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这条裙子是团队组建后第一次拿到的合作, 虽然不是什么大牌新品,但胜在合适她。黑色底衬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碎钻,在灯光下显得她肩颈雪白。一切完美到就连落在她眼眸里的光线都是盈盈的, 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在上台领奖镜头前就足以惊艳众人。
唇红齿白, 出落大方。她低头走路的时候, 在前面的好几位男士都纷纷表示关心。
她在这种陌生人的社交局里自然就把信任多给一点熟人。
于庭霖恰好站在她面前等她, 绅士手递过来,叶满仅仅只是搭上他手腕一下,借力往台阶下一迈, 就轻而易举地下来了。
……
于庭霖见她下来的容易, 于是在那儿打趣她:“这裙子是限制你发挥了啊。”
叶满:“体态老师说站有站相,走有走向,适当的时候要淑女,要给男士搭手的机会。”
于庭霖站在她外面,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她说的对。”
“叶满老师, 祝贺啊。”
路过的人纷纷向叶满表示祝贺, 叶满回过头寒暄了几句,等场合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出来。
或许是回来的太迟了,她到化妆间的时候, 原先在化妆间等她的小陶却不在, 叶满出声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试图伸手去开化妆室里的灯, 但先于她触碰上开关之前,她的手边被人攥住。
那种冰凉的感觉一贴上来的时候, 她莫名地心惊了一下,继而就是错乱的步伐踩到自己的裙摆。
化妆室的门还开着,从外面漏进来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住, 叶满抬头发现自己被圈固在门边墙角,她一时间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但她闻到那个若有若无的味道了,泠泠地像被雪盖住的松柏。
太久没有这样的靠近了,近到叶满一抬眼,她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深深地陷入他的眼睛里。
从来都是深幽的瞳孔像冬天要落雪之前的夜空,不透明的墨色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没有人能看得到黑色天空里的风起云动。
细密的碎光在门边那道光的晃动里漏进来。
她认出了人后要往后走,但她的身后别无可去,只有一张桌子,抵着她的腰。
她防备成一只虾,因此脊背生冷地靠在那桌沿。
沈谦遇另一只手撑过桌子,抵在她和桌子之间。
她越往后靠,感觉到的越是他撑在那儿的指骨。
叶满控制着自己一上一下的呼吸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鼻息就在自己鼻尖边上,不同于往日的沉稳和游刃有余,叶满感觉到他此刻的呼吸更乱,他西装外套下健硕身躯微小的起伏暴露了他的心跳。
沈谦遇原先握着她手腕的手向上来到她的脸庞,本来只是指尖偶尔的触碰,再后来就是五指逐渐的攀上,最后他的整个手掌都拢着她的脸。
他依旧是不说话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走,但她的身体僵在那里,僵在外面还有人在走动的“眼皮”下,只被这种久而久之未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他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像十二月的雪。他的眼皮是微阖的,细密的灯光落在她的裙摆上,那些碎光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进入到他的眼眸里。
他另外一只手撑在叶满腰后面的桌子上。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眼眸沉沉地看她。
叶满甚至有些慌乱,她试图推开他:“沈谦遇……”
他就一直盯着她,没动,手还落在她的脸上,哑声说:“叶满,你就这么狠心,非要离开我不可吗?”
他指尖冰冷的触感让她打着寒战。
她很多次告诉自己,她不爱他的。
从前和过去,现在和未来,她都可以做到不爱他的。
叶满觉得不能再和他在这个空间里纠缠,她转身要走。
沈谦遇再度攥住她的手。
压低声音的狭窄一圈里,叶满只听到沈谦遇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极少这样表示无奈。
他说:“满满,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
他到底待她哪里不好。
沈谦遇有他自己的经历和眼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察觉这个世界的方式、做决定的出发点,有他自己的成熟度和决断力。
但叶满也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了解和认同的那套规则或许在他看来是不成熟的,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搭上他的船是错的,她得到的那些便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甚至从她心里要长出来的那些柔软的感情,总让她伤怀。
叶满的脚步停下,她收拾了一下表情,转过头,用尽可能平和地态度说到:“沈先生,我们之前存在着很多的差距,您有您的判断,我有我的想法,或者旁人看来,哪里都好。但沈谦遇就是沈谦遇,叶满就是叶满。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只是因为您对我青眼有加,我对您有所依赖。总不会真有什么真情的。”
她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她说他们之间总不会有什么真情的。
叶满:“我从前依傍于您,是因为我有所求。”
沈谦遇:“那你不能继续有所求嘛。”
叶满:“从前那般的关系……”
她抬头,澄澈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看他的时候眸底的都不见他的半个光影,“我已经疲于应付了。”
她用的是“疲于应付”这样的词语。
沈谦遇周身的气息像是升腾都半空的氤氲水汽,一瞬间骤然消失,然后又碎成冰片,降落一地。
沈谦遇:“所以你很后悔,是吗?”
一直未开灯的房间里只剩外面掉落进来的几层光。
她孤桀地站在那儿,留给他看不透的侧影,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可以重来,那晚,我不会坐在您身边。”
沈谦遇垂落在那儿的手没什么血色。
记忆瞬间分裂成五光十色的碎片,从前每每偶遇,她身陷囹圄,眉头皱成一片,为了这个圈子里恼人的事烦忧,他总是要行自己的便利讨她过来,他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了看她安安心心地吃饭,想让她变成风雪夜与他吃过的那一顿“杀青宴”一样,不顾这世间烦忧。
他是乐意看到她吃饭的时候这种只专注自己的状态的。
她却在后悔这些瞬间。
“既然如此——”
他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恢复成从前那种样子,那种叶满远不远近不近看到的那种,不被任何事所牵动情绪的样子。
“是我打扰叶满小姐休息了。”
他眉目郎朗:“四九城不大,往后说不定还会遇到,届时——”
叶满:“届时我定然不会让沈先生难堪,他人是怎么尊重您的,我依旧怎么尊重您。只不过关于我叶满的任何事,您都没有知晓的必要了。您也总不会是为了这点事往后要为难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小角色,你我,好听点,能论一个君子之交。”
沈谦遇收回自己的所有表情,站在那儿,眼底里全是深秋初冬要落雪之前的萧瑟,他一字一句缓声说:
“好一个君子之交。叶满小姐有这番格局,往后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借您吉言。”
——
那晚的再次相逢确认了他们最终宣告分手。
她不签跃洋,她一定要坚持去接《暗杀》,她一定要坚持和于庭霖合作,这些只是导火索,不是他们产生问题的原因,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存在很多的差异。
他们经历过不同的事,遇见过不同的人,他站在高台上俯瞰众生不是因为他的自负,他与生俱来的傲慢也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所有人,他甚至分不清对她的施以援手是不是因为仅仅无聊时碰上了她的“与众不同”还是真的有想过她们之间的可能性。
沈谦遇是一个很难看清的人。
她和沈谦遇分开也好。
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
“缘分是一种玄妙的东西。有缘的人天南海北都会走到一起。没有缘分的人即便在同一个城市里也再也没有了消息。”
姜弥总是这样说。
叶满不知道是不是和沈谦遇的缘分尽了,似乎是从他那一步后退开始,他们就决定不在纠缠。
叶满签了新的经纪公司,张珂也一直在负责组建团队。盛光的资源虽然比起跃洋的大不如前,但叶满能自己说了算。
《暗杀》剧组还没有开机,她还有一些短期的时间可以安排。
叶满调整了方向,她近一年的计划预备都无缝去演戏。演员很多,但是动作戏演员稀缺,能吃苦的动作演员更是不多,像叶满这样手里有奖项的还肯自降身价去接普通制作的配角戏的更少。
她肯吃苦,又敬业。不说女一号,其他戏份总是有的。那些时间,叶满没日没夜地都泡在剧组里。
跳窗戏道具组没提前做好玻璃的特殊处理,叶满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镜头前她是生生用身体撞碎的,她一声不吭实际上头上早就密密麻麻地进了不少碎玻璃片子。
她为了让呈现的效果看上去更好,没让导演分镜拍,直接从两层楼高的车厢里跳下来,没用软垫缓冲,等小陶发现的时候她的脚脖子造就肿得不成样了。
张珂每次知道这些事情都苦口婆心地劝叶满,劝她不能用一条命去争去博,叶满只是抱歉地笑笑,她说她当时没感觉的。
张珂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想起她年轻的时候刚出道跟着师父去当经纪人,当时的师父是给影后姚奈做经纪人的,张珂那个时候才二十岁出头,她的师父也是这样带着无奈地劝姚奈,说让她不要太拼。
姚奈也是这样笑笑说,她当时没感觉。
戏大于天。
那本该是每个演员的底线,却在虚伪浮躁的今天里变成难为可贵的东西。
每年从艺术院校毕业的年轻人们一茬又一茬地出来,争先恐口地一头扎入这名利场,没有人有耐心沉淀自己,所有的人都记得那句“出名要趁早”,就怕被耽误了,用尽了所有的手段要去出头。
剩下的看不上的角色、要吃苦却收益不大的那些角色都被闲置了,出演他们的人即便付出了再多的心血,最后也不一定会被观众看到。
虽然比起有流量有名气的演员,这些“普通”的演员有更为实惠的片酬。
演这些角色,从经纪人角度来看,从老板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张珂她劝不动,也不好劝。
别人的路是别人走的,她知道叶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
她只是尽可能地希望她别伤害到自己。
当年如日中天的姚奈退圈就是因为入戏太深,再也走不出角色,最后落得一个出家修行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张珂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叶满在一次有爆破戏份的途中被飞射出来的碎片炸到眼睛她都为了让戏继续下去没说。
叶满的半只眼被包起来的时候张珂吓坏了。
张珂:“我还以为你要瞎了叶满!”
她的声音大到隔壁病床都能听到,叶满连忙去拉她:“没伤到眼睛呢,在眼下,表皮伤。”
“就差那么一点!”张珂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距离,“叶满,就差那一点你的眼睛就废了,不行,我得找剧组要个说法去。”
叶满拉住她:“珂姐,本来爆破戏就是会存在危险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张珂:“总是有试爆啊,你别蒙我叶满,我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的,无非就是看着我们好欺负连试爆都不走心。”
叶满拉了拉张珂的袖子,笑笑:“试爆不是贵吗,不可能试到万无一失才给演员的。”
“笑,你还笑。”张珂见她那个样子,又气又心疼。
叶满:“行了珂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说说话嘛。”
张珂看她一眼,叹口气,又坐在她床边:“小满,要不咱们也找替身吧,你现在比不上从前了,万一有个事,你让我怎么搞。”
叶满用那只没包起来的狡黠眼睛瞧她一眼:“你不是给我买了保险嘛?”
张珂:“你还说呢,你是不知道你的保费现在多高了,再这样下去,保险公司要拒保你了。”
“不是吧,我就是小伤小痛的,保险公司也太不
小气了吧,这才赔了多少啊?”
张珂用手支了支她的脑门:“就你算的清。”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你的主治医生沟通一下。”张珂站起来。
叶满让小陶送一下。
张珂见了叶满的医生,确认的确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还是去了剧组。
小陶知道后拉她:“珂姐,你去找他们被小满老师知道了她要不高兴的。”
张珂:“我是她经纪人,她负责把戏演好,我负责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
叶满听说张珂为了给她讨回公道把剧组闹得鸡飞狗跳的。
张珂闹完了后,剧组工作人员送来的鲜花和补品倒是把她的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叶满嫌麻烦,医生又嘱咐她要多休息一阵,她就转院回了昌京。
谁知回了昌京后,剧组的工作人员倒是不打扰了,一些相熟的演员却都过来慰问过,就连于庭霖都来过,他见叶满那个样子还取笑了她半天,说这下子,圈子里和你有再不对付的人知道你瞎了一只眼顿时什么恩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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