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把一切原样恢复，又驾车驶回休斯。
陈微末等车开远了才去看那个石凳。
这应该是他提前就安排好的位置，东西隐藏得极好，任谁都不会注意到。
陈微末拿了一点东西出来，又把它放回原处。
她看了眼时间，跑回老卓家，把东西压到老卓的桌子上，发了条信息，又加速跑到了孟乐知家。
孟乐知一开门，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她，头发里和衣服上是肉眼可见的沙土。
“你这是…”
“我跑步来的。”
“你还需要锻炼身体？”
“我也没车啊。”
孟乐知恍然大悟：“那你之前？”
“走过来的。今天起晚了，就跑来了。”
孟乐知笑了笑：“不用急，反正也没时间要求。你先去洗个澡吧，这一身回基地，也挺奇怪的。”
“…哦。”
因为之前的档案上写了常住地址是孟乐知家，所以他也备了另一份生活起居的用品。
陈微末感叹，不愧是队长，想的就是齐全，这样就不怕有心人故意找茬了。
等她洗完澡出来，孟乐知还在工作，密密麻麻的光影倒映在脸上，他的神情平静而疏远。
看到陈微末，才柔和了几分。
“之前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陈微末直觉，应该不乐观。
“算是吧。”孟乐知推过来一盘水果。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结果？
她用无声的凝视来表达自己的不解。
“还记得我们在赫斯汀五星体带回来的人类尸体吗？”孟乐知问。
“嗯，也是个改造人。”
“我们在联邦外发现了他曾经的行动踪迹。”孟乐知划过来一个虚拟图像给陈微末看，“斯科特帝国有个很有名的专门曝光、偷拍大型组织、商政名人活动的媒体机构，我们利用人像复原扫描，在两年前的一个照片上发现了他。”
照片上是一队穿着整齐的人围着一泉淡紫色的水源，有人采样，有人警戒。
“斯科特帝国的塞拉菲奥生物技术公司暗中征用稀有水源的行动被拍到了，你看右下角。”
陈微末的视线跟过去，就是那个人。
“斯科特的人去赫斯汀做了生物融合试验，还让虫兽暴走？”
孟乐知平静地说道：“微末，涉及他国事务，主语不要轻易用国家来概括。”
“…对不起。”
“没事，不要让外人听到就好。”
他又调出一份文件：“这是子昂总结的你的改造报告，你的口述和实际数据结合了一下，结果和塞拉菲奥的这个人的检测高度相似。”
“…什么叫，高度相似？”
“就是…参数性能比较类似…”
“那我可能是从斯科特产出的？”
“不，我相信你的判断。”
陈微末视线稍稍偏离，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孟乐知。
可孟乐知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说正事：“就像你说的，塞拉菲奥在虫兽群中做生物融合试验，但应该并非有意对谁造成威胁。这几年来周围星球国家也都有零星类似记录。但是因为我们主动去追查，他们怕事情走漏，所以刺激了虫兽潮，想让我们死在赫斯汀。”
毕竟无论目的如何，最终造成边境防守受阻，在哪都是重罪。
“可是…”陈微末觉得还有哪不对劲，但是脑子暂时还转不过来。
“可是为什么他们，对虫兽的刺激那么及时？如果他们早早就注射了病毒，那虫兽早就出发寻找能源喂食了。”
“…对，为什么？”
“我爸妈那边重新复盘了一遍和所有机构的交流合作，唯一可能透露样本获取的时机，应该是设法获取波里德尼斯生物安全公司的生产计划的时候，因为是联邦的公司，所以他们多说了一点。”
孟乐知说这么多，眼眸不见半点波澜，没有厌恶、没有愤怒，仿佛对于发生的一切都不意外。
“融合剂的技术回溯结果也集中在联邦和斯科特。波里德尼斯和塞拉菲奥合作业一向密切，如果有这种未公开的共同项目，的确正常。”
“…那之后呢？”
希泊调查的事情好像已经水落石出，但这种结果，好像又没什么用。
孟乐知没有回答，反而问了陈微末一个问题。
“你觉得为什么会选择虫兽作为实验生物？”
已经有那么多经过验证的小型生物，为什么他们要冒着危险去接近虫兽？
陈微末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他们都会在同类身上做这种事，派几个命不值钱的改造人去危险之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虫兽这种复杂的生物，如果有人想研究它们以攻克防守难题，又或是存心加以利用，也都正常。
“算了，没什么。”孟乐知也没强求一个答案，“走吧，该回基地了。”
这种事情不必上报，报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没有可以动摇根本的证据，那他们就要一直沉默到底。
“哦对了，你有去查自由科技吗？”孟乐知忽然问。
“…没有，怎么了？”
陈微末这两天一直在忙活艾德瑞克的事。
“他们的首领出来发表了首次公开讲话，是联邦伊卡洛斯医药集团的前高级药物工程师，叫唐懿。梅辰就站在他身后两个身位的位置。”
这说明梅辰的地位很高。
“你还记得梅辰以前做过什么吗？”
…他们自兰蒙星闹掰之后也才两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梅辰怎么会爬那么快？
他不就是偷了个机械自主意识的技术核心吗？
陈微末现搜那个演讲。
现在在星网热度很高，仅仅排在联赛之后。
演讲内容符合自由科技一贯以来的主旨，就是将一切技术共享，拒绝技术垄断即打破阶级壁垒。
在回去基地的路上，陈微末一直在看。
自由科技的爆发性公开引起了很多地方的争议。
不少国家立刻封禁该组织，也有欢迎的，但是少数，绝大多数星球还在观望。
“通常来说，真实目的都是在混乱无序下进行的。不用急。”孟乐知看她抱着几台屏幕不撒手，也挺累的。
“那个，她以前公开支持人体改造。”
陈微末看到她的资料，她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
内心悄然爬上来的烦躁反而提醒了她，她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他们的，这样反而会掉入空口讨伐的陷阱。
“还没到吗？”陈微末问孟乐知，她现在需要找点事做。
“还早呢。”
孟乐知远远地看了眼航行线路，忽然快步走到操作台旁。
“怎么了？”陈微末也跟了过去。
他们已经不在联邦了。
第57章
“有人在联邦放置了应用虫洞。”孟乐知迅速猜测，航行时难免会有神秘的光源闪烁，可刚刚并没有明显的虫洞穿越现象，能做到这种技术的，应该不多。
他立刻调整航行方向，可通讯定位都忽然受阻。
敢在联邦直接绑人的，真是少见。
他打开备用设施，建立了临时防干扰机制。
“这里是离联邦三百二十八光年的位置。最近的星球是马斯特韦星，也是唯一的一颗。”
“会不会有人就在那里等我们？”陈微末问。
“必然。”孟乐知不慌反笑，“但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我们所有的路都被安排了。”
他又扫描虫洞，发现最近的那个正在坍缩，准确来说，是被回收。
有人在这附近，并且开启了飞船隐身模式。
就像野兽扑食前的隐匿静默，就等着猎物露出破绽的一刻。
“暂时回不去了，到达下一个可用虫洞还需要飞行四小时，我的飞行器上装载武器不多，但胜在速度快。”孟乐知坐到主驾驶位，嘱咐陈微末，“坐好，一会我们得逃命了。”
按照原速若无其事地再行进了三个多小时，孟乐知突然将飞行器隐形，全速前进。
行动才稍微发生变化，飞行器就受到了攻击，但并不能看到攻击方，对方的屏蔽效果设置得极佳。
好在孟乐知自己收藏的飞行器比很多军用的防御效果还好，短暂密集的攻击并不奏效。
他看准时机，穿越虫洞。
虽然是个记录在册的虫洞，但并没有人真的通过这里，他也不知道会抵达哪里。
只能听天由命了。
才穿出虫洞，飞船受到巨大引力作用，竟突破了引擎力，极速下坠。
孟乐知紧急开启了能量保护罩保护飞行器，在失重的情况下示意陈微末一起发射弹射座椅逃生。
可在空中，陈微末并没有打开降落伞，反而扑向孟乐知，双臂环住他，直到很低的位置她才打开救生设备。
虽然两人都平安落地，但也因打开伞的时间太晚而滚了一身泥。
孟乐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之前怎么没想着培训你一整套设配使用呢？疏忽了。”
陈微末毫不在意地抹掉一把泥：“我怕在半空被袭击，我还能帮你挡着点。”
她环顾四周，没有生物的痕迹，但极远的地方好像是有人为的建筑，她刚想起身，又被孟乐知拽了回来。
“我之前说我不需要敢死队，现在再加一句，我也不需要肉盾。”
陈微末见他神色紧绷阴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及时认了错。
可孟乐知脸色几番变换，浓重如雾，欲言又止后，他还是松了下来：“我们现在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目的，贸然离开也只会被单方面追击。”
“…你是说我们先在这…引蛇出洞？”
“是，见机行事。”
陈微末和孟乐知一路借着植被作为遮蔽物靠近那座城，尽量避免开阔地。
可入城区域空无一人。
全是机器人。
“根据您的语言已做出调整。您好，这里是瑞克斯国，此地没有食物、液体等物资储存，不适宜有机生物体生存，如果您没有足够准备，请原路返回，下次光临。”
机器人的提示十分生硬，但也引起了孟乐知的兴趣。
“不适合有机生物？那这里的人是？”
“这里由数字生命统治，我在他们的命令下行事。”
陈微末看向孟乐知，眼里尽是无知：什么是数字生命？
“我们只是短暂造访，一切后果自负，还请放行。”
孟乐知跟机器人说了免责声明，便进去了。
进到城里，兜了几圈后，孟乐知带陈微末进了一个有后路可退的小巷，脸色有些凝重。
“如果这里也是被袭击我们的人安排的地点，那我已经被压制了。”
“…什么意思？”
“数字生命以虚拟数据作为生命表征，是不具有实体的生命。那我的精神力就对他们完全没有效果。”
陈微末明白了：“那就硬打。”
这似曾相识的吃一线长一智，让她闻到了“老朋友”的味道。
已经开始手痒了。
“什么是精神力啊？”
一道机械女声响起，可四周并没有人。
陈微末一把把孟乐知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我在这里！看墙！”
墙上什么都没有。
“出来。”陈微末低声威胁。
“我不就在你眼前吗？这个墙就是我啊！”
“数字生命…”孟乐知轻笑，难怪这里的所有建筑材质看起来不同寻常，原来内部都有数据在流走。
那他们两个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必要躲了。
“什么…”陈微末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孟乐知，又看了看墙。
这是个人？
不，这是个生命？
“你…”她半天没憋出一个词，“好大啊…”
“我可大可小！”这声音中充满了骄傲，“我可以是这栋楼，也可以是一个摄像头。到处都可以是我。”
“这里只有你吗？”孟乐知问。
“不是啊，还有很多人。”
陈微末忽然后背一凉。
“那你们这样已经多久了？”
“一百多年了吧…我查查。”声音停顿了两秒，“按照我们这里的时间，我是一百三十四年八个月零九天。”
“一个永生的国家。”孟乐知适当捧哏。
“是吧，挺酷的。”
“那要是断电了呢？”陈微末问出心底最大的疑问。
“…能源是给机器人用的，我们又不需要。”
“那你们…有两根线就能活？”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抱歉，我们外来的不太懂，觉得很新鲜，冒犯了。”孟乐知替她道歉。
“算了算了，我都那么大岁数了，不跟你们年轻人计较。”这个声音终于自我介绍，“我是艾。”
墙原本只是灰突突的，忽然一闪，显示出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符号。
“这是我们这里的文字，发音是艾。”
“贾灼，这是尹灵。”
陈微末眼睛微微睁大。
谁？
她忽然想起，贾记者…
这人怎么说假话眼睛都不带眨的…
“啊，你好你好，你们来做什么的？”艾问道。
“飞行器坏了，想进城找找修缮的工具，没想到一个人也没有。”
“那我派一个机器人跟你们去呗，多大点事！”
“先不急。”孟乐知婉拒了，“我现在倒是对这里更感兴趣。”
“啊？你也想成为数字生命吗？那去转化所，会有机器人帮你的。”艾直接提议。
巷道尽头忽然塌了一块，孟乐知和陈微末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只有两个机器人出来收拾残局。
“你们别紧张，年久失修也是正常。”艾随口解释，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如果你们想去，得考虑一下时间嗷，每个人的意识转换时间都不同。如果你们急着走，还是不要去了。”
“…谁都可以吗？”陈微末弱弱问了一句。
“是啊，又不难。”
“所以你们以前也都是有身体的？所有人都自愿成为数字生命吗？”陈微末开始好奇了，她以为是像兰蒙星那样的纯程序代码，没想到曾经也是碳基生物。
“当然有。但是我吧，我也说不好我是不是自愿，我当时是快死了，成为数字生命是我唯一的路。”艾回忆起来，有啥说啥，“我以前走不了路，还三天两头生病，活不长的。把意识接入这里后，我感觉舒服多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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