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遇不语,但筹谋多年到底是有了个初步的结果,也是让人觉得满意的。
会所包厢隔音不错,苏言资闹腾,喝多了翻着手机的通讯录说要找人一起玩。
他半个身子在娱乐圈,扯不清的女星太多了。
孟砚知道因为沈谦遇父亲续弦取了个女星的事让他不爱和这些所谓的“戏子”打交道,要阻止他。但没想到沈谦遇只是说,随他去吧。
想来大约是他心情真的不错。
说起这影视娱乐圈,孟砚倒是想起一件事可以说说。
“二哥,你听说了吗,陈家那位独子,放着大湾区那位宁小姐不要,要娶一个女演员。”
沈谦遇听过一嘴这事,陈家什么节骨眼陈家那位自己也有数,任性什么不好,去任性自己的婚姻大事。
沈谦遇只是淡淡地说:“门楣这么低,也亏得他看得上。”
苏言资是个追求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在他眼里,只要是爱上了,哪怕不同星球都不是问题,他在一旁插嘴道:“你懂什么,老迂腐。你倒是个追求门当户对的,我看你到时候遇上个门不当户不对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我看你怎么办!”
沈谦遇只是身子微微往后仰,叼着根烟在那儿整理自己的领带,含糊不清地说:“这世界上就没这号人,更没这码事。”
“傲慢,真真是傲慢的人。”苏言资呛着他。
相比之下,苏资言的爱不仅“浪漫”而且很“泛滥”,他手边坐了一个新晋的小花,仰着头在那儿一会儿要葡萄,一会儿要冰块的。
沈谦遇坐的稍远,他在那儿跟个瘾君子一样只是沉默不语地抽烟。
苏资言叫来的那几个女生看不出他是对这种场合稍显烦躁还是只是因为心气高谁都没看上。
但他坐在那儿从头到脚的装束足以说明了他的来历不凡,熟练场子知道看人下菜的不敢往前。
沈谦遇最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从沙发里起来,加了外套要走。
孟砚知道他不喜欢他们这群做派,没问沈谦遇要去哪里。
沈谦遇从里头出来倒是觉得没有那么闷了,是他建议苏资言把会所开在这儿的没错,因为他也得到消息说这一片在不久的将来的确是有要规划拆迁的计划的。
这传说的地儿他也是第一次来,比起里头乌烟瘴气的,外头虽然凛冽些,但好歹没人打扰。
他站在其中一个楼的昏黄灯光下,刚刚里头吵到他想拧着眉头专心抽一支烟都没法。
这会无人打搅,他从兜里拿出火机来。
淡白色烟被送进嘴边,他这才像是刚刚缓过来一样。吞吐而出的青白色如雾的烟气里他无意间地仰头。
他看见高高低低的电线错综复杂,毫无章法被割裂成各种大小的门与
窗里头传来幽幽的灯火。
他单边拧着眉头,料想的是,这一块的确太老、太旧,既不符合老城耐看的历史沉淀风貌,也不符合新城焕然一新的城市面貌。
早就该拆了。
他这头正借着冷涔涔的空气清散着酒气,忽而在这安静到毫无人气的夜里听到一阵争执。
那声音是从街角巷尾传来的。
他眯了眯眼。
一素面朝天的姑娘拦了一个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没有房子的这个事情我不计较了。但你得把钱还给我。”
“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了?”
“有聊天记录还不作数吗?这还不是证据吗?”
“证据,行啊,有证据你去警察局告我啊。”
那男人一脸的无所谓,像是个惯犯。大约就是瞅准了刚来昌京的小年轻骗,也不怕警察,仗着自己横的竖的都有办法。
“你还不还?”
站在他面前说话的这个姑娘头发全部梳起来,只扎成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她穿了一毫不起眼的青灰色衣服,一条束脚裤倒是干净利落。
沈谦遇看到这一身的时候,莫名就想起钟南山上的道姑来了。
只是那些道姑大多年纪都不小,眼前这姑娘,他估摸着都不知道有没有过了二字头。
他自嘲,什么时候爱听墙角管起人家闲事来了。
那头似乎是要争论起来。
男人不打算认账,仗着自己不要脸和先天的性别优势,加快了步伐显然不想和她纠缠,打算逃了。
原先粗着脖子和人争论争不过的姑娘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不认账,站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儿的发呆。
正当沈谦遇觉得那小姑娘大约是要因为识人不清回去哭鼻子的时候,她却利落地从地上捡了根大约半个人身高的一根棍子。
她迅速很快,硕大雪花飞扬的天里,她三步并做一步,借了一旁的高水泥墙,竟然是一个侧翻过去,飞到那个男人身边的,就这样直挺挺地用棍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的,没错,是腾空过去的。
沈谦遇眨了眨自己微微有些酸胀的眼。
觉得苏资言大约是买到了假酒。
第2章 大雪 那你——来,还是不来?……
显然被吓坏的还有面前的那个男人。
他是个惯犯,让老顾客介绍新人,然后用一套假房源专挑无所傍身的小姑娘下手。
往常他都用这一招,只告诉人名字和电话,到时候通信软件一拉黑,他啥事没有,但这小姑娘硬是拿了她信息一家一家的房屋中介公司找,还真就被她找到了。
但他也不是怕的,无所傍身的小姑娘大多都害怕他报复,受了委屈都不会选择伸张。
所以他横行惯了,没把谁放在眼里。
可这姑娘原本在他身后很远的距离,和看武侠小说似的,阴风一阵,这姑娘就和鬼魅一样拿了把剑——
哦,是一根木根。用一根看上去十分“锋利”的木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刚刚看清楚了,她左手换到右手的时候手上动作不要太流利了。
这会子棍子就抵在他的喉结处,他站在那儿觉得后背寒风凛冽。
他举起手来:“女侠饶命。”
叶满刚刚没说过他,脸色还是涨红的呢,她没松棍子,只是再问他:“你还不还钱?”
“还、还、还钱。”那男人欺软怕硬的很,用手指头小心地抵开他脖子前面的棍子,皮笑肉不笑地:“妹妹,有话好好说,舞刀弄枪的,这是干啥。”
叶满没动,指着他:“废话少说。”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那个男人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包,在她依旧悬挂在他脖子上的棍子的见证下,他数了三十张现金出来,“一分不少了。”
叶满收起棍棒的时候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来。
她把棍子抵在手臂下,在那儿认认真真地数着。
这会轮到那个男人觉得奇异了,他试探性地问她:“妹妹,你会武术啊?”
小姑娘头也不抬,数钱数的哗啦响,声音倒是中气十足:“空山派第四十代亲传弟子兼掌门候选人。”
那男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看她。
算他晦气,大概是遇到个精神有问题的了,这种人还是不要惹了。
他提了个裤子就跑了。
叶满数了两遍,发现他多给了两张,是三十二张,她抽出两张打算还给那个男人,抬头却发现他早就不见了。
算了,她把原先的三千放回自己的包里,剩下的两百块塞在自己外裤的口袋里。
而后她这才拍拍手,弯下腰来,重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
站在街角的沈谦遇一直没走。
才点燃的烟趁着他无暇顾及的时候拼命地乘着北风燃烧掉自己短暂的生命。
等到夹着烟的手指感觉到一阵烫意,他才反应过来,他随后看向身后堆得乱七八糟的垃圾,把烟头掐灭了后随意地丢在那儿,而后又不由地转过去。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窥探别人生命的变态。
孤灯下的那姑娘丢了棍子后,弯腰把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捡起来。
她有一个很大的麻袋,鼓鼓囊囊的,她是干什么的,捡破烂的?
一个会武功的捡破烂少女,听上去像是什么都市异闻。
麻袋里的东西在夜里和地面发生摩擦,好像很沉,一个穿着古怪的少女拖着这样一大袋东西在下雪天的夜里变成一中可怖的行进轨迹。
这事越来越离谱了。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苏资言这小子不知道在酒里加了些什么东西,
沈谦遇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司机在巷子口外面的大道上等他。
趁司机过来的时间,沈谦遇想起自己刚刚那支没怎么抽完的烟,刨去刚刚古怪的画面后,他依旧从兜里拿出烟盒来。
农历十二月是冬季最冷的时节,今年的昌京尤为干燥,就连飘落下来的雪花都因为这种干燥而变得生硬,一粒一粒分明地落在人温暖的冬衣上。
手里的烟最后随之破碎而凋零,等时间差不多了,沈谦遇回头,却意外撞见一张脸。
原先拖着麻袋宛如杀手的人这会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屏了屏息。
他在后知后觉的一点点关于酒精的醉意中看到她的脸,比起原先的那只有一个模糊的样子,这会子看到的样子却更为具体。
她的眼睛微微狭长,本是英气的,但眼尾却垂下来,眼睛里干净的什么都没有,让人想到昌京最早最早没有那么多车马人流里的那种落在红墙黄瓦上洁白如玉的雪。
大约是天气有点冷,她的脸颊有些冻红了,她身形比他小许多,因此讲话的时候要微微仰着头。
她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方先于他地说道。
“先生,打扰了,您知道,这儿哪有房子出租吗?”
租房子?
他手边的烟依旧只抽了一半。
他眼神扫过他依旧没来得及抽完的烟上,又只能让它落在手边燃着。
“你要租房子?”
叶满见到面前的男人淡淡开口。
她刚刚就发现他了,只是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风雪后面看热闹,给人的初印象也不是特别好。
只是她寻来寻去,总是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折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那儿抽烟。
他同样和那个男人一样,穿了一身西装,她虽然了解得不多,但料子好坏她还是能分得请的。
衣着代表品味,同时也代表地位,比如这个男人和刚刚的那个男人,气质、身份,都是完全不同,她本不欲打扰,但眼下她很被动,四下无人,她只能求助于他。
“嗯。”叶满点头,既是求人,那她也诚心诚意地说道,“我本来定好了房子,可那人是骗子,所以临时得找个房子。”
眼前的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支烟,但烟头向下,徒剩纤长的烟圈在慢慢往上升腾。
她怕他烫到手了,于是提醒他:“先生。”
他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在充满斑驳的水泥石墙上把烟头揿灭,这才半转身子来的时候说道:“你要住这儿?”
他这会儿插兜站在她面前:“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满没遮掩,和他解释道:“我朋
友他们之前都住这儿,她说了,现在政府都在取缔隔断间,这儿是为数不多有隔断的了。”
叶满见他那个样子,像是怕他不理解似的,又解释道:“就是把一个房子用墙之类的分成不同的房间,虽然说可能会有消防隐患……”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触碰到对面男人的目光。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感觉到他说的明明是,你知道有消防隐患,你还住?
叶满补充道:“但胜在房租便宜,而且不用和别人合租,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那你朋友呢?”他只是拖长声音问到。
他好像是恢复到了之前的闲适和慵懒,压低声音之后他的声音变得很醇,莫名让人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喝了酒,然后大脑产生了无数的多巴胺,对他的问题都有求必答一样。
叶满:“她走了。”
沈谦遇:“去哪儿了?”
叶满觉得他还挺爱管闲事的。
叶满:“回老家了,她来了昌京一段时间,然后她说昌京不适合外来人,她就走了。”
沈谦遇:“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叶满:“您要问这么多吗?我只是问了您一个问题。”
沈谦遇:“嗯。”
嗯是什么意思?
叶满老实回答:“她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来这边发展。”
“哦。”他心下有了判断,“你是个演员?”
叶满对自己的新身份的接受程度蛮高的:“是,准确来说我暂时是个替身演员,而且是武打替身。”
“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单边的眉毛扬了扬,他点点头说,“你是吃这行饭的。”
“是吗?”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虽然是一句客套话,但叶满依旧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得到了认可一样。
“我朋友说昌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她说我留不下来的,但我想试试。”
小姑娘讲到这个的时候明显语气都雀跃了一点,她的脸被冻的红红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大冬天的脚脖子还露在外面,脖子上也是光秃秃的,穿了的衣服也是件单衣。
她说她想试试,眼睛里映着十二月昌京古城烁烁的灯火。
沈谦遇望着她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浅心眼子,想到她未来要去的是千人万人过独木桥,像她朋友所说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水行当,他心里嘲了嘲。
不用试了,她留不下来的。
“走吧。”
眼前的男人这样说道之后,往前走了半步去来。
“去哪?”叶满有些接不住他这随时开始又随时转变的话题。
“不是说要找房子?”他转过半个身子来。
这个时候叶满才从明亮的光线里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的样子。
怎么说呢,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就想起师父的话。
“别看芸芸众生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每个人脚下踏行的路从来都各有不同,尤其是有那么一些人,你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你们虽然站在彼此面前,但却依旧隔绝山海。”
叶满把所有形容一个男人好看的词都想了一遍,依旧觉得师父说的话最对。
这个人,很遥远。
“愣着干什么?”他再度发声。
叶满回过神来,问到:“去哪里找房子?”
“你跟着我就是。”他在前头步行。
叶满却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2/7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