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悟尘将符纸印在刘欢欢印堂上,刘欢欢终于脱离了辛的控制,而辛的触手已化成绳索将悟尘捆住。
刘欢欢还来不及反应要做什么,石万里拖着木子曦就挡在她身前,石万里目不斜视,只专注着眼前那些将其余三人完全捆绑的触手,厉声道:“欢欢,拿好神器,站起来。”
刘欢欢颤巍着站起身,她想立刻去帮忙,但石万里有意无意地拦着她,好像是出于不许她多管闲事的威严,又好像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保护。
她看着石万里的背影,内心再次为难。可就算冲出去,她能干些什么呢?
……
宋竹整个身体完全动不了,她甚至感觉到自我意识的流失,她过去的回忆化成碎片漂泊在她的脑海,有外婆教她蹒跚学步,有父亲背着她深夜求医,有她第一次遇到游魂,有她和陈朔在黑夜的相遇,还有……她出生时的哇哇啼哭,转生蛊从那一刻就种进她的身体里,就算母亲丽书以死相抗,都没有抵得过明西月的怨……
她用了明西月的灵魂转生,自然要承受这个后果。
怨念永远无法被别人化解,是六界中最虚无却坚硬的存在,此时,明西月的怨念要借着蛊种完成她的蜕变,在宋竹的身上重生。
宋竹没有反抗的能力,就算她再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辛的祭品,不甘心被明西月替代,不甘心离开这个她其实深爱的世界和深爱的人,她无法抵抗这股怨念。
她只剩眼珠还能转动,她看向同样处于挣扎中的陈朔,而陈朔正深情地回望着她,太短了,陈朔眼神凄惨,这一生他们相处的时光,实在太短了。
最让宋竹不忍的是,陈朔这样向着光明的人,要在这个山谷凄惨的死去,他又怎么会甘心成为辛的祭品?
不论是当年的白清川还是现在的陈朔,他们的出生如何不同,经历如何不同,但骨子里都是温柔而坚韧不拔的人,这种人,就算是豁出性命,都有他们一定要守护的东西,陈朔的心情,甚至比她自己更加难过、更加悲伤……
“陈朔……”宋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阿竹……”是陈朔在呼唤,他忍着身体的剧痛,那种剥皮抽筋的苦痛,左手臂几乎完全变黑,他一步步往宋竹身边挪,只为了让自己轻微的声音更好的传递给她:“阿竹……还没好好跟你说过……我爱你。”
我爱你,以我今生的灵魂起誓,以我的全部生命和意识,跨越山海的距离,只是为了与你相遇,然后,爱你。
“陈朔……我也……爱你。”
我期待走过你走过的路,与你相拥在每一寸的时光,将这份爱镌刻成亘古不变的最浪漫的传说,爱你。
说完,宋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
周身的血液停止暴走,心脏的煎熬感消失,她只感觉到一种强有力跳动,没有束缚的、随心的跳动。
她的意识恢复清明,记忆的碎片重新整合,她的奇经八脉之间,充斥了新生的活力,她似乎从未感觉过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
她一跃而起,一张符纸喝退缠在她身上的黑色触手,她跑过去,握紧陈朔已经冰冷而麻木的手。
她看到陈朔的瞳孔之间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温柔,感受到他炙热而挣扎的呼吸。
她吻了上去,那种感觉如此真实。
她看见,明西月与白清川对着天星山,对着天子峰叩拜天地,他们脸上,挂着最真挚甜蜜的笑容。
他们彼此许诺,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其实并不算食言吧。
“明西月!”那团黑色触手狂乱飞舞,嘶吼着明西月的名字。
他不敢相信,明西月竟然背叛了与他千年的诺言。
“你居然给这个女人解蛊!”他怒不可遏。
“辛,我们都错了,执念只存在于我们这里,他们……是另外的人,与我们爱的那个……不是一个人。”明西月的语句断断续续。
宋竹抬头,她看不清明西月的那团黑影,她好像存在于树枝之间,好像已经消失,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再无往日的凶狠与气势。
“他们有相同的灵魂,只不过被该死的孟婆汤洗去了记忆!”
“陈朔不是我的白大哥,我的白大哥,比他好千倍万倍,绝不会让我受苦,也不会想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我该庆幸,我没有等到他,否则,他一定会很伤心,我最不想他伤心……我…一直爱的…只是他… ”
陈朔,所以还是祝福你们吧,祝你们相爱一生共白首。
最后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完,宋竹只感觉到一阵气息飘向她和陈朔的面庞,这气息卷起地上的落叶,然后消失殆尽。
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这怨念已再不存在。
明西月的怨念消散了,她千年的怨气随风而去,化作自由的气息,带着爱的残留,飘过山川湖泊,在归墟终极混沌归一。
因为她化解了自己的怨,她便自然而然的消散了,与她的消散相对着,是转生蛊的解除。
辛的触手更加狂躁,立刻要来对付宋竹和陈朔。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你不动手,他们两个也得死!”辛咆哮着,事到如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复生的计划。
“阿竹姐、陈朔哥……你们接着……!”刘欢欢找准刚才辛一个愣神的机会,将蚩尤刀和枫木杖扔向二人。
辛正要发作,石万里直接将木子曦当做盾牌挡在他和刘欢欢前头,毫不退缩:“辛,别对付我们,你有本事杀了那个姓宋的小姑娘再说!”
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瞪着刘欢欢,对她的举动极其不满。
石万里话没说完,只觉脚底突然一阵震动,然后轰的一声,前方的圆形平地突然塌陷。
正处于圆形平地上的宋竹和陈朔知道又有变故要发生,可两人已经被辛的触手捆住无法脱离,陈朔更是脸色发黑,噬蚁印几乎是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陈朔知道无论如何宋竹不可能离他而去,既然如此,与其苦口婆心让宋竹离开,不如自己支棱一点,无论如何,他也是个男人,就算不会法术,就算身中咒印,他也应该倾尽全力将能给的保护全都给到宋竹身上,因为,那是他至死不能割舍的爱人。
他挪过去握住蚩尤刀,想与宋竹合力先解决掉身上那些恶心的黑色触手。
在握住蚩尤刀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体的痛感得到了舒缓。
一种本源之力从刀身沿着他的手臂走遍全身,这股力量遏制了在他体内肆虐的噬蚁印,那些刺痛的感觉逐渐减轻,他的脸上重现血色,左手皮肤上的黑色也消退大半。
恍惚中,他的意识突然感应到身骑食铁兽的蚩尤,感应到黑暗中独行的利英,那个消瘦而憔悴的中年男人,苗疆首领,对他寄予嘱托,那是前世今生的执守,前仆后继的执着。
他握紧蚩尤刀,挥动着它去斩断那些邪恶的触手。
枫木杖的力量与之相呼应,一时之间与辛的触手互相对抗,那些末梢触手飞速逃离,宋竹与陈朔也终于重获自由。
可刹那间,辛狂笑一声。圆形平地上的隐藏之门完全打开,宋竹和陈朔直接掉了进去,掉进其余人看不见黑暗之中。
接着,那大门再次关上,辛的触手平息下来,血色月光下,他的声音如此清晰。
“他们落入血池,终将成为我的祭品。”
刘欢欢和木子曦花容失色,悟尘也心下一沉,这里的土地之下是呈献祭品的血池,那陈朔和宋竹两个人,真的是凶多吉少。
只有石万里泰然自若,他的目的本就是让辛聚齐十人的魂魄得以从伏魔印中得到解脱,然后再解除对初白爽灵魂的禁锢,让她能够与自己的其余魂魄重新融合,入轮回之道。
就算代价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他其实在所不惜,他只是不忍初白的魂魄在这世间受苦。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为道义也好,为私情也罢,都是为了自我意志的实现,如此,他这做法有何不可呢?
此刻,他脖间的锁魂玉发出幽幽蓝光,刘欢欢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她师父的身上一直佩戴着一枚锁魂玉。
“初白,我们去封印之地,你很快就能自由了。”石万里喃喃着。
第93章 天星山13 在黑暗中存活千年的恶魔。……
他手中的匕首继续抵着木子曦的咽喉,而木子曦其实根本无心反抗,她甘愿成为石万里的俘虏。
辛的黑气往后褪去,留给几人前往通道的指引。
“欢欢,打开手电,别乱跑。”石万里命令道。
刘欢欢本来正想去照看仍被捆绑束缚的悟尘,听师父这么一说,只得留给悟尘一个抱歉的眼色,跟着石万里往前方通道走去。
她想,辛与悟尘无冤无仇,就算是为了挽回木子曦的心,辛也不至于对悟尘起什么杀心。
三人进入漆黑的通道,手电筒的光正好能照出前方通道的全貌,那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丝丝冷风,自带着万千游魂的哀怨。
整个通道是往上走的,通道壁上刻着些壁画,刘欢欢看见,都是些上古时期民众耕种、战争或者祭祀的图案,属于先民们生活的一部分。
可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就已经没路了,一道石壁拦在几人身前,将路堵死。
但从山崖的缝隙中,刘欢欢仍然能感觉到石壁背后流动的气息,她知道这后面一定还有路,而仔细看来,这道石壁上竟然刻着十二星次的方位。
“师父?”
“亥位一,卯位二,午位三,按下去。”石万里不慌不忙地吩咐。
刘欢欢有些诧异于石万里的反应,她按石万里说得做,片刻后,那道石壁果然被打开,往左移动进入了山体之中。
“师父,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机关?”刘欢欢忍不住发问。
石万里却自顾自说道:“这里的祭坛都是当年的辛下令修建的,他是那个时代最有实力的英雄,号称继承了比蚩尤更强大的神力,强大到可以带领着民众夺回中原。”
他继续往前走:“辛下令让人在天星山布下阵法,阵法对应星座分布,而这座天子峰就在这种天地灵气的烘托下,用来与天界连通,获取神的旨意。可造化弄人,偏偏是这样一处天选之地,竟成了发挥伏魔印极具威力的地点,生生困住他几千年……”
刘欢欢看着眼神悲悯的石万里,他脖子上锁魂玉的光芒更加显眼,一种温柔的气息将他环抱。
宿命轮回,刘欢欢感受到一种一切因果都将报应在自己身上的悲凉。
“木小姐,你知道若是当年阿瑶真的被初水带着见到了辛,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石万里问。
木子曦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石万里却自问自答:“我猜,他们一定是想让辛解除与神器的血缚,解除了血缚,他们才能真正杀死辛,而只有辛的魂魄入了轮回,他们才能成为神器的主人。而若是辛真的死了,那后世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木小姐,你今天所遭遇的事,也是你前世留下来的果。”
木子曦于是终于明白,阿瑶的死解脱了她自己,却束缚了包括辛在内的所有人。她心中一声叹息,心想那个高傲如斯的辛,那种生长在阳光之下的人,怎么就成了今日这偏执阴暗的样子?
刘欢欢默默地跟着石万里他们,她感觉到石万里身上透出来的绝望的气息,快要将他吞没。
“师父……我从来不知道,您有一个恋人……”刘欢欢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锁魂玉中的光芒更加耀眼,刘欢欢感受着这蓝光的温度,好像一个温暖的母亲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这一点点温度帮她抵御了前方游魂的侵袭,那些游魂从通道的更深处涌了过来,带着仓皇而逃的狼狈与怒气,从他们身边肆虐而去,企图带走他们几缕精气。
但这玉中的光芒却不同,她的温度就像是人的体温,像是母亲的温暖怀抱,可以抵御那些肆虐的危机。
透过这层朦胧的温度,刘欢欢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石万里,他的气质与现在很像,倔强而带着几分儒雅,但却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他的身边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和他差不多高,绑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动起来干净利落。
刘欢欢站在他们两人身后,看着他们走在山路上攀登着山峰,她想,那个姑娘一定就是柳初白。
那是一座雪山,雪山顶上皑皑白雪,圣洁无比。
石万里和柳初白一路往上,谈笑风声,却在一个路口遇到了几个看着形象有些莽撞的彪形大汉,他们身上背着些刘欢欢不认识的金属工具,但凭直觉,她知道这伙男人非奸即盗。
并且很不幸,这伙人与石万里和柳初白发生了冲突,冲突之下,柳初白滚落山崖就此殒命。
石万里悲痛欲绝,他踉跄着扑过去,抱着柳初白逐渐冰冷的尸体仰天长啸,直到眼泪都哭干了,声音都沙哑了,他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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