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身体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宋竹看着她,觉得无比亲切。
然后,她扑动着翅膀远去,却不是为了登天成神,而是去往远处的雷电交加之下,那里,倾盆暴雨落下,那里,雪山化成河流奔涌而至,宋竹看见……一场史无前例的洪水正朝着东方奔腾而来……
姜央的身影在洪水中消失,而只是一瞬间,洪水就涌到宋竹身前,将原野淹没,也将她淹没,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一时分不清究竟身在何方,在一番扑腾之下,她似乎听到陈朔的声音远在天边,也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恶心的铁锈味,她手中的权杖发出温和的光芒,就如姜央就在她身边。
“陈朔!”
宋竹的意识重新归位,她发现自己仍然处于那个漆黑的血池之中,只是不知何时,这血池中已经流动着不明的液体,这液体还在不断增加,她已经脚不能点地,需得不断游动着,才能保持自己的头浮在“水面”之上。
而这水面上传来的铁锈味让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闹腾。
陈朔手上握着的蚩尤刀发出微微红光,他游过来抓住宋竹的手,他们与水下暗流涌动的力量对抗着,然后感受着水面不断升高,直到他们的头顶顶到了那扇关闭着的刻着姜央壁画的石门。
姜央悲悯含笑的眼睛离他们近在咫尺,但这双眼睛,是否要亲自见证他们的死亡?
陈朔用力捶打着这扇他们根本无可奈何的石门,但他已经几乎没有空间了,他手持蚩尤刀抵在石壁上,他感受到蚩尤刀的颤动,感受到蚩尤刀身发出的点点热量,他的身体最终与石壁紧贴,就像要献给天神的祭品……
宋竹也快窒息了,她与壁画上姜央的眼睛几乎是毫厘之隔,她不敢相信,这位先祖,这位孤身应对大洪水的勇士,以这种方式见证她的死亡……她将枫木杖贴近姜央,但她终于不能呼吸,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她见到枫木杖温和的光芒,一如那个快要成神的姜央。
不行!
宋竹猛得睁开眼睛,她不能接受自己和陈朔就这样死去,她既然拥有枫木杖,怎么能就这样认命?
她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染在枫木杖上,鲜血与枫木杖互相融合,枫木杖那温和的光芒逐渐扩散,照亮了整座封闭的空间,连浸过他们身体的液体也变得澄清,头顶石门上姜央的眼睛映出这温和的光芒,她的翅膀好像母亲的双手,要拥宋竹入怀。
宋竹的手触碰到她冰冷而温和的脸庞,然后她突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些弥漫的液体不知所踪,连她的衣服都还是干的,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地上,右手中的枫木杖恢复了温和的光芒,左手甚至还握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打在姜央脸上,她仍然是那副悲悯的样子。
“陈朔!”宋竹回过神来。
“我在这!”陈朔在一旁回应:“好险,差点要被淹死了!”
“你也见到了?”宋竹好奇地问,若说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境,那陈朔的感觉居然与她如此相似。
“是啊,这里一下子涨水了,要把我们都淹了,但我见到姜央救了我,她消灭了水患。”
姜央?姜央具有神性不假,那这块头顶上的巨石呢,它真的传续了姜央的神力?
手电的光持续照射在头顶这扇石门上,宋竹看着姜央的双眼,她想,这石门可能与蓝珀玉一样继承了天地的灵性,才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陈朔往墙边走了几步,他将蚩尤刀贴在了洞壁上,在那个位置,壁画上的人们正在用刀割下祭品的头颅,而他的蚩尤刀,正好与壁画上的刀呈相反的方向。
陈朔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要不是蚩尤刀隐隐的指引,他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蚩尤刀的指引停在这里,刀身的红光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
“阿竹,这刀好像在说话?”陈朔将宋竹叫了过来。
宋竹感应到,是利英下在刀身的咒术想传递什么讯息,她知道那咒术是一种破灭之力。
利英,千年前苗疆的首领,与辛发生过直接的致命冲突,他是不是发现了更多关于血池和祭坛的秘密,或者有些什么未竟之事留待后人去完成?
按他的指引,他们应该用刀将这面石壁劈开,可这样坚硬的石壁,仅凭他们的力量,真的能劈开?
劈开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死路还是活路?
宋竹将手覆在陈朔握刀的手上,通过血脉的力量,她感应到刀身上的咒术即将暴走,那是一股新鲜的、躁动的力量,仿佛积蓄千年,一直在等待着现在这一刻。
“陈朔,相信我。”她说。
“我从来都相信你。”
“挥刀吧!”她斩钉截铁地说着,说完快步移到一边,一张五雷牌直接甩开在石壁上:“我们把这里劈开!”
陈朔没有犹豫,在宋竹甩出五雷牌的同一时刻,他持刀自上而下劈过,刀身与五雷牌发生剧烈的反应,一种爆破之力迸发而出,直接劈在了光洁的石壁上,一时间脚下和头顶的山体剧烈摇晃,整个空间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这完全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次出刀,是苗疆的后世子孙,对当年血腥的祭坛最义无反顾的挑战。
宋竹念完咒语,和陈朔互相彼此搀扶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血池在地动山摇之中仍保留了原貌,只有石壁被刀锋和五雷牌的力量破坏,留下一道缺口,从缺口的深处,灌进来丝丝冷风。
然后,数不清的游魂从这石壁的缺口中穿了过来,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态进入这个空间,围绕在枫木杖的周围,而枫木杖再次散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终于让这阴冷的空间多了一些暖意。
有一个魂魄便道:“你和惩一样,有超脱自然的力量?”
另一个魂魄又说:“但你好温暖,与惩完全不一样!”
宋竹看见,他们之中有一些三魂七魄俱全的游魂直接被枫木杖的光芒送入了轮回,但同一时间,她感觉到由那道缺口深处传过来的,深深的怨念。
接着一条黑色触手从里面窜出企图攻击宋竹,但数不清的游魂挡在她身前,筑起一道缥缈却坚实的屏障,枫木杖的光芒在这道屏障上更加耀眼,他们选择了直面惩的攻击,保护了宋竹。
黑色触手被一击而退,这是宋竹第一次见到这恶心的触手败的如此迅速。
她问:“前面就是祭坛吗?”
“是的,这条路可以通往祭坛,惩的魂魄被困在那里……”游魂们回答。
宋竹看向那条不知终点的窄缝,而陈朔已经牵起她的手,坚定道:“走吧,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95章 天星山15 她可以做到和久同样的事……
他们通过那个狭窄的缺口,进入阴湿的山体之间,山体粗糙坚硬的触感如同耄耋老者的手掌,而对于这历经沧海桑田的山体而言,宋竹和陈朔实在是太过年轻,他们之于这山体,不过是一颗尘埃。
这条狭窄的通道一路向上,在走过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木子曦的声音。
然后,他们见到前方的空间变得宽阔,原来这条通道的出口是一个昏黄的,燃着长明灯的空间,是祭坛!
他们进入到祭坛,身后狭窄的通道在他们通过的那一瞬间被填满,又恢复成完好无缺的山体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裂痕,而他们面前,是一个圆柱形的空间,顶部是穹顶,穹顶之上,映着如梦如幻的纷繁星空。
绝望的木子曦被一只黑色触手束缚着靠着一旁的石壁上,她明丽的脸庞没有血色,正凄惨地望着宋竹,而这个圆柱形空间的中央,是一个魂魄,是一个只是这样初初感受就觉得有些强大的魂魄。
宋竹定定看着他,他的模样有些虚影,但明显和幻境中的辛具有完全一样的容貌与气质,他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就算在天星山被撕碎被囚禁了数千年,现在看来,他还是那样高高在上。
这是宋竹第一次真实的看到,辛的模样。
辛的眼神也看着她,那种眼神,带着诧异与赞许,更多的却是恨意。
“久的后代……也配拥有神力?”他开口。
他那些由怨念而化成的黑色触手全数奔袭过来,但枫木杖的光芒再次将这些触手抵挡在外。
辛的神态立刻变得狰狞:“枫,你不认得你真正的主人了吗?!明明我们……才是最亲密的战友!”
“觉悟吧,辛。”宋竹走近那个困着他的法阵,她能感应到这法阵不可挑战的神力,正是这样足以将人压垮的神力,与辛共耗了数千年的岁月:“你该放过这些人,也放过你自己。”
“凭什么?”
“凭你现在已经无法杀死我,你无法杀死我,就无法集齐可以替代你的魂魄。”
“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辛哈哈大笑,他那可悲的虚无的身影随之抽动,带着一种小丑表演般的滑稽与无奈:“可你也杀不死我!”
他话音刚落,在祭坛另一侧的萧浪立刻发出痛苦的哀嚎,随之而起的是木子曦的哭声。
他们分别在祭坛的两端,中间被辛和法阵阻隔着。
陈朔看见萧浪被黑色触手束缚着,但与木子曦不同,他的身前摆放着蚩尤像,蚩尤像身上布满暗红色的光,那种光芒让束缚萧浪的黑色触手变得肿胀,那种肿胀可以让萧浪窒息。
他血气上涌,气不过辛这种仗势欺人的卑劣举动,手中的蚩尤刀与他产生共鸣,于是他举起刀跑过去,一刀朝着蚩尤像劈下去!
锵!
那把刀被制动在蚩尤像上空,陈朔用力往下压,但莫名的力量阻止他这么做。
再然后,两张符纸在他的身侧撞击而燃起火焰,这火焰将他逼退,辛也想对付他,这使得他不得不回到宋竹的身侧,寻求枫木杖的庇护,而自己的左手,正隐隐发麻。
他转眼一看,见石万里和刘欢欢进入了祭坛。
那两张符纸是这两师徒的较量,刘欢欢拉着石万里的手,强烈要求他一起对抗辛。
辛脸色一沉,双手虚握着举起,在他的身侧便出现了八缕残魂,那些残魂几乎奄奄一息,凭着一点点气息,让宋竹认出了他们,他们是杨守业,是常柏……是她所见过的残魂的缺失部分。
几人身上的锁魂玉都发出光芒,里面的残魂从玉中现身,企图去往辛的身边把自己的缺失的魂魄夺回,可是就在靠近法阵的那一刻,被尽数弹回。
柳初白也现了身,她待在石万里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辛一手捏住她的爽灵魂,一边对着石万里喊道:“石万里,你要怎么做?”
石万里刚要动作,柳初白却站在他的眼前,她太熟悉石万里了,多年以来,她亲眼见证石万里眼角出现的每一条细纹,头顶长出的每一根白发,石万里越来越老,可不像她,还像年轻时一样漂亮。
而他们俩的差距,不止是存在于这种岁月之中,还存在于一切的经历与心境之上,但她依然像他爱她一样爱着他,所以,她不忍心石万里受人威胁。
“万里,别做傻事,我情愿永远陪着你。”柳初白说。
她和石万里都知道生离是一件痛苦的事,和恋人相爱不能相拥,一直到石万里苍老死去,而石万里死去后,等待柳初白的,将是漫长没有尽头的孤寂。
所以石万里从来都觉得残魂留在世上皆是痛苦,最好的方式,是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可初白,我必须送你轮回。”石万里依旧坚定。
刘欢欢张开手挡在他身前,她给宋竹和陈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赶快对付辛。
但他们两人正犹豫着,害怕因为他们出格的举动让萧浪丢了性命,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彼此之间的羁绊在互相掣肘。
木子曦擦干眼泪,讽刺道:“辛,你现在做的事与当年的久有什么区别,你照样在拆散别的爱侣,照样在滥杀无辜!”
“阿瑶,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想复生,我就用那个小子的身体复生,而这些残魂,我可以让他们的全部魂魄归位,送他们去轮回,是你们现在在做的事,妨碍了我的计划。”
辛真诚地说着,而宋竹注意到,这祭坛内部的光源发生变动,似乎是穹顶之上的星空发生了星次之间的方位变化。
这穹顶之上的星辰排布有什么规则呢,那些星辰又是为什么发出光芒?
木子曦的眼里滑落一行清泪:“你看看你现在,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吗,我曾在幻境见过你,那时的辛意气风发,受人敬仰,拥有着阿瑶全心全意的爱,可如今呢,你卑微到所有人都不再信服你,有人怕你,有人恨你,有人要对付你,唯独没有人爱你……放弃吧,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如今让我伤心流泪的根源,就是你……”
“阿瑶,我只想拥你入怀中!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感受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不服!为什么久和他的后人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却只能待在这阴暗的山体祭坛之中!”
辛的触手从木子曦身边撤离,慌乱地缩进伏魔印的阵法中消失不见,他神色慌张:“你害怕我现在的样子?没关系,等我复生了,你就不会怕我了,都是这该死的伏魔印困住了我。”
他的触手是与明西月怨念一样的黑气形态,是他们心中哀怨的具象化,他的魂魄没法脱离伏魔印的控制,只能聚集起怨气发泄他内心的不满。
木子曦同样感受到他的惊慌与仇怨,她虽然惧怕憎恶辛,但也能知道他的艰难,毕竟,他这样痴情的人几千年都在思念着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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