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欢欢听见他的哭嚎不禁内心动容,她从没有见过师父这样动情的时候,师父更多的时候不苟言笑,甚至缺少生而为人的温度,与他相比,刘欢欢往往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动十分拙劣。于是她一直铭记范仲俺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千古名句,她觉得自己永远做不到这个程度,但其实师父可以。
她没想到,师父的哭声可以这让让人绝望,绝望到她的鼻头发酸,呼吸难受,心中阵痛。
她真的对她师父了解得太少了。
石万里为柳初白举行了葬礼,而在葬礼上,他竟然遇到了柳初白的余魂,那是少了爽灵魂的二魂七魄。
柳初白住进了石万里的锁魂玉中,然后,石万里来到了天星山,他找到了位于天子峰的祭坛,知道柳初白的爽灵魂被一个上古的怨魂禁锢。
“欢欢。”
刘欢欢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她看不见,却听得清。
“欢欢,谢谢你陪了万里这么多年,他太孤独了,我让他痛苦,而你能带给他温馨的家。”
“柳……”刘欢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柳初白,她顿了顿,试探的问了句:“是你吗,师母?”
“欢欢……看着你长大,一直没出现和你打个招呼,是我不周到。”柳初白的声音十分温柔。
“师母……其实我早就该见你了。要是我早点知道你和师父的事,或许我可以帮师父分忧……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欢欢在柳初白这一声声呼唤当中,内心变得愈发柔软,她其实好像在梦里见过,她其实也有母亲,夜里的母亲会走到她的床边帮她掖好被角,然后轻轻捋过她额头的碎发。
她也终于理解了石万里的孤寂。
“万里领养不了所有的孤儿,他之所以选择领养你,不是因为其他的,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天赋异禀,也很温柔,你就像一个小精灵,让他可以从痛苦中得到宽恕。”
“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们的事,因为他想你尽可能正常的长大,所以他一直没让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
刘欢欢哽咽:“可是……我前几天还害他伤心,让他生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
“我没怪你,他也没有。你有你的选择很正常,你并不是他的傀儡,做的也不是什么阴险狡诈的事。”
“师母……我也要帮你!”
“可是那样,你的朋友会死去。”
刘欢欢犹豫了,她想起来,如果要让柳初白得到解脱,首先得让陈朔和宋竹的灵魂一起完成对辛的献祭。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就算你们打败辛,他也不会解开他的法术。”
“就是说,只要让辛自己解开禁锢就可以是吗?”
……
“欢欢,欢欢!”
刘欢欢的眼前再度清明,石万里焦虑的神色落在她身上,锁魂玉仍发着微微光芒,旁边的木子曦也轻声呼唤她。
“师父?”刘欢欢左右环顾,她坐在地上,他们还是处于那条狭窄幽长的通道之中:“我见到师母了。”
石万里的脸色恢复冷峻,简单说了声:“先起来。”
“师父,只要辛解开他的法术,师母他们就能自由了,没必要让其他人献祭!”
石万里没出声,倒是木子曦来了兴趣:“一切的祸源都是辛是吗,他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说话间,一条黑鞭朝几人挥了过来,通道狭窄,石万里结起结界阻挡不了,慌乱中带着刘欢欢往后边一闪,那道黑鞭则直接整条缠在了木子曦的腰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阿瑶,你没事吧?”通道深处传来辛的声音。
说完,通道内又窜出几条触手将石万里和刘欢欢捆住,触手很有力,石万里和刘欢欢感觉到血脉受阻,表情痛苦。
“你还敢滥杀无辜的,我就咬舌自尽!”木子曦看不过去,只好以自己的生死来威胁辛。
“不会的,阿瑶,我只是需要复生,我答应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萧浪呢?”木子曦问。
辛一阵沉默,而后沉声道:“我带你去。”
触手松开刘欢欢和石万里的身体,带着木子曦往通道里去,刘欢欢扶着石万里,关切地询问他的感受。
石万里叹气一声:“欢欢,既然走了,怎么还要来天星山?你不该来的。”
“您就像我的父亲,我怎么可能离开您!师父,告诉我所有的事,辛所受的封印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年,您为什么能找到辛?”
石万里站起身,重新拿好手电筒,他往刘欢欢身上扫了一眼,确定她没有外伤后,继续往通道的深处走。
“很快就能到祭坛了。”他说。
“师父!您很痛苦是吗,其实你根本不想伤害别人,根本不屑与辛同流合污,但你又由于师母的原因不得不做是吗?”
石万里继续往前。
“你要相信我们,现在有木小姐,有阿竹姐,还有我!我们都会帮你。”刘欢欢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臂:“我们和阿竹姐联手,真的打不过他吗,他只不过是一个魂魄,况且还有木小姐,你也看出来,辛很紧张木小姐,有木小姐帮我们,一定能掣肘他。”
“欢欢,就算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生后可以和木小姐在一起,但你认为他会因为木小姐而改变他想要复生的决心么?”石万里沉着道:“我认为他不会。”
石万里很明白,他不会。
没有什么能干扰辛复生的决心,木子曦也不能。他的复生,已经是他存在的执念了,他经营千年,其实是为了向久和夕火的后代证明,就算历经千年,时过境迁,他依然可以凌驾在他们之上,是天神唯一正确的传人。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和他一样。”石万里看向刘欢欢,他粗糙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刘欢欢细嫩的手:“我与初白分离这么多年,我依然爱她,我对她日思夜想。但我也有除她之外很多的想法和生活,我有工作,我随着这个社会在变化,还将你抚养成人,我的生活不是只有她。”
“就算是被困在这里的辛,千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萌发很多的欲望和想法,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
对于石万里的心情,刘欢欢似懂非懂。她觉得,师父恐怕比她更了解辛,但就算如此,她还是抱着初生牛犊的心态,他们怎么就不能打得辛自己求饶呢?
石万里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等宋竹能闯过血池再说吧。”
“血池是什么,您当年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石万里神色微冷:“血池是清洗祭品的地方。至于找到这里,是因为我知道的前因比你们多。当年,初白的残魂找到我后,我想起了先祖传下来的,那个叫清净山的门派,我父亲去世前其实交待过我这件事,他告诉我,锁魂玉可以成为人魂魄的容器,而天星山拥有不为人知的力量。”
“呵,其实他早已不知道清净山执守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而我就带着这个疑问和对初白的不舍找到了这里。在这里,我遇到了飘零千年的辛,他自取了个新的名字叫惩,他说要惩罚所有背叛他的人。”
“其实在我眼里,他早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了,他就是个恶魔,在黑暗中存活千年的恶魔。”
石万里还记得,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区域,他感受到被辛的魂力控制的诸多游魂,感受到他们的哀与怨,不得轮回的痛苦。他能做的不多,而幸好柳初白只有一缕爽灵魂被困于此。
他也找到了柳初白的爽灵魂,他见到了其他不同时空男男女女的魂魄,辛告诉他,这是为了辛自己的自由需要完成的献祭。
而他与辛激战失败,从此接受了清净山的宿命,开启了对蚩尤像的保护,并帮助辛寻找着白清川和明西月的转世。
十年前,他曾尝试硬破天星山的封印,封印虽然出现裂缝,但辛仍然无法解脱,于是他只能承认伏魔印只有辛说的一种解法,为了私欲,他得先助辛成功。
到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是该终结的时候了,可终结的结果呢?石万里额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刘欢欢见状反握住他的手:“没关系,就算他是恶魔好了,总是有被选召的英雄来拯救世界的!”
话音刚落,通道剧烈摇晃起来,是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
第94章 天星山14 她甚至化成了真正的人。……
宋竹和陈朔连同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的枯枝落叶以及尘土一起,掉入了圆形空地下方的一个未知空间。
这里的空气满是铁锈的味道,没有一丝光线,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阿竹!”“陈朔!”
两人互相一呼喊,才确定自己就在对方身边,他们立刻找到彼此,十指紧扣,掌心相触,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与体温,然后迅速相拥在一起。
陈朔结实的胸膛传递给宋竹踏实的触感,黑暗中两人呼吸相接,迅速安抚着宋竹焦急不安的心情:“陈朔,你身上的噬蚁印……?”
“好像这把刀帮我压制了一些,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就是左手还是麻麻的。”
陈朔紧紧将宋竹搂在怀里,没人知道他刚才在生死一线的恐惧,也没人理解他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就在那一瞬之间,他的意识由抽离到清醒,仿佛已经走过一生的长路,但最终却回到了原点,而宋竹竟然也还在这里。
“你呢,明西月似乎……放过我们了?”陈朔问,他的手捧起宋竹的脸颊,感受到她水嫩平滑的肌肤触感间带着几分冰凉,他抚过她的泪痕,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
宋竹摩挲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点点头:“她的怨念已经消散了。”
陈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怨念太虚无缥缈,他既不能觉得明西月可以就此去找白清川团聚相守,也不能就此磨灭这一股存续千年的怨念存在的痕迹。
明西月是因爱生恨,由恨生怨,到最终,这怨还是因着爱意而消失,不论是她对白清川的爱,还是自己与宋竹的爱。
说到底,起因不过是明西月和白清川的遗憾。
他希望能由宋竹和他将这遗憾弥补,这既是当年那二人的承诺,也是他此时的私心。
他将脸埋进宋竹的发间,轻轻唤她的名字:“阿竹……”
“陈朔……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
宋竹说完便起身,她打开了随身的手电,手电照出陈朔俊朗而温柔的脸庞,也照出了这个空间的样子。
这里是一个由岩石打造而成的圆柱形空间,石面光洁,圆柱壁上刻着壁画。壁画的内容是天星山部落的人在首领的带领下祭祀的过程,祭品五花八门,看起来有野兽也有人,这些祭品会被屠杀放血,然后投入这个“血池”之中,他们最终会被血池炼化,经由祭坛献给天界。
参加祭祀仪式的众人以长跪匍匐的姿势,对天神示以最崇高的尊敬和忠诚,部落的首领以三样神器的神力为依托,完成最后的献祭。
陈朔看了连连摇头:“这未免太残忍了。为什么那时候的人喜欢这样血腥的祭祀仪式,他们不想想,天神要这些人的命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这种仪式与其说是对天神的尊敬,不如说是上位者对自己权力的一次冠冕堂皇的标榜。把自己的统治标榜为神授旨意,把看待人牲性命的冷血无情标榜成对上天的尊崇……幸好我们的社会早已不是那样了,文明的发展终于让人类的存在更加文明。”
陈朔点点头:“这洞里面一股铁锈味,莫非是因为过去存放了太多人牲的鲜血?”
宋竹垂眸看着光洁的地板,自从掉入血池后,空气中这种铁锈味就越来越重,而隐约之中,这里的地板似乎有细微的震动。
“如果这是一个密封的空间,这些祭品要怎么去向祭坛?”她问。
“所以,这里应该有一条出去的路?”
宋竹不语,那是祭品升天的路,不一定好走,她只是这么提了一句,便抬头去观察头顶天花那扇他们掉落的石门。那石门此刻正严丝合缝地闭合着,离他们大概三米,但就算只有三米,她也没有可以接触到石门的方法,这血池的四周太过光滑,他们没法攀岩上去,根本到不了头顶的石门。
而那石门上也刻着壁画,看起来是苗族的祖先姜央从人间登上天界的景象,姜央留着一头长发,长着一双蝴蝶翅膀,飞在空中俯视众生,眼神中尽是悲悯的笑意。
在宋竹的眼里,她甚至化成了真正的人。
宋竹仿佛置身荒芒原野,远处的天空雷电交加,黑云涌动,而近处的原野上燃着熊熊火焰,数不清的渺小的人类跪拜着,而那一位蝴蝶神姜央正在授予部落的首领神的旨意,她授意将人类的文明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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