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御史闻言,眼睛一亮,陆首辅果真神通广大!
他喜道:“大人是要写信给陛下搬救兵吗?”
陆敬祯低头忍着不适,没有回答。
不多时,姜御史回来了。
陆敬祯就着郑御史的力量咬牙站起身,他刚往前跨了一步,未料腿上无力,整个人直接往前倒。
“陆大人!”
郑御史吓了一跳,幸亏江枫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人。
腹部刀伤瞬间被牵出惊人痛楚,陆敬祯闷哼一声,他捂着伤口疼得浑身颤抖。
江枫临咒骂着命郑御史将人扶回床上。
“不……不必。”陆敬祯的唇角磕出了血,他抓着郑御史的手臂一步步走到桌边。
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现在这样很好。
姜御史替他铺好纸张,研好墨,又细心将笔尖蘸墨才递给他:“大人。”
陆敬祯努力握住笔,忍住晕眩落笔。
【肃王谋逆,太原封境,我等被困凉州】
他蹙眉呛咳了声,斑驳血迹落于纸上。
“大人!”
“陆大人!”
陆敬祯掩住唇齿,低头继续写。
【今以三百守军苦战叛军数万众,辎重紧缺,更无后援】
他的手抖得厉害,撑着桌沿片刻,才又落笔。
【望沈将军速来支援】
“沈将军?”姜御史一时有点懵,“沈将军不是在凉州吗?”
这是一封送往豫北的求救信。
郑御史不明白:“此去豫北和郢京路程虽然差不多,但若往郢京送信,陛下可随意调用太原郡周边守备军前来支援,河东、云中守备军赶来最多也只需五六日,可豫北军要赶来,少说也得半月,大人为何舍近求远?”
陆敬祯撑不住,无力跌回椅子上。
郡主不该出现在太原,先前是他诓骗李聿泽等人的,可眼下事情闹大,郢京那边若知道戍边将领无故擅离职守,那是大罪。
他唯有以巡察御史身份向豫北借兵,来日才能让沈将军光明正大出现在凉州。
只有这样,郡主才能安然无恙。
凉州入暮。
城外大军往后退了数里地,营地起了篝火。
沈嘉禾和梁郁青站在城楼上远眺看着。
梁郁青松了口气:“还好他们不急着进攻。”
沈嘉禾面色凝重:“因为他们知道凉州城内物资不足,便是像今日这样一点点消耗,不出半月我们也会撑不住。他们可以每次都换一批人来,但我们来来回回只有这些人,连日消耗,体力也跟不上。”
梁郁青失声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嘉禾良久不语。
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他们至少要撑一个月才可能引起外界注意。
但一个月真的太难了。
张岑逸跑上城楼:“将军,府衙来消息了!”
沈嘉禾忙回头:“他醒了?”
首辅大人是醒过,但眼下又晕倒了,但府衙那边来人要他别告诉沈将军,怕让将军分心。
张岑逸避重就轻道:“大人让人带了封信来。”
沈嘉禾忙伸手去接:“快给我。”
张岑逸的手往后缩了缩,有些尴尬道:“是……给陆夫人的。”
沈嘉禾空垂的手一颤。
第63章 记挂你
张岑逸忙道:“陆大人说务必趁天黑找人将信连夜送去晋州,要最快的马!”
梁郁青忍不住问:“眼下这情形,说不定陆夫人也已遭遇不测……”
“不会。”张岑逸道,“送信来的人说,陆大人原话,陆夫人最是机敏的,除非她愿意,否则没人能抓住她。”
梁郁青听陆敬祯这么笃定,松了口气,又见沈将军没说话,便叫来守将钱枫,让他派人选快马去晋州城。
沈嘉禾只觉得眼前人影来来往往,她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她差点就不记得陆首辅早已娶妻这件事了。
他在岭南时便有了妻子,他们少年相识,青梅竹马。
这些天,沈嘉禾夜夜守在他床边,日日盼他醒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夫人写信,眼下凉州困境难解,他自己深陷险境,这般境地他心里最记挂的是他的夫人!
他还夸她机敏,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牵挂。
“将军,沈将军?”梁郁青不知何时站到了沈嘉禾面前,他道,“今夜应当无事,将军还能回府睡几个时辰,也顺便看看陆大人?”
沈嘉禾突然快步下了城楼。
“张大人!”她叫住走了半截阶梯的张岑逸。
张岑逸忙站住步子回头。
暮色火光映亮沈将军半身铠甲,张岑逸见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睨看着他:“陆首辅可有话带给我?”
张岑逸心说大人交代完信的事就不省人事,这还带什么话啊!
但他不敢直言,便道:“瞧我,差点忘了。陆大人……让将军安心应战,哦,还有……请将军注意安全。”
城楼上的沈将军垂目半瞬,突然冷笑了声。
特意给夫人写信,就算眼下局面也要差人快马加鞭送出去,给她就这么两句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话?
张岑逸寻思着他这话里也没什么不对,不全是陆首辅对这位昔日宿敌的关怀吗?
按理说,沈将军应该很欣慰才是,可张岑逸觉得那人似乎很不高兴。
上头梁郁青见沈嘉禾又折回去,忙问:“将军不回府衙?”
沈嘉禾讥讽道:“回去做什么?听他如何思念他夫人?”
梁郁青莫名被呛,噎了噎问:“陆大人思念夫人也……没什么不妥。”
沈嘉禾胸口团了口气,莫名又觉得十分委屈。
他们青梅竹马,明媒正娶,的确没什么不妥。
祝云意又把她当成了什么?
梁郁青细细看着将军脸色,突然大了胆子道:“先前有过传言说陆大人同将军不睦是因为陆大人心悦将军夫人……”
沈嘉禾冷笑:“假的!”
“是。”梁郁青谨慎道,“传言有误,实则是将军您……心悦陆夫人?”
沈嘉禾:“……”
“梁大人这是不想当这个府尹,打算改行写话本了?”
说话间,她反手抽出了长剑,跨在火盆旁低头用披风擦拭剑刃。
城楼起了一阵寒风,吹得梁郁青脊背冒着寒气,他搓着手悄然退远了些。
应该是他的错觉,沈将军怎么也不该对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动杀气,况且他们眼下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夜色中,城门悄悄打开,一人一骑趁着暮色冲出城外,快速朝晋州方向奔去。
沈嘉禾在城头上凝视着良驹融入冬夜,这些天,光沉溺在陆敬祯就是祝忱,他没有骗她这件事中了,沈嘉禾竟把陆夫人给忘了。
她扬手挥了一剑,剑气融着内力瞬间在城墙上划出一道印痕。
还下什么聘,上赶着让陆夫人喝她的妾室茶吗!
辛衣舒迷糊从马车内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马车的确是停在路上了。
乌洛侯律不在车内,那两张肃王府侍卫的人皮面具用布包好放在车内,辛衣舒才想起出城后东烟和徐成安就没带面具了,她忙掀起车帘。
外头也不见东烟和徐成安,辛衣舒倏地警觉起来,她微拢住衣服,小心跳下马车,刚回头就见路边林子里有一抹幽暗的光,仔细听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悄声过去,见乌洛侯律一身锦衣华服提着灯笼倚在光秃秃的树干上,东烟和徐成安则弯腰在挖土。
辛衣舒满脸好奇:“你们在做什么?”
“哟,翠花来了。”乌洛侯律将灯笼往前移了些,似是贴心给辛衣舒照亮脚下,实则身体根本没动一下。
辛衣舒:“……”
她不想理乌洛侯律,径直朝东烟走去,刚靠近就见东烟身后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她一眼就看出那人穿着士兵的服饰。
她掩住惊愕:“这是……?”
“太原守备军的信使。”乌洛侯律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刚好路上被我们遇到了,就顺便解决了一下。”
辛衣舒蹙眉:“他要回晋州传什么命令?”
乌洛侯律侧头挖了挖耳朵:“管他是要传什么令,总之让他传不过去就行了。”
辛衣舒错愕瞪大眼睛:“你们杀人之前不先问问?”
东烟冷声道:“这得问他!”他本是想问的,奈何乌洛侯律出手极快,他拦都没拦住!
徐成安和东烟两人没什么好工具,眼下是用刀剑在挖,虽是一个浅坑,两人都已出了一身汗。
徐成安支着刀,揉了揉腰,喘息道:“差不多得了,能给他找个埋骨地都是我们仁慈。”
“仁慈什么仁慈。”乌洛侯律接话,“不过是不能让李恒知道他的信使在哪段路出的事罢了。”
东烟没说话,和徐成安合力将尸体丢进浅坑就开始填土。
辛衣舒看向乌洛侯律:“你不帮个忙?”
乌洛侯律清闲倚着树干,轻轻晃了晃灯笼:“谁说本王没有帮忙?这不是帮忙照着路呢吗?”
辛衣舒:“……”她现下十分庆幸大人不是这么个德性。
乌洛侯律得意起来了:“本王这回断了守备军的信,可是帮了沈将军大忙,届时她得好生谢我。”
辛衣舒不想理他,快步上前打算帮忙一起埋。
徐成安被她吓一跳,忙用刀鞘拦着:“夫人怎能干这等粗活?”
辛衣舒一愣,她本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首辅夫人,所以从前在陆府也没怎么习惯使唤下人,在她看来填个土算不得什么粗活。
徐成安往她身前挡了挡,显然是不让她动手。
东烟抬眸看了徐成安一眼。
徐成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我那是觉得没有爷们儿干看着,却叫一个娘……”他顿了下,觉得用“娘们”形容陆夫人似乎不大妥当,便转了口,“却叫你家夫人干活的道理。”
乌洛侯律挑眉:“你一个侍卫还指挥起本王这个主子来了?”
徐成安和乌洛侯律相处久了,丝毫不畏惧他的身份,冷笑了声:“老子的主子是沈将军。”
乌洛侯律呵了声:“你迟早得认本王这个主子!”等塞北和豫北联姻的那天!
林子里风大,东烟让辛衣舒先回去。
辛衣舒见这里没什么事,便点头回了马车上。
徐成安看了眼东烟:“凉州那边必然打起来了,我们便是过去也是杯水车薪,眼下若没有外援,这仗得输。”
东烟对战事并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公子是不是也和四位大人在一起。
乌洛侯律接话道:“擒贼先擒王,本王可以把你们带进营地,你们先拿下李恒。”
东烟抿唇:“王爷以为李聿泽为何不自己去凉州?拿下李恒没有用,只要李聿泽还在,守备军不会退兵。弄不好,李恒出事只会坐实大人们莫须有的罪名。”
“哦。”乌洛侯律扬眉,“反正本王是肃王府的座上宾,本王一点也不烦恼。”
徐成安压下心中怒意,狠狠往填了土的浅坑上踩了两脚。
远处隐约传来急促马蹄声。
三人全都停下动作。
东烟蹙眉闻声看去,冬日林子虽树叶凋零得只剩下树干,但也看不清远处情况,他顷刻散出全身真气。
是整整一队人马,少说也得有二十人。
眼下太原全境戒严,又是这个时辰,那个方向……
乌洛侯律刚站直身躯,面前人影一闪,他手里的灯笼被东烟吹灭。
“徐兄!”他提醒似的看向徐成安。
徐成安会意,忙收刀疾步朝马车跑去。
得把陆夫人先带回来!
辛衣舒自然也听到了马蹄声,寂静官道上那声音可谓是振聋发聩,她本能将车内的面具带上,刚掀起车帘,外面一人凑上来。
她吓得大叫:“啊……唔!”
徐成安捂住她的嘴:“是我!”
辛衣舒忙收住声,徐成安说了句“得罪了”,单手将人从车上扛下来,小心将人放在路边,他没回头:“去林子里。”
辛衣舒不敢作声,往林子深处走了两步,见徐成安没跟上,她本来想问他要不要先带上面具,但又想到这里黑灯瞎火,面具也不好带。
徐成安将马车拉到一侧阴暗处,这里没有光,马队疾驰而过不会注意到马车,他随即躲起来,一手扶着佩刀,聚精会神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他终于看见了那一队人马。
昏暗光线下,他隐约看出马背上身着铠甲的轮廓,还真是守备军!
他们刚杀了个信使,凉州那边不至于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吧?
马队近了,徐成安悄悄矮下身。
“驾――”为首的人一面狠狠抽着马鞭,一面不断地扭头看身后。
马驹自徐成安面前呼啸而过。
很快,后面一大批人呼啦啦冲了过去。
刚才就那么一瞥,徐成安似乎觉得为首那人的服侍不太一样,虽然也是铠甲……但他有点眼熟。
等等,那是凉州守军的铠甲!
徐成安扭头看向马队离去的方向,他心头一震,忙起身抽刀砍断辔绳,他飞身跃上马背,拉着马缰绳大喝一声追去。
“徐、徐校尉!”辛衣舒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追去了。
乌洛侯律和东烟听到辛衣舒的声音赶来,两人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马车。
“发生了何事?”乌洛侯律问。
辛衣舒指着道:“徐校尉追去了!”
“什么?”东烟咒骂了声,他立马解下拴在林子里那匹信使骑来的马,翻身上马就追去。
乌洛侯律手里还拎着那只灭了的灯笼,十分不满道:“徐成安是疯了吧?”
他和辛衣舒二人一起站在寒风中,马车还倒下了,现在是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了。
冷风呼呼扑上来,乌洛侯律缩了缩脖子,怪冷的。
汉人的衣服保暖性果然不及他们塞北的兽毛冬衣,回头他得给沈将军稍两身来。
辛衣舒冻的打了个喷嚏,乌洛侯律斜视看了眼,哼了声将自己的外氅脱下递给她:“披上吧,翠花。”
辛衣舒:“……”
看着她最终还是披上了,乌洛侯律搓着手道:“你说你,换脸也不换张好看点的。”
辛衣舒冷笑:“太好看了就轮不到王爷你了。”
乌洛侯律想了想,好像也就道理,若像沈将军那样,李恒说不定得留着给自己。
两人在寒风中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远远又听马蹄声传来。
77/115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