你一共就两把刀,还都没了,我总得给你补回来。”
“…谢谢队长…”陈微末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现在出来了?”
“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爸妈常年在外。本来想出来找你,结果你有约了。”
相顾无言。
“诶…队长,刚刚你怎么…突然出现,都不会让人察觉的?”陈微末又想到一件事。
“因为你太专心了。”
陈微末抬起眼皮,决定忽视他的阴阳怪气。
孟乐知轻嗤一声:“是伊尔,他说的东西,对我有点启发。”
“…他说什么了?”
“有关情绪的化学激素和神经调节,用精神力可以做到一小部分。”
“…你们不是一直在较劲吗?怎么忽然互帮互助了…”
“不算敌人,但也算不上朋友。”他声音带了一丝倦怠,“他这个人…很混乱。”
第53章
一大早,陈微末如约来到孟乐知家里。
昨晚上说好了,孟乐知会让秋子昂来,彻底地检查一遍她的身体,以防在外改造隐藏的风险。
她也终于答应了。
现如今对他,没什么可隐瞒的身体数据。
她的确想看看,当联邦的医生看到来源于联邦、后又被美化过的人体改造资料,会是什么反应。
秋子昂从未如此安静过,他认真阅读资料,背影由挺拔稍稍变得松垮。
“以前听老师说过,他赶上了人体改造风潮的末班车,见识到了一些真实案例。”秋子昂看向陈微末的眼神很复杂,有莫名的愧疚,也有震惊过后的虚无的失望,“没想到我也能见到。你到底多大啊?”
“我不知道。”陈微末实话实说。
“不!不不不…你得知道,这很重要!”秋子昂揪了一把头发,“测骨龄,测碳!我需要知道!”
“子昂。”孟乐知让他冷静一点。
秋子昂站起来走了几圈,问孟乐知:“你确定是联邦的手笔?会这种技术的可不止联邦。”
“现在没有证据,但很可能是。”
“…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指控吗?”
“那个…”陈微末小声打断,“我想问个问题。”
见这两人都安静下来看自己,她继续说:“你们的基因针,某种程度上也是改造,如果查出还有人在进行人体改造试验,真的会引起轰动吗?”
你们都是受益者,既然如此,现在在这里正义凛然地做什么?
“…不一样…不一样的…”秋子昂像是被戳穿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大家都在用一个产品,温和地让自己强身健体,其乐融融,没什么不好。
但忽然有人把实验小白鼠的尸体甩到你脸上,控告你残忍杀害生命,就算觉得产品诞生过程正当合理,也会因同为生命的那一种微妙的共性而萌生一点转瞬即逝的愧疚。
如果抛开人性,他承认,人体试验所获得的结果对于生物、医学及很多相关领域都有跨越式的促进效果。
因为结论更直观,无需考虑生物差异。
甚至实验体比有些动物更好获取。
没钱、没家的人到处都有。
“我可以…向你询问整个过程的细节吗?”秋子昂鼓起勇气问。
回忆痛苦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他本不该要求别人。
“可以,但是我不是全程意识清醒,有些时候是半昏半醒,所以可能不太准确。”陈微末坦然答应。
记录并不难,难的是保持一颗理智客观的科研的心。
秋子昂常常写着写着就要停下来,说是需要及时整理,但他只是不想承认,他是听不下去了。
孟乐知除了第一天擅自闯进去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幕,对于整个改造过程的认知也仅局限于奎里昂的口述和那份文字资料,和当事人的陈述,程度差异甚大。
偏就当事人无动于衷,好像在讨论家常便饭。
“皮开肉绽…重塑骨血…你怎么坚持下来的…”秋子昂都没敢再看陈微末。
他也在战场工作过,在当代武器杀伤性的高速发展下的,要么是在防具加持下不太严重,要么是尸骨无存。常年温和的工作让他无法想象那种画面。
而陈微末,就像是被直接命中后顽强地以骨架子的状态活了下来,可以,但没必要。
“还好吧。老实讲…”陈微末看着自己的手背,难得出神,“我感觉比以前更好了。”
“…怎么个好法?”
她看向手边那个奔跑者小型雕塑,听孟乐知说,是用联邦外一种稀有强金属做的。
她伸手,微微一动关节,直接捏变形。
“你这个手劲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秋子昂被陈微末的打岔放松了一些心情,“那你和他比,谁更厉害?”
“那就看怎么算了,比精神力,我一点也没有,比别的…”
陈微末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看向孟乐知,但落在对方眼里,实则是骨子里藏不住的骄傲。
“我打不过她。”孟乐知笑道。
“嚯!”秋子昂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瓜。
“还有别的事吗?”陈微末问他。他问的太细了,大半天都过去了。
被送客送得那么直接,秋子昂还是第一次:“…应该,没别的问题了…你放心,对于个人隐私问题我会严格循例保密的。至于人体改造的事…”
他神色逐渐严肃起来:“我会尽力查找是谁在暗中做这种事情。”
“不,这件事,你不要主动插手。”
话虽是孟乐知说的,但陈微末也很赞同。
他一个纯粹的文职人员,做不来这种事。
之前钟贺虽然没直说,但他对于联邦的态度,和平时零零碎碎露出来的一点信息,陈微末也猜到了大概是因为什么。
她不能眼看着另一个人步上这种后尘。
“我跟各大医药公司都有合作,如果查这类生物相关的过往案例,肯定比你们方便!”秋子昂试图争取,他不想完全坐视不理、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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