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宫女挑开帘子入内:“太后娘娘。”
太后没睁眼:“陛下还在御书房?”
宫女低头:“是。”
太后不悦蹙眉,捶腿的宫女手下一重,榻上之人“咝”了声。
宫女吓得忙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太后沉着脸坐起身,云见月忙过去扶她坐起,又给了地上宫女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陆首辅进宫得有大半日光景了吧?他出去这一年多的时间,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到底有什么可同陛下说那么久的?”太后很是不快。
来报的宫女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罢了。”太后轻扶云鬓,“去把瑛贵人叫来。”
李惟不知道改制新法居然需要收集这么多资料,御书房的案几上几乎都堆起来了,但据说这里还只是一部分。
他已坐下不厌其烦地看了半日,连手边的茶也没喝上几口。
“老师想的太周到了,大周律若能按照这样的标准改制,必定能大大降低罪案数量!”李惟看得津津乐道。
内侍正要上前给陆敬祯添茶,他抬手示意内侍退下,抬眸看着李惟:“陛下觉得好?”
“自然好!”李惟绕过书案过来,“朕虽久居宫中,却也知外头不少皇室宗亲仗着出身为非作歹,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各处衙门总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但若有了这些律法,便能治一治他们那些臭毛病!”
陆敬祯凝重脸上终于见了笑:“好,好。”
这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白费,李惟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见李惟又要重新回去翻阅,拦着道:“陛下不必急着看,臣回头让人分类汇总再送进宫,届时陛下看起来会更直观。”
李惟点头:“还是老师想的周到!”他坐下道,“这一年多时间老师在外奔波受累,眼下正好快过年,趁机好好养养身体。”
陆敬祯笑:“臣身子早就好了。”后半年,他已随东烟开始练无为宗的剑法,近日更是连风寒都没再得过了。
陆敬祯便又询问这一年李惟在京中如何,得知李惟处理政事游刃有余,更是欣慰。
李惟道:“母后开春要替朕选秀。”
李惟开年便十五了,后宫自然也要住进新的主人。
陆敬祯问:“陛下可有看中哪家小姐?”
“朕看不看中无所谓,中宫之位从来不以天子喜好而定,朕都明白。对了,不说这个。”李惟眼底有光,“有件好事朕得先告诉老师。瑛贵人有孕了,已经快五个月了!”
“那臣先恭喜陛下了。”上回还说打算给瑛儿封个常在,眼下都是贵人了,陆敬祯出去这一年多,李惟也变化成长许多。
李惟笑道:“朕马上要当爹了,一想到这,就觉得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便是为了这个孩子,朕也定要做好这个皇帝,让我儿将来能以朕为荣!”
陆敬祯道:“陛下能做到。”他想了想,还是嘱咐了句,“新法事宜尚未最终定下,还请陛下暂时别同旁人透露。”
东宫事变和慎御司之事发生时,李惟刚出生,太后必然不会将真相告知。
尘埃落定之前,太后和世家们最好都被蒙在鼓里。
“朕知道老师有打算,朕听老师的。只是……”李惟面露难色,“定乾坤的事……”
“陛下。”陆敬祯郑重道,“待来日大周律成,陛下亲政,定乾坤的事必然也能解决。”
从皇宫出来,陆敬祯没急着回府,而是去了一趟首饰铺。
他将金坨和一张画着龙凤镯的花样纸递给师傅,要他照着上面的花纹打一对镯子。
师傅细细看过图纸:“哟,这花样雕起来得费些时间。”
陆敬祯点头:“无妨。”
师傅忙喊来小厮给陆大人上了茶,边熔金边道:“大人是给夫人打的龙凤镯吧?夫人能得大人这般珍重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陆敬祯垂目看着杯中轻漾茶叶,笑道:“是我的福气。”所以才能遇见郡主。
师傅打得很细致,雕刻出来的龙凤图案和原先的那一对一般无二,陆敬祯凝视许久才爱不释手用红布包好收入怀中。
从首饰铺出来已过了戌时,路上安静至极。
马车还没拐到大街上,东烟突然听得上方屋顶传来细微脚步声,他的脸色一变,本能抚上身边的佩剑。
“公子,有人!”
东烟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影从围墙跃下举剑直刺向车厢,东烟快速抽剑挡住两人,他轻喝一声,以内力震开面前两个黑衣人,反手一掌拍在驭位上,借力飞身朝那两人袭去。
两个黑衣人一时间接不住东烟强攻,不由得连连后退。
这时,东烟听闻身后一阵厉风拂过,直冲向身后马车。
他的心猛地一沉。
不好,还有刺客!
他倏然回头,刺客手中的飞镖脱手,数十枚飞镖顷刻间飞向马车。
东烟欲回身,却被那两人缠住无法脱身。
“公子!”
低垂车帘瞬息被飞镖破开。
使暗器的黑衣人飞身跃至车前,他抽剑一点点挑起车帘。
微亮月色下,数枚飞镖钉入车璧。
剩下一枚被车内之人夹在两指之间,镖刃寒光略过他清润眉眼。
黑衣人倏地一震。
陆敬祯轻抬起头,目光犀利睨住眼前人,一字一句道:“风雪楼?”
第69章 改细节
陆敬祯轻抬起头,目光犀利睨住眼前人,一字一句道:“风雪楼?”
他的话音未落,黑衣人便见车上之人将手腕轻轻一甩,那枚被他夹在指间的飞镖沾着寒气朝自己飞射而来。
他没来得及躲,飞镖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温湿瞬息自他喉咙喷涌,手里刀刃“咣当”落地,他本能双手捂住脖子,惊恐睁圆眼睛看着车内的人。
情报没说这人会功夫!
况且就凭他双指能夹住飞镖来看,这人的内力深厚至此,江湖上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鲜血浸透黑衣人胸前衣襟,陆敬祯淡淡看着眼前之人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直挺挺倒了下去,他由始至终也没挪动一下,轻瞥一眼前面的东烟,径直落了车帘。
不多时,外头的打斗声止了。
脚步声骤然靠近。
“公子!”东烟掀开车帘,车外灯笼摇曳不止,车璧上的飞镖清晰可见,他微喘息问,“可有伤着?”
“没有。”陆敬祯拔下身后的飞镖递给东烟。
东烟蹙眉看了眼,立马就认出这和谢莘离开陆府被追杀时,黑衣人射出的飞镖一样,他一脚将马车边上的尸体踢翻过去,剑尖划破尸体后背的衣服,果然在他身上看到熟悉的刺青数字。
加上燕山那一次,风雪楼的人已经是第二次来杀公子了。
东烟脸色难看道:“公子不如将此事告诉陛下,让陛下派人查,我就不信查不出这群人的老巢在哪里!”
陆敬祯一言不发将车璧上剩下四枚飞镖一一拔下,丢在地上。
“叫人来收拾下现场。”他突然道。
这是要瞒着了。
“公子?”东烟满脸不可置信,“为何不告诉陛下?”
巷道风急,陆敬祯微拢了下衣衫:“外头冷,先回府。”
东烟怕他冻着,只好落了车帘跳坐上驭位,他蹙眉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咬牙驾着马车离开。
陆敬祯回府时过了亥时,外头冷得很,他的卧房一早就烧足了炭火,入内刚坐片刻就连指尖都开始冒着轻汗。
他喝了杯热茶暖了暖胃,这才小心取出刚打好的镯子,寻了盒子小心收在柜子里。
小道士听闻他们路上发生的事,急着问:“是不是因为大周律的事?”
东烟刚交待了人去处理尸首,进门听了这话,直言道:“这事公子去岁才着手办,那些人在燕山时就对公子动过手了。”
“那会是谁追着想要公子的命?”小道士磨着后槽牙,“日后我同师兄一起护送公子上朝吧!”
陆敬祯关上柜门转身便笑:“今日只是晚了些,大白天他们不敢嚣张,再说,他们现在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说到这个,小道士顿时来了兴致:“徒手接飞镖需要绝对深厚的内力,但凡我手边有兵刃,我都不会选择冒险徒手去接,公子这外出一年,功力竟比我和师兄都要深了吗?”
陆敬祯笑出声来:“想什么,我只是躲开了射/入马车内的飞镖而已,然后赶在那杀手掀开车帘之前拔下一枚飞镖夹在了指尖,果然就把那杀手震慑在了原地。”
小道士嘴角抽搐:“……”
“他就那么愣了半瞬,自然给了我可乘之机。”陆敬祯轻轻转了转手腕,“那么近的距离,不瞎就能射中,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
东烟听他轻松说完,脸上却笑不出来:“公子是不是知道谁要杀您?”
小道士大吃一惊:“是谁?”
陆敬祯倒茶的动作微顿了下,他笑笑:“不确定。”
什么不确定?
风雪楼的人也去杀过谢莘,谢莘死在端州时公子分明是知道什么,所以他肯定知道是谁要杀他!
“告诉我,我替公子去确认!”东烟道。
陆敬祯坐了下来,垂目轻转着杯盏:“也许只是个误会,就想我当初误会沈将军一样,待我找个机会……”
“公子!”东烟的脸色难看至极,“是不是和沈将军有关?”
他倏然抬眸。
小道士脱口问:“沈将军要杀公子?”
东烟:“……”
“这中间有些复杂,没那么简单。”陆敬祯浅声道,“我日后不走夜路就是,他们不敢来陆府行刺。”
东烟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看来日后他和师弟需好生护卫,绝不能让那些宵小有可乘之机。
陆敬祯知他在想什么,看向小道士道:“云道长留在府上。”
小道士:“……”
“我都在陆府待了一年,快发霉了!”他忍不住抱怨起来,“祝管家开玩笑说深闺的小姐才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我又不是小姐!我从前在青都山那叫一个自由,整个山头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陆敬祯嗤的笑:“那你回青都山,那里的山头依然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小道士噎住:“我……”
“行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他放下茶杯起身,绕过屏风入内室。
东烟没再说话,眼下虽回了京,但大周律的事才刚刚开始,之后的编撰工作会很繁琐和忙碌,公子需要充足的睡眠以应对日后高强度的工作。
巡察御史回京第三日,侍郎张岑逸晋升刑部尚书,员外郎贾绪则顶替张岑逸原来左侍郎的位置,郑姜两位御史也晋升为御史中丞。
天子又命几位重新编纂大周建国以来的史书为由,单独在御史台给他们辟了一处偏殿,实则是供几人整理新的大周律用的。
连着月余,这部新的律法终于被粗略整理完。
陆敬祯特意代入宫给李惟过目,后来他刚出宫,就在宫门口遇到了沈嘉禾。
他的步子微顿,嘴角难掩笑意:“沈将军这是……回京过年?”
“自然是。”沈嘉禾冲他笑,“一年没见夫人孩子,我……十分想念。”
陆敬祯略上前一步,他细细打量着她:“他们必定也日日念着将军。”
沈嘉禾的指腹摩挲着剑首上的碧玉挂坠,目光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的人:“我还需入宫见陛下,陆大人请便。”
“将军慢走。”他转身目送她穿过宫门入内,看上许久也没走。
“别站在这里看了。”身后徐成安言语里满是幸灾乐祸,“将军说了,晚上乌雀巷等大人。”
陆敬祯呼吸微敛,回眸时眼底笑意更深了:“好。”
徐成安迟疑了下,又道:“陆夫人也回府了。”
沈嘉禾不过半个时辰就出了皇宫,要不是李惟还扣着易璃音和沈澜在京,她根本不会来郢京。
她去御书房时,李惟正埋头翻着什么,见了她才用几本折子遮挡,沈嘉禾看得出他很是心不在焉,似是急着要翻阅什么,她自然也乐得打了招呼就走。
徐成安看着她上马车,笑着道:“祝云意听说将军晚上要去乌雀巷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了,我都怕他当场笑出声来。”
沈嘉禾哼笑了声,落了车帘:“你怎么话那么多?回府。”
这次来的匆忙,沈嘉禾故意没在家书中告知易璃音。
直到他们一行人到了侯府门口,家丁们才回过神,立马奔走相告。
沈嘉禾走到院中见易璃音带着人匆匆出来,她见了沈嘉禾似还有些不可置信,愣在原地好半晌,才红着眼睛冲过来抱住了她。
易璃音素来温柔矜持,便是从前哥哥在时,她也不会这般在人前同他亲密,这一抱倒是让沈嘉禾懵了半瞬。
几个丫鬟红着脸移开目光,徐管家更是背过身去,恨不得原地消失。
徐成安笑着把他拉了开去,父子俩走远些说话去了。
沈嘉禾抬手轻轻拍了拍易璃音的后背,小声唤她:“阿音。”
易璃音哽咽道:“你总算来了,一年多不见,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凉州困境,塞北退敌,这些桩桩件件都是险事,却都不是易璃音能在家书中轻易提及的,这其中有多少命悬一刻的时候,易璃音猜都猜得出来,沈将军在外苦战,她在侯爷担心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沈嘉禾搂住她:“我都没事,过年娘还念叨你们俩娘呢,怕你们在京中过得不好。”
“我们都好。”易璃音恢复了些情绪,低头轻拭眼泪,抬眸望着她笑,“侯爷好,我们才会好。”
“嗯,为了你们我也必然会好好的。”沈嘉禾顺势牵住她的手,“对了,澜儿呢?”
易璃音道:“上学去了。”
沈嘉禾十分意外:“怎么又读书了?”
提及沈澜,易璃音很是欣慰:“长了一岁似也懂事许多,是他自己说要读书的,我便送他去学堂了。先不说这些,侯爷舟车劳顿,先入内歇一歇。”
沈嘉禾捏着她的手骨笑:“哎呀,这谁能想到啊,我们沈家还是能出个读书人啊。”
易璃音被她逗笑。
沈嘉禾垂目勾了勾唇角,若沈澜真的有兴趣读书,日后定要叫他拜祝云意为师。
进了后院,卷丹和洛枳忙着端茶送水。
易璃音跟着她坐下,顺手给她剥核桃。
沈嘉禾欲拦着,她轻笑道:“我左右也无事,侯爷同我说说这中间发生的事。”
沈嘉禾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两人在屋内一待便是半日,后来沈澜都放学回来了。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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