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我那是恨铁不成钢!玉妈妈为他的婚事操了多少心?连老夫人都帮忙说她娘家那边出身好的小姐要撮合他们,旁的也就算了,他对一个有夫之妇上心是怎么个意思?玉妈妈和徐管家肯定不会同意啊,说不定到时候徐管家还会打死他!”
沈嘉禾笑得不行:“倒也不至于,陆大人没娶亲。”
“啊?!”青梧愣了半瞬,“那那个陆夫人是谁?”
“是他救下的……”沈嘉禾的目光落在信件上,倏地顿住。
青梧急道:“将军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啊,急死我了!”
面前之人却猛地转身出了营帐,疾步朝军帐走去,一面命人去请陈亭和杨定。
徐成安来信说塞北频频遭辽兵突袭,三日前还烧了塞北的粮仓。
两位副将闻言,当机立断要求出兵。
塞北若失,豫北便会失去背后盟友,耶律宗庆顷刻就能陈兵豫北边防外。
杨定自告奋勇说要将功补过,请求领兵前往塞北。
沈嘉禾应了,命他去点兵,她也回营地换了铠甲。
青梧知道是有军情,也不问徐成安的私事了:“将军要亲征?”
沈嘉禾点头。
乌洛侯律的求助信虽然没写,但她还是要去的。
大军五日后抵达塞北。
乌洛侯律起初还不敢相信,他让士兵报了两遍,这才丢下手里的工具跑回营地。
“你……”他愣了半晌,“不是在端州过年吗?”
沈嘉禾一时间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都快出正月了,还过什么年!”
“将军!”徐成安闻讯赶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汇报情况。
两日前他们用战术击退辽兵,如今他们暂时撤退二十里扎营,如今塞北士兵全都在修筑城墙。
沈嘉禾打断问:“这个时候去修城墙了?”她又看向乌洛侯律,“塞北是草原,大多百姓都以游牧为主,不比关内的百姓居住地密集,这城门要怎么修?”
乌洛侯律激动的情绪终于也被拉回到公事上来:“不是城门,我打算沿着塞北和辽国的边界修一道城墙,也不是刚开始修的。自塞北回到我族人手里那日就开始了,我还受制于辽廷时就一直在盘算这事。”
沈嘉禾错愕至极:“那得修多长?”
他道:“边界有多长就修多长,眼下虽然艰难些,但日后辽兵若再想进攻就没那么简单了。”
徐成安忙道:“这我懂,他们便是能爬过城墙,也是骑兵便步兵,不足惧怕!”
沈嘉禾还是被乌洛侯律给震撼到了,这人平日看着吊儿郎当,没想到替塞北谋划得这样长远。
“耶律宗庆这是不想让你修城墙?”沈嘉禾问。
乌洛侯律挑眉:“多半。”
“那你怎么不给我来信?”沈嘉禾埋怨他,“若不是成安来塞北跑马,我现下都不知道你这边局势这样紧张!”
乌洛侯律笑道:“去岁你连着打了两场仗,又正好赶上你们汉人过年……”
“过年怎么了?”沈嘉禾打断他,“塞北一失,契丹人就要把刀架上豫北咽喉了!”
她叫杨定把带来的粮食分下去,让剩下的人都去修城墙。
回头见乌洛侯律浑身上下都是泥浆,她愣了下:“你这是干几天了?”
乌洛侯律又笑:“早知道将军要来,我该提前沐浴更衣,焚香相迎的。”
沈嘉禾:“……”
沈嘉禾不欲和他废话,蹙眉卷起衣袖要出帐子,乌洛侯律拦着道:“我先给将军弄碗羊奶,将军喝了再干活不迟。”
“将军去吧,那边有我和杨将军呢。”徐成安笑着擦了把脸,又俯身低声问,“祝云意身体怎么样了?”
沈嘉禾眯了眯眼睛:“这话是你想问,还是陆夫人问的?”
“那必然是我问的!”徐成安瞬间严肃,“她、她就没提过祝云意半句。”
沈嘉禾跟着乌洛侯律往外走,侧脸冲徐成安笑:“他恢复得不错。”
徐成安闻言终于放心。
前头草地上用围栏圈出了一块地,里头养了几十只羊,想来是供修城墙的士兵们解渴用的。
乌洛侯律蹲下洗了手,这才跨过围栏入内,搬了张小板凳,把一只山羊揪到跟前,俯身往山羊肚子上摸去。
沈嘉禾趴在围栏睁大眼睛:“喝奶还得自己挤啊?”
他挑眉:“将军没喝过这种鲜奶吧?”
那还真没喝过。
她撑着围栏,看着他挤羊奶的认真模样,不免就想起他从前胡诌说什么陆玉贞在草原挤羊奶的事。
这人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一点也靠不住,但其实却又沉稳得很。
“行了。”他拍拍山羊臀,将羊赶走,起身端着羊奶过来,“将军尝尝。”
山风冰寒,手里的羊奶温热香醇,她喝了一口,奶味十足,不知是不是地域缘故,这里的羊奶没那么大的膻味,反而有股清香。
“笑什么?”沈嘉禾见他斜倚着围栏唇角不断上扬。
乌洛侯律道:“那必然是看见将军高兴的。”
年前分别时,他还想自己要的不是沈慕禾对兄弟的情谊,他想要沈嘉禾对祝云意那样的情意。
可如今看她风尘仆仆赶来,他突然觉得她是因何而来、抱着何种情感而来也没那么重要了,此刻看她唇边沾了奶泡的样子都觉得十分讨人喜欢。
“别傻笑了。”沈嘉禾将空碗递给他,“出来,干活去。”
他放下碗,单手撑着围栏轻松跳出来,追上她道:“我塞北男儿各个身材高猛、力大无穷,尤其是我这样的,同行军打仗的将军最是般配了。”
沈嘉禾:“……”又来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沈嘉禾后来才听闻这次多亏了辛衣舒会制毒,他们正好赶上北风,毒药散在风里扑面吹到了辽兵脸上,瞬间放到了大片,这才令辽兵不得不撤退。眼下辛衣舒和塞北的大夫一起在帮忙照看伤员,怪不得沈嘉禾都没看见她。
因为豫北军坐镇,辽兵不敢强攻。
两军对峙一直从隆冬到了初夏,塞北这边的城墙倒是修完了大半。
沈嘉禾站在城墙上远眺几乎可以看见离得最近的永州城,她突然想,若是塞北这段城墙能一直延续过去,连通永、泰、漳三州城楼,那么豫北边疆便是真正地固若金汤了!
她当即往郢京送了份折子。
时隔半月,京中驳回了她的请求。
户部说没那么多银子,工部说没那么多劳力,总之诸多理由,就是不给修。
乌洛侯律听完就笑:“将军现在知道我这个王爷当得多自在了吧?”
他是关外之王,给塞北修道城墙而已,无须上报审批。
后来也不知谁透露了沈嘉禾人在塞北的事,天子一道圣旨下来,勒令她马上回豫北去。
沈嘉禾接完圣旨甩手就给了徐成安,直面着来宣旨的内侍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乌洛侯律未料到她这么直白地抗旨,错愕看向她。
内侍更是撑大眼睛:“沈将军您您您这是抗旨啊!您您……”
“别您您您的了。”沈嘉禾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内侍的衣领将人往城楼上提。
内侍被吓得哇哇大叫。
金吾卫脸色大变,瞬间拔刀要上前护卫。
乌洛侯律一个眼色,塞北士兵抽刀就将金吾卫们全都围起来。
为首之人大汗淋漓:“此事同王爷无关,还请王爷莫要插手!”
乌洛侯律冷笑:“你再往前一步就知道同本王有没有关了。”
这边,内侍已经被拎上了城楼,沈嘉禾将人往前一推。
内侍死死抓着城墙上的砖头,大哭道:“奴才是替陛下宣旨,将军今日若推奴下去,便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那是死罪!”
沈嘉禾嗤笑:“谁要推你下去?给我睁开眼!”
她一喝,内侍吓得撑大眼睛。
沈嘉禾重重一拍他后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契丹人在外磨刀霍霍,你让我现在收兵回豫北?郢京那些只会吟诗喝酒的大人们给陛下出的馊主意吗!你回去替我问问他们,塞北还要吗?他们谁敢替陛下做主放弃塞北?!”
内侍被城外密密麻麻的辽兵吓到了,收住了哭声,半晌没说话。
最后,所有人就看着内侍太监哭哭啼啼被拎上城楼,又呆呆地被沈将军拖了下来,直到带着金吾卫离开,那内侍也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不得不说,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让豫北和塞北的士兵都出了身汗,只有乌洛侯律一个人高兴得仿佛乐开了花。
他上前用手肘捅了捅沈嘉禾的腰,眯着眼睛笑:“将军刚才威武啊,一想到沈将军是为了我才抗旨,我这心里头感动得……怎么也得以身相许才行吧?”
沈嘉禾揉了揉眉心:“别自作多情,今日就是辽兵不在城外我也不会回豫北去的,我是纯心抗旨,有你没你都一样。”
凉州平乱后她就发过誓,再也不会随便听李惟调遣了!
乌洛侯律自是不信,嘴角都快裂到耳后了,嘴里哼哼唧唧唱着他们草原上的歌。
这天晚上,塞北杀牛宰羊,乌洛侯律还特意让士兵们在城墙上也架着火吃烤全羊,把外面的辽兵看得口水直流。
这数月来,眼看着塞北士兵吃香喝辣,他们辽兵的吃食却越来越差,不少人已经开始抱怨了。
“将军。”乌洛侯律端了碗酒递给沈嘉禾,与她碰了碰碗口,才道,“过几日你也得回豫北看看了,虽然我知道你那几个副将都是能人,但主帅也不能离开太久。”
沈嘉禾诧异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不走了。”
他哼笑:“我倒是这么想目前也不太现实,毕竟我们草原崇尚自由,又哪能困住将军在这里?”
沈嘉禾失笑,碗里的酒辣得她皱起眉,她仰头看着草原星空。
这里是星星很亮,风清爽又温柔,闭上眼听着周围空旷风声很是惬意。
她有点喜欢这里了,以后应该也还会再来。
三日后,沈嘉禾留下杨定,自己和徐成安、辛衣舒返回雍州。
陆敬祯早已离开豫北,眼下已经南下,快到岭南了。
本来还想着等他来雍州他们就能再见的,果然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陈亭说陆敬祯来过营地,得知她去了塞北也没多说什么。
“他没给我留书信?”沈嘉禾不甘心地问青梧。
青梧摇头:“我还问过陆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将军,但他笑笑说不必带什么,只说将军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沈嘉禾知道他也要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这么看祝云意是半点没念着他夫人啊。”徐成安犯了难,“将军,那陆夫人……真要住在营地了?”
“她叫辛衣舒。”沈嘉禾道。
徐成安“啊”了声:“哦,这是她的闺名?”
沈嘉禾用剑鞘拍了拍他的手臂:“傻子,她不是祝云意的夫人。”
徐成安:“??”
“什、什么意思啊?”
沈嘉禾朝营帐走去:“字面意思。”本来以为这次陆敬祯来雍州,这事就能说开,但她在塞北耽误了,她也不想一直让徐成安蒙在鼓里了。
徐成安在原地站了半天,扭头看向青梧:“将军什么意思啊?”
青梧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真傻?陆大人没娶妻,那个童养媳也是假的!”
徐成安回营帐的路上脑子都在嗡嗡叫,陆夫人是假的,她根本不是陆夫人……
等等,将军早就知道?
他快步走到营帐外,深吸了口气掀起帘子,见辛衣舒正在整理地铺。
营地都是男人,辛衣舒自从来后就一直是住徐成安的营帐,后来徐成安回营后,晚上她睡床,徐成安打地铺,中间就拉了跟绳,简单挂了帐子隔开。
徐成安看她拍着被子上的灰尘,忍不住开口:“陆……辛姑娘?”
辛衣舒的脊背微僵,她扭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徐成安觉得脑子有点懵:“将军说你不是陆夫人。”
辛衣舒也愣住了,半瞬才回过神来,大人同沈将军都说了?
难怪沈将军从太原回来后对她的态度温和许多,她还以为是沈将军念在她送信有功的份上才这样,原来是因为沈将军知晓她不是陆夫人了。
徐成安想着半年多的时间为了“拆散”她和祝云意变相把人扣在营地的荒唐事,心里无比内疚,现下知道她不是陆夫人,他也不能再这么拖着她。
“辛姑娘……”
“叫谁呢。”辛衣舒打断他。
徐成安噎了噎:“自然是叫你。”现在也不能再叫陆夫人了吧?
辛衣舒嗤的一笑:“我是苗疆人,苗疆姓氏在后,我姓舒。”
徐成安:“……”
辛衣舒打趣道:“听闻你还叫塞北王姓乌的?”
徐成安:“……”那姓乌的怎么连这个都和她说!
“舒姑娘?”
“嗯。”
“其实……”徐成安纠结了下,还是打算硬着头皮坦白,“我并不是很想跟你学做人皮面具。”这都学了半年了,他仍然连个像样的面具都做不出来。
辛衣舒漏了声笑。
徐成安突然头皮一麻。
辛衣舒道:“坦白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想教你做人皮面具。”
“什么……”意思啊??
那日之后,辛衣舒没有离开营地,她搬去和青梧一起住了。
沈嘉禾没有问过徐成安他们那天聊了什么,也没问徐成安每天都躲着辛衣舒做什么,她知道辛衣舒的身份,自然也不会真让她走。
豫北恢复了往日平和,士兵们白天操练,晚上休息,一切都规律非常。
塞北那边时常有书信往来,徐成安偶尔也会赶过去看看。
听说辽国入夏遭遇了蝗灾,辽廷无奈只能召回陈兵塞北边境的士兵回国赈灾,这也让塞北的城墙修得越发顺利。
这一道城墙一直修到了建丰四年年末。
乌洛侯律差人送来书信,信中难掩高兴,说眼下虽然城墙大致修建完成,但日后他还打算慢慢增加高度,信末还说要来端州过年。
沈嘉禾去信告诉他今年要去郢京过。
乌洛侯律便又来信,邀请她开春去跑马。
沈嘉禾懒得再回。
出发去郢京那日,沈嘉禾听闻陆首辅回京了。
寿安宫。
镂空掐丝香炉里袅袅飘着味道清雅的熏香,桌上摆着一盆盛放的水仙,日光影影绰绰自雕花窗照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景。
太后闭眼轻卧软榻上,宫女跪在地上小心给她捶腿。
云见月坐在一侧低头抄着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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