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我没事儿。”她扫了他一眼,其实想说,你怎么还不走?
黎雨脸皮不薄,但这种狼狈的状态也不想被人一直盯着看。
她取下起了层水雾的眼镜,用衣袖擦了擦,重新带上,弯唇笑:“没见过美女啊?”
“见过,”骆寻雨看戏一般有兴致,“没见过食量不行,还把自己吃吐的美女。”
本来黎雨该感谢他刚刚伸出援助之手的,可他现在有点讨厌。
黎雨习惯性手扶鼻梁上的镜框,高傲地说:“美女就这么吃。”
吃饭的时候骆寻雨就发现了,她的大框眼镜显得脸更小,也更可爱。
不得不承认,这一款,是走在路上碰见了,他会多看两眼的类型。
他笑笑不说话,走了两步又转身停下:“我住鹿城南苑,如果顺路可以捎你一段。”
你想得美以为母鸡天天下蛋。
黎雨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孩,多少男的被她温柔可人的外表骗,多少男人又被她撸起袖子就是干的气质吓跑。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其实她住和他同一小区的北苑。
“我走了,这个留给你。”骆寻雨顿了几秒,慢吞吞地开口,“那美女,再见?”
他走之前,把剩下半包纸放一旁花坛的石台,甚至都没打算递到她手上......
黎雨有些无语,盯着花台边上的半包纸想了想,最终还是抓起来放袋子里。
第4章 “怕什么,怕克死人家吗?”
黎雨终于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她上车:“师傅,到鹿城北苑。”
她的花店开在小区附近的一条商铺街,租金不贵,人流还可以,回头客多,黎雨没直接回家,准备跑回店里把那两本书带走,刚走了几步,胳膊被人捏住。
“你这个死女娃,咋不接电话?把我拉黑了是不是?”这个大嗓门不修边幅的男人,是黎雨八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亲爹,黎华。
也是个渣子,无赖。
对付这种人黎雨早有n套方案,先装傻、再不济犯浑、大不了撕破脸。
“我没有啊。”她装无辜。
“废话少说,你想独吞拆迁款,不可能。”黎华生怕整条街的人听不见似的喊。
这算小城镇的一种风俗,以前家家户户挨得近,没有手机,互相都喜欢扯着嗓子喊,吵架,约麻将。
这件事黎雨没得解释,但钱不能给他,这是老人家生前千叮万嘱的遗愿,她必须守好底线,黎华的那份钱黎雨不是不给他,是按月给。
她冷冷地敷衍:“我已经给你打过钱了。”
“就那点低保费,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可是你亲爹!”黎华逼近她,唾沫横飞。
她往手死死抠住怀里的书,往后退了一步,充满厌恶之色。
两个人站在街边拉扯,黎雨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家,能找到这儿来已经算他有本事。
“闺女。”黎华并不是只会硬碰硬的傻子,他以前就这样,为了在老太太这儿骗到钱,花言巧语,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什么花招都来一遍。
老太太心软从前惯了他,至死都后悔,小树苗一旦长歪,就来不及了,反而对黎雨管教很严厉。
“我看病要花钱,”他说,“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不怕老太太晚上来找你。”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黎雨冷哼,“我明天给你打两千,你把看病凭据发我看,真得了绝症,砸锅卖铁也给你治。”
她根本不吃那一套。
“你咒老子呢?我不管,你先给我二十万,我保证以后不来找你。”
“疯了吧?我哪儿来这么多钱。”她说。
“哄鬼呢?”黎华气急败坏抓着她,“那从现在开始我就缠着你!咱俩谁也别想好过!”
她表面冷静:“放开,不然我报警了。”
“哟,没听过老子教育闺女还犯罪的道理,你也就是现在翅膀硬了,放以前,要和你妈一样......”
“我和刘茜不一样,”黎雨沉声打断,脸色变得难看,“我不会任由你打,我会还手的,除非你把我打死,否则咱俩才是谁都别想好过。”
她妈妈刘茜就是这么被打跑的,黎华喝醉了爱动手,暴躁起来控制不了脾气。
“叫你跟老子犯混!”黎华揪起她头发往墙上扔,黎雨再浑,也只是个女孩,力量身高肯定比不过。
“嘭”地一声,黎雨额头撞上墙角,顿感天旋地转。
无数回忆涌现,女人的哭喊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这一刻,她好像丧失了还击的能力。
千斤重的无力感束压住了她。
骆寻雨今天有点魔怔,开车路过“花雨”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一个瘦弱的女孩正被人欺负。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对打架的事儿,十分麻木,小城镇是一个鸡飞狗跳,原则底线非常模糊的地方,今天我俩是仇人,明天就能坐一桌子打麻将。
那个年代,人们文化水平不高,一部分年轻人深受古惑仔的影响,盛行街霸文化,整天坐在街边,无所事事,要是盯着过路的哪个人不爽,就能上去把人拉过来打一顿,觉得老子天下最牛逼,打人很酷。
骆寻雨从小脑子就清醒,不招惹人,也从不管闲事。
人和人之间不能说谁比谁高贵,但阶层真实存在,在他眼里,有些人是生活在烂泥里而不自知。
他从小有股心高气傲的劲儿,自认为自己和那些人不一样,哪怕出生于烂泥中,相信总有一天也会爬出去。
骆寻雨停好车,走过去,一只手拧起男人的衣领往旁边扔,手劲儿很大,黎华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你他妈谁啊!”黎华想扑过来,又被他很嫌弃地踹了一脚。
骆寻雨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路人。”
说实话,黎雨很惊讶,不是因为他帮了自己,而是她以为,他是那种斯文人,骆寻雨刚刚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动手了。
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先动手的很容易吃亏。
不过还好黎华也是个法律意识淡薄的人,压根没朝报警去想。
打架嘛,多正常。
骆寻雨神态自若,仿佛刚刚只是扔了只耗子。
“那你多管闲事,”黎华手捂着腿,突然盯着把他看了看,喊了一声:“你不是那个......梧桐树大院那户死了爹娘的孤儿!?”
黎雨蓦然地看骆寻雨,他沉默不语地样子,算是默认。
那些谣言是真的?这么巧,他竟然是传说中悲惨故事的主角?
对于他的经历,黎雨非常震惊。
骆寻雨似乎不以为然,语气很淡:“是啊,全家都能被我克死,碰上我会倒霉的,还不快滚。”
“死丫头,两千块,你答应的,不许反悔!”黎华说完溜之大吉。
“快滚吧。”黎雨不耐烦,额头不知道破没有,肿痛的厉害。
人渣爹一走,乌烟瘴气的空气都变得干净。
烦躁,她并不想了解别人私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
可刚刚无意之间,她和骆寻雨已经交换了很多信息,大概都是最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阴暗面。
“你要不要去医院。”骆寻雨先开口。
“不用,就这么点伤,”她皱着眉,“刚刚谢谢你,那是我......爸,算了,就是个人渣。”
黎雨捂着额头往地上找东西,很随意地问:“你也是小城镇的?”
“嗯,你爸嘴里那个死了爹娘的孤儿。”
她听见打火机“咔嚓”一响,骆寻雨站在一旁,点了根烟开始抽。
“那我俩还是老乡,对不起啊,他的话你别放心上,你知道的,小城镇那些老头老太婆嘴碎,没什么素质。”她觉得毕竟别人帮了自己,得拿出点诚意,“今天的事谢谢你,改天我送你一束花吧。”
骆寻雨没懂:“什么?”
“我意思是,你可以拿去送女朋友,算我感谢你。”黎雨捡起地上那两本书,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宝贝似的放进布袋子里。
骆寻雨看到她这个动作,神色探究。
“好啊。”
他答应得干脆,黎雨反而愣了两秒:“行,有需要你提前找我预定。”
骆寻雨:“就只送一束?”
“请问你有几个女朋友?”黎雨侧着脸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笑了一下。
他刚吐了口烟,白雾模糊了脸:“我有几个女朋友,你就会送我几束?”
“这意思,我得让你白嫖一辈子呗?”她说,“您这么抠门的事,你的女朋友、们都知道么?”
骆寻雨撇了下嘴:“都眼瞎呢,看不出来,也不带眼镜装斯文。”
黎雨仰头看他微笑:“我是真近视,谢谢。”
“看文学名著是很费眼。”他说。
呵呵。
黎雨觉得搞笑,轻叹气:“你这种人,真的会有女朋友吗?”
骆寻雨:“不太敢有,我害怕。”
她立马接话:“怕什么,怕克死人家吗?”
骆寻雨看着她没说话。
周围人都对关于他的谣言小心翼翼,她倒好,专门往伤口上撒把盐。
尽管他早就释怀,最讨厌别人对他的遭遇充满同情怜悯,所以才会大大方方拿出来自我调侃。
见他久久不语,黎雨还是虚了。
“喂,你生气了啊?”她试探问。
骆寻雨站在原地,侧头冷笑一声。
意识到可能真的过分了,用这种事开玩笑,戳中了他的伤心点。
可谁叫他先嘴欠。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那些都是迷信,虽然你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你是个有福之人,你看,这不是发财了么,是你家人在天上保佑你呢。”
安慰的话她不擅长,说的结结巴巴,但很诚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悄悄看他,骆寻雨肩膀微微抖动,脸上表情有点绷不住,如果她没意会错,是在憋笑?
她本不是好脾气的人,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来火:“姓骆的,你有毛病吧?”
骆寻雨抬眉:“前面说那些是迷信,后面又说我家人保佑我,不矛盾么?”
这人逻辑性蛮强,黎雨懒得跟他扯。
最后,也许介于成年人之间的体面,或是他们的老乡关系,两人友好道别。
不过,黎雨依旧为他的身世略感唏嘘。
即便骆寻雨表现得像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当初失去亲人,一定痛彻心扉。
全家都死了,这是什么人间惨剧,活下来的那一个最是煎熬,浅浅代入,黎雨莫名胸口一紧,对他产生一丝同情。
打住,世界上悲惨的人那么多,哪里同情得过来。
管好自己吧,黎雨。
第5章 前任
北苑这套两居室,是黎雨前年买的,因为差钱空了很久,今年才装完,本想把老太太接来一起住,可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小雨,今天这么晚下班?”打招呼的是她隔壁邻居刘姨,“呀,你受伤了?”
黎雨笑笑:“不小心撞门上了,刘姨你也还没睡呢。”
刘姨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身材清瘦,面相和善,早年丧夫后没再找对象,儿子在外地工作,常年一个人独居。
一个人偶尔总会遇到些麻烦需要寻人帮助,刘姨接触网络不久,很多不懂,黎雨帮她弄了次wifi,教她如何加人好友,和人聊天,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两个人女人同样独身一人孤单寂寞,一个儿子不在身边,一个从小缺失母爱。
刘姨对她莫名喜欢,黎雨也是。
“小雨,我炖了汤,一个人也喝不完。”
刘姨邀她进屋里,黎雨没拒绝。
屋内打理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阳台几株绿植的枝叶随风轻轻摆动,好似在诉说某种思念。
刘姨盛汤端来,笑意很浓:“不够还有,喝完我给你额头擦药。”
黎雨起身接过道谢,片刻的关怀让她心里很暖。
这不是黎雨第一次到刘姨家里吃饭,所以不会太见外。
餐桌上的玻璃瓶里,插放着几株向日葵还很鲜活。
刘姨喜欢鲜花,应该说没有女人不喜欢。
花的生命鲜艳,美丽又短暂,却能给人带来诗情画意的乐趣,让黯淡无光的房间,瞬间充满温暖的颜色,甚至分泌一点让人愉悦的多巴胺,治愈低落心情。
黎雨时常会遇到一些女人缠着男人要花,男人不买,说无用。对于这种不懂浪漫的呆瓜男人,她也没什么好评价的,过日子,冷暖自知。
一年也就那么几个送花节日由头,女人自己买得起,说白了,看中的还不是那份心意,倒是许多男人懂不起。
哪怕是穷苦的人,除了生活和苟且,偶尔也会向往诗和远方。
黎雨时不时会从店里带回一些花草送给刘姨,这对她来说实属小事,重在情意。
夜深,黎雨洗完澡,躺在床上,没有把厚重的窗帘拉死,故意让一缕白月光透过薄纱照进来,显得屋内不那么落寞。
孤寂感如蔓藤攀上她,沿着脚踝缓慢向上,欲将人缠绕。
刚刚与刘姨闲聊,讲到她儿子下个月回家,话没挑明,她听出来,刘姨有意撮合。
黎雨没回应,也不好意思拒绝。
她伸手抚摸床头硬质地的书壳。
不行啊,她心里有苏医生了,喜欢一个人就该认认真真,不能轻易变的。
苏彦杰,多好听的名字,和人一样清隽。
黎雨心知肚明苏医生和她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有多余的暧昧,男女之间不来电,怎么能发展起来呢?
而且很大可能是她想多了。
她苦过,穷过,但从不知自卑自怜怎么写,曾经犹如一颗被人丢弃的草,野蛮生长。
现在日子是好过起来,反而心中空落落。
蜜桃成熟鲜嫩多汁,到底是希望有人采摘?还是孤零零的挂在枝头,美到枯萎,掉落。
究竟哪种境遇更为可惜?
不安躁动的想法稀奇古怪。
总之,黎雨得出结论,是时候该找个男人了......
真是见了鬼。
骆寻雨这一夜睡得混混沌沌,竟然还少有的做梦了。
好多年没梦到过那颗梧桐,树下一个女孩抱着洋娃娃,抬头望他,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冷不丁说了句:“死胖子。”
他如满耳灌水,声音传来朦朦胧胧。
骆寻雨疯了般冲下阁楼欲抓住她,不见了,树与人,一切都不见了,天空开始下雨,被淋湿的青石板路颜色深幽。
狭窄的巷外,有人在吟唱童谣,声音稚嫩,“胖娃胖嘟嘟,骑马到成都......”
操!
我不是胖子!
闹钟铃没响,他先惊醒,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骆寻雨起床打理,洗脸刮胡子,收拾头发,穿上白衬衣,外搭一件黑色夹克,其实他不用过多打扮,人群中一站就足够显眼。
码农堆待久了,平日穿着十分随意,他们公司夏天有穿人字拖,冬天各种五颜六色,萌萌哒的棉拖鞋。
钱维见了也只是摇摇头,骂句不像话,活脱脱像一个对差生无可奈何的班主任。
骆寻雨今天稍微讲究一点,老板规定,让所有男士亲手送花给女生,让女生体会一把女皇待遇。
大家觉得这个提议实在很傻,天天见,能有什么新鲜感,哪怕作为公司颜值代表的骆寻雨,那么帅一张脸,在糙汉子堆里待久了,也别无新意,大家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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