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瞅了他一会儿,随即嘴角扯起鄙夷的笑,往桌上甩了几封匿名举报信。
“厂子收到好几封这样的匿名举报信,说是你个人作风有问题,最终电器厂领导一致决定将你开除。”
年后新厂长本就想推行停薪留职的政策,遇到汪文周这种情况,当然是想也不想直接开除。
就这样,汪文周丢了工作。
或者说比丢工作更惨的是,是他下面被人打残了。
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彻底废了。
承受了双重打击的汪文周,在筒子楼里的出租屋内消沉了一个星期。
消沉了一个星期后,他忽然又振作起来。
一开始他消沉,除了丢工作,更多的是他废了,不能给汪家传宗接代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谁说他没有给汪家传宗接代,他不是已经给汪家留了后吗?
那天谭林手上抱着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关键还是个大胖小子。
这么一想,汪文周立即振作起来,接下来的就是去找郑婉确定。
要郑婉生下的孩子真是他的,那他就浪子回头跟她结婚。
他之前在厂里也会跟谭林说几句话,所以他还真知道谭林在哪里住,也是筒子楼,离他这还不算太远。
汪文周连忙收拾了一下,洗脸刮胡子,打扮得精精神神地去谭林家。
可等他来到谭林的住处,发现人已经搬走了。
他连忙找到房东,问:“你好,请问203的住户是搬走了吗?”
房东大姐抬起眼:“你要租房子?”
汪文周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要找203的住户。”
“他们欠你钱了?”房东大姐又问。
不等汪文周再摆手,房东大姐直接道:“那你找不到他们了,他们半个月前好像去申市了。”
当时,谭林找房东退租,房东大姐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住得好好的突然要搬走,谭林也没瞒着,就直说他们准备去申市。
“去申市了?”汪文周站在原地愣了。
汪文周愁眉苦脸地回到住处,心里纳闷,怎么突然就跑去申市了呢?
他坐在出租屋里想了大半天,最终决定也买张火车票去申市找郑婉。
郑婉和谭林到申市后,便找了家招待所暂时住下。
“这两天先住招待所,明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租。”
“等租到了房子,我就出去找工作。”谭林道。
郑婉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像是在想别的事。
她在想,申市这么大她要去哪里找游彻。
总不能天天去大街上瞎找吧。
租的房子两人找得倒还算顺利,隔天就找到了。
他们要求不高,能有张床就行,然后还要价格便宜。
找到房子后,他们便立即从招待所搬过来。
租好房的隔天,谭林便出去找工作,可找了整整一天,也还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活儿。
晚上他疲惫不堪地回到住处,郑婉已经烧好饭了,就烧了一个青菜。
昨天租房花了不少钱,如今谭林又没找到工作,她也不敢乱花钱。
谭林扒拉了几口饭,语气无奈道:“要不,我还是先去扛几天大包吧。”
“今天找工作的时候,看到码头那边在招扛包的工人。”他说。
郑婉点点头:“行,你先去码头那边干几天,我这边也帮你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谭林下意识问。
郑婉没直接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谭林去码头扛包,郑婉则抱着孩子在街上闲逛。
闲逛了一个多小时,她在一家报亭前停下,拿起一份申市日报,就开始翻。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菱风电器的广告。
其实她这翻报纸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
但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这两天天天在街上闲逛,找不到游彻,结果无意识地翻了下报纸,就立马找到他了。
当真是天意。
报纸上的菱风电器广告占了不少篇幅,不仅详细介绍了菱风电器的主营业务,还顺带介绍了一下创始人游彻。
在报道最下面,还有菱风电器总部的地址。
郑婉拿着报纸一脸激动,报亭里的中年男人瞅了她一眼,语气不耐烦道:“买不买,不买就赶紧放下。”
“把报纸都捏皱了,我还怎么卖。”
“买,怎么不买。”郑婉语气豪横。
说着,她掏出一块钱递给报亭老板。
郑婉拿着报纸回到家,一脸激动地笑起来。
她将报纸仔细翻了一遍,随后又在另一个角落看见了思甜烘焙坊四店五店新店开业的广告。
广告下同样有地址,不仅如此,还标注了另外三家店的地址。
郑婉惊得呆住了,这才半年多的时间,孟箬竟然已经连开五家店了。
她咬了咬唇,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当初嫁给游彻的是她,那现在连开五家店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郑婉仰着头痴心妄想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她弯唇笑着,在脑中描绘那个她梦寐以求的画面,但一低头,看到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破乱的出租屋,刚被饿醒啼哭的婴孩。
她的精神随即从美梦中抽离,连忙抱起孩子,给他喂奶。
晚上,谭林从码头回来,一回到住处,就累得瘫倒在床上。
郑婉见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呼呼大睡,只是躺在床上休息,便拿起今天买的报纸给他看。
“谭林,我跟你说个重要的事。”她说。
谭林“嗯”了声,累得声音都变得微弱了。
“游彻也在申市,而且他还开了家电器公司,”她笑着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你跟游彻不是同乡嘛,要不你去他公司找他,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
“你看你之前是做电器维修工的,他现在又开的是电器公司,也算是对口。”
“他现在是公司大老板,给你安排个工作,那还不是挥挥手的事嘛。”她说。
谭林接过郑婉手上的报纸,认真看了起来。
游彻还真开了一家电器公司,名叫菱风电器。
他放下报纸,疲惫地坐起身,一脸为难道:“这不太好吧,说到底我跟他也只是同乡而已,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你这一见面就让人安排工作,是不是不太妥当。”
见谭林还不想去,郑婉当即生起气来:“这有什么不太好的,他这公司刚开的,肯定也要招人,你又是干维修的,去他那不正好嘛。”
“你是去他那干活的,付出了劳动,你又不是白吃白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谭林低下头,没说话,还是不想去。
郑婉见他如此,便厉声谴责道:“去码头扛大包,你能扛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你现在需要个稳定的工作知道吗?”
“现在咱们家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你还在乎那点面子吗?”
“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我不去是不想麻烦别人。”谭林也立即不太高兴地反驳。
郑婉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说哭就哭。
“我让你去还不是为你好,你现在天天去码头扛大包,回家倒头就睡,我真怕你哪天把身体给累垮了,你要是累垮了身体,我和孩子怎么办?”她低头擦着眼泪,边哭边说。
谭林唇线绷直说不出一句话。
他当然也知道去码头扛大包不是长久之计,就说昨天就有一个工友因为干得太猛,伤了腰。
几个人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伤的位置不好,估计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而且以后还不能再干扛大包这种重活,容易再受伤。
随后,两人皆陷入沉默之中,郑婉低声哭着,谭林坐在旁边绷着脸不说话。
沉默了十几分钟,最终,谭林还是长叹一口气,松口道:“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郑婉闻言,当即收起眼泪,问:“你答应去了?”
谭林点头。
“那你明天就过去,报纸上有菱风电器的地址。”郑婉指着报纸上的地址说道。
谭林重新拿起报纸,再次点头。
隔天一早,郑婉便催促谭林去菱风电器,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这几天,她天天抱着孩子在街上转,也是转累了,今天正好在家休息。
虽然她也知道了思甜烘焙坊的地址,但她并不打算过去找孟箬。
之前在丰州市,孟箬连继母李梅的面子都不给,现在在申市,还会给她面子吗?
所以她也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就在家等着谭林的好消息。
谭林根据报纸上的地址找到菱风电器后,也不敢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等着。
正好游彻开着车出去谈生意,一撇眼,就看见站在厂门口的谭林。
一开始他还没怎么注意,只是觉得眼熟,待靠近后,他才认出站在厂旁边的是谭林。
游彻打了下方向盘,挨着谭林停下。
车窗降下,他坐在驾驶位上冲谭林打招呼。
“谭林。”
谭林闻声抬头。
游彻笑:“还真是你啊。”
谭林看见西装革履的游彻,有些局促地露出一个微笑。
“你怎么也来申市了?”游彻笑着问。
谭林张了张嘴,觉得这事说来话长,一时要他说,他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游彻见他一脸拘谨,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便索性推开车门下车。
他曲起一条腿,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轻轻磕了一下烟盒,抽出一支香烟递给谭林。
谭林连忙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
游彻便将香烟放回烟盒,自己也没抽。
他看了眼电器厂的方向,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谭林点点头,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年前,电器三厂下岗了一批临时工,我也在其中。”
“下岗后,我去找了一段时间工作,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郑婉就让我来申市,说这边工作机会多。”
“但是,我在这也没找到合适的活儿干,现在就暂时在码头扛大包做苦力。”
说到这,谭林停顿了下来。
关于让游彻给他安排工作的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跟游彻并没多少交情,哪有脸让人安排工作呢。
游彻是个聪明人,谭林话说到这里,不用他再多说,他也明白了他的来意。
“你之前在三厂是做维修工的吧?”他突然问。
在他印象中,谭林做事好像一直挺踏实的。
谭林连忙点头:“是的。”
“我们厂最近在招工,我回头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岗位。”游彻说。
谭林一听,眼中立即冒出希望的光芒。
“但这两天我比较忙,可能没空处理这事,”游彻想了想道,“后天吧,后天你再来厂里找我。”
“不过,后天你再来厂里找我,就别在门口傻站着了,”游彻笑,“你去找门卫,门卫会帮忙通报的。”
“好的,游厂长。”他连连点了两下头。
随后,他像是刚从惊喜中反应过来,才想起说感谢的话:“谢谢你,游厂长。”
游彻微微颔首,然后抬起腕表看时间。
“我还有事,就先不跟你聊了。”
“好的好的。”谭林也连连点头,站在原地目送游彻开车离开。
晚上吃饭的时候,游彻随口向孟箬提起谭林去厂里找他的事。
“谭林也来申市了?”听后,孟箬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不用说,郑婉肯定也一起过来了。
游彻点头:“三厂效益不好,年前下岗了一批临时工。”
她记得原书中确实也有这么一个剧情,谭林下岗,然后游彻伸出援手。
“下岗”算是谭林人生的一道坎,度过这道坎后,他的生活也就开始稳步向好。
“那你怎么打算?”孟箬问。
“等这两天忙完,我看看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游彻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
“我觉得,你与其在公司给他安排一个职位,不如让助理帮他找几个对口的岗位,让他自己去面试。”
“这样既帮助到了他,又显出他是靠自己实力找到工作的,也更有尊严。”
“他是干维修工的吧,有技术的话,工作应该好找。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活儿,可能是没找对门路。”孟箬说。
游彻听完后,觉得孟箬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更尊重人。
“那就按你说的安排。”他点头道。
关于游彻帮助谭林的事,她倒是一点不排斥。
但她为什么非要让游彻拐这一道弯,虽然也有照顾谭林尊严的原因在,但更多是为了防着郑婉。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尽量别让郑婉和游彻牵扯上。
倒不是她不信任游彻,她就是单纯地不想沾上郑婉这个麻烦,跟苍蝇似的,就纯粹烦人。
翌日,游彻便将这事安排给助理。
助理的效率也很快,一天时间就递上来好几个适合谭林的岗位,都是电器维修相关。
等谭林再次来厂里找他,游彻便直接将纸上的电器厂及地址交给他。
他把纸交给谭林时,同时也说出自己的打算。
谭林听后却是连连道谢,他明白游彻的良苦用心,内心自然也更倾向于这种方式。
凭自己能力找的工作,而不是别人直接给的,这样的工作干起来,总觉得更有尊严一些,心里也踏实。
“谢谢你,游厂长,这份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谭林拿着那张纸,朝游彻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无比郑重道。
游彻吓得连忙站起身,道:“谭林,你真的言重了,我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
几天后,谭林顺利找到工作,也是一家私营电器厂。
虽说不是国营厂子,但工资比他在丰州市的电器三厂高多了,一个月有两百块钱。
谭林高高兴兴地把这件事告诉郑婉,郑婉却还有点不乐意。
“你说你去游彻的菱风电器多好,非要去这么个私营小厂,就这种规模的厂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
谭林一点不在意郑婉的话,乐呵呵道:“这厂子规模不小了,跟菱风电器的规模差不多。”
郑婉也就抱怨一两句,也没真让谭林不干,两百块钱呢,工资是丰州电器三厂的三倍。
反正工作总算是找到,这道人生的坎也是跨过去了。
本以为生活会这么重新回归平静,却没想到变故突然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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