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热水了,我用我保温瓶里的水给你兑了。”她将水杯端到他手边,有点不好意思,忙解释一句,“放心,那个瓶子里的水我没有喝过。”
“喝过也没事儿。”他开玩笑道。
方霓微怔,他已经低头在喝水了。
薄薄的唇印在瓷白的杯壁上,被水浸润得有些红,睫毛也很长,从上往下看,格外地长。
方霓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很好看,不过谈稷身上那种气势太强,旁人第一眼都会忽略他的外表。
谈稷发现了她的目光,停下来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还没有说什么,她的脸先红了。
他漆黑平静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无措的样子,她先沉不住气,去捞那个保温桶:“谢谢,那我尝尝,我晚饭还没吃呢……”那鸡汤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他倒也没有直白地笑话她,修长的手指揉按眉心,神色淡泊。
但仔细看唇角似乎总有那么点儿上扬的弧度。
窗外雨声淅沥,倒显得安静的立裁室更加安静。
谈稷坐了会儿,起身去看她放置在一旁的人体模特,其中一个裹满了白坯布,衣服模板已经初具雏形,似乎是件礼服,廓形很硬朗,下摆似乎想做成很蓬的面料。
他又低头去看她搁在操作台上的设计图。
“怎么了?”方霓洗完保温桶回来,将擦干了水迹的保温桶递还给他。
谈稷说:“其实不用洗,我带回去让张姨洗好了。”
方霓只是笑笑,她做不出这种事儿。
谈稷指了指那个模特:“这个我可以碰吗?”
她怔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了,我固定地很牢的。”
他略提起裙子的下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又指着她设计稿上的地方说:“这里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她画的和她实际上做出来的有些出入,原本只有两层的折叠做了多层。
方霓先是默了会儿,然后说:“找不到这么蓬松又有韧性的面料,就想着多打两层底用伞骨撑起来。”
谈稷当时点点头不再问了。
找不到还有什么原因?缺乏金钱。
其实做设计也很烧钱,很多珍惜的面料都万金难寻,很多是一些大公司自己内部研究制造的,不对外开放流通,普通渠道根本拿不到。
“对了,差点忘记了。”她似乎是想起来,弯腰在底下的收纳箱里翻找了会儿,然后找出个小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一个钥匙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耳边听到咔哒一声,她回头,谈稷已经拿出钥匙圈扣在了自己的车钥匙上。
他的钥匙很少,大多是指纹锁,只有两枚备用钥匙孤零零垂在钥匙圈上。那个钥匙圈是一颗粉红色和白色相间的兔子脑袋,是用不知道什么珠子串起来的,露出两颗大白牙。
“别说,跟你挺像的。”他勾着钥匙圈在眼前瞧了会儿,忽然回头,提到她面前晃了晃。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霓别开脸。
谈稷看她,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但是脸太白皙了,在白炽灯下一览无余,露出的耳垂泛着点儿红晕。
还真挺像一只小兔子的。
第14章 000 手心有一层濡湿的汗
方霓那一年的下半年挺忙的, 感觉自己的实习工作也进入了正轨。
就是驾照考得一直都不太顺利,有时候询问朋友,好几个都愿意帮助她, 赖志泽和顾子明还邀她到京郊那边去试驾。
“你怎么这么笨啊?!”在好几次指挥无果后,顾子明气得跳脚。
方霓感觉很不好意思,问他他们科目二和三都是几次过的。
顾子明更气:“正常人不都是一次过?”
方霓脸微红。
“别理他,他自己科目一和科目四都考了三次, 还每次都不复习。”魏书白拨了根烟点着, 回头笑着安慰她, “累了就别练了,休息一下, 一会儿去吃点儿东西。”
说起吃顾子明就特别兴奋:“吃什么?”
赖志泽却四处张望:“稷哥呢?还没来吗?”
顾子明说:“他病了啊。你们不知道吗?”
方霓的视线从远处收回,看向他。
京郊的风有些冷, 方霓见他们还兴致勃勃的说要去野炊, 她抱歉地说:“我就不去了, 先回去了。”
魏书白很负责:“我让老刘送你。”
方霓:“麻烦你。”
方霓没有回住处,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朝阳门外。
刚进园区就被卡了,她之前来过一次, 拿出证件登记,回头弯腰敲一下车玻璃,对里面的司机说:“麻烦您了, 请回吧。”
“您一会儿自己回去吗?”司机问。
“是的, 我自己回去好了, 麻烦您。”方霓跟他挥挥手。
玻璃重新摇上, 随着车辆驰远,玻璃上一闪而过她清丽单薄的侧影。
方霓进去后绕了段路,远远瞧见一栋灰色的建筑, 进去后在大堂里等待着。
一楼大厅挑高了十几米,非常敞亮整洁,感觉很气派,偶尔走廊里的电梯响一声,就有领导模样的人从里面说笑着出来,方霓不敢乱看,坐久了有点紧张。
好在这时有个女秘书过来接她,蛮和蔼的,问了她一些话就将她送到了楼上的休息室。
谈稷还在开会,方霓也不敢乱走,虽然有些焦虑还是在休息室里耐心等着,直到快到11点时秘书过来把她带去他的办公室。
天气热,谈稷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头发偏分,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
他低头在签一份文件,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但似乎又另有一种严肃,和方霓私底下见他的模样大相径庭,可能是刚刚的会议不是很愉快。
她不敢吭声打扰他,就在一旁干站着。
过一会儿他写完了拧上钢笔,抬头看她还直挺挺杵在那边就笑了,起身招呼她到隔断后的会客区:“愣着干嘛?坐啊。”
方霓才过去坐。
“怎么想到来看我了?”谈稷接过秘书倒来的茶,递给方霓。
她忙接过说“谢谢”,又说:“听说你病了。”
他听着就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有些意味不明。
方霓反而觉得赧颜,觉得这一趟有些多此一举。
谈稷的办公室很大,也很空旷,整体偏中式风格,采用一些细木条子隔断来阻挡视野,给了人喘息之机。她坐的地方摆着一盆绿色的植物,叫不出名儿,但枝叶舒展,装点着略有些沉闷的色调,多了几分葱茏绿意。
窗外,蓝天白云,空气质量难得得好。
这个点已经快接近中午了,透过玻璃窗朝楼下望去,三三两两的职工出来进入对面的食堂。
她似乎有冷场的能力,耳尖烧得微红。
谈稷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闷:“陪我去吃个饭?”
下楼时,他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地方,什么地方是办公楼什么地方是研究院所,什么地方可以去参观什么地方不能随便进……方霓一一点头。
下到3楼时,电梯门开,迎面进来两个年轻女职员,一个捧着ipad一个插着耳机,两人凑一起说笑着朝屏幕指指点点,似乎是在看什么剧。
谈稷主动朝里站了站,抬手虚挡在方霓面前,免得她被人撞到。
电梯门重新关上,其中一人不经意抬了下头才尴尬地站直了,忙关了ipad,
喊了声“谈总好”。
另一人连忙摘下耳机,有点儿紧张地跟着喊了句。
谈稷笑着化解尴尬,随口问一句:“去吃饭?”
“嗯,已经吃完了。”
两人见他还算随和,不像开会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一些,其中一人还用好奇的目光在他身后的方霓身上逡巡,看得方霓很不自在。
好在对方也不敢一直盯着看,只匆匆扫了两眼就安分地和同伴杵在角落里,下到下一层两人就出去了,显然也不想跟领导在一个空间多待。
方霓代入了一下那两个女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和谈稷待一起时感到不自在了。
电话里问候一句差不多了,她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在他们去食堂时人已经不多了,而且去的是顶楼的餐厅,这地方就几个领导会来。
“你吃什么?我去帮你盛。”谈稷对她说。
“……都可以。”
他本来都回头去拿餐盘了,闻言无奈地回头。
方霓被他看得更不自在,起身过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打了不少,刷谈稷的饭卡。
回到座位上时,他朝她饭盘里看一眼,笑着说:“您食量还不少啊。”
她脸有点红,舀一口栗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又说,“你没病吗?我听魏书白他们说……”
“好了。”他又问她,“你怎么跟他们混一起了?”
很平淡的一句,方霓却觉得有点儿质问的味道,默了会儿才乖乖道:“我去试驾,赖志泽借我车,他们又正好去石景山那边,顺路。”
他点一下头,没有再问。
她有块肉一直切不断,被他看到了。
“看来应该告诉师傅,以后炖烂点。”他打趣说。
方霓脸颊微红,正尴尬,他举了举手里的勺子:“介意吗?”
她怔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摇摇头。
谈稷轻易就帮她切断了那块肉。
方霓把剩下的小半块肥肉搁到了餐盘一端,低头吃,模样还挺认真,两腮鼓鼓的。
谈稷看了她会儿,忽然笑着说:“其实你真该吃点儿肥肉。”
她抬眸,不解。
“太瘦了。”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低声道。
那么近的距离,他眸光幽邃,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她。
方霓心里莫名一跳,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点汗。
鼓起勇气再看他,谈稷已经低头去吃东西了。
她坐在那边老半晌才提起勺子,有点食不知味。
-
那天吃完饭她就回去了,在房间里睡了一觉。
明明觉得身体很困,意识却怎么都无法进入睡眠。
下午3点,她又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雨势发了会儿呆。
翌日早上7点的时候,她接到了学校的电话,竟然是院长奎修文亲自打给她的,说她拿到了这一届的“蔡雪玲助学奖学金”。
之前几次她也报名了,不过都没有拿到过。
“校领导良心发现了啊,我就说,之前那个陈美伊家境那么好,还拿奖学金?分明就是有猫腻,本来就该你拿。”打完一杯咖啡,陶晶晶撇着嘴过来。
方霓总觉得事有蹊跷,欣喜之余也有几分忐忑。
周思菱安慰她:“反正是好事不是?”
过两天她和同学一道去参加奖学金颁奖典礼,并作为同学代表上台发言。说实话,不是没有紧张的,她在后台换衣裳时还感觉心跳很快。
“没事儿宝贝,加油啊。”周思菱抱了抱她,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方霓回到座位上等待,没一会儿,典礼开始,校领导上台演讲。
这个仪式是最无聊的官腔阶段,无非是介绍到场的领导和嘉宾,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结果意外地在嘉宾席第一排看到了谈稷。
他一身正装,坐在一堆大腹便便的嘉宾里显得格外醒目,天生的衣架子,笔挺而矜贵,天然就跟别人拉开了距离,修长的手十指交握着搭在腿际。
方霓有些意外,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活动他一般不会出席,往日就算碍于面子人情推脱不了也不会那么高调地坐第一排。
“好帅啊。”她听到身边有别班的女生在嘀咕。
“好年轻啊,有三十吗?”
“应该不止吧,气质挺成熟的。”
又听见她们在商讨着一会儿要假公济私地去给他献花,并趁机索要联系方式。
“别想了。”另一个女生开口打断她们,哼一声,“这种男人都很理性,怎么会跟还没毕业的小女生扯上关系?就算真的要,也绝对不会在学校里就被搭上。”
两人一听也是,纷纷颓然丧气。
也是,能坐在第一排高低也是个有些社会地位的人,大概率上去就被拒绝,或者是直接被他身边那个不太好说话的秘书给挡下来。
方霓恍神的时刻,谈稷已经在一个校领导的再三谦恭的邀请下,上台演讲。
他一身冷调子西装,除了领带和领夹,全身并没有别的装饰,看上去简约而干练,可谓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临时上场也没什么怯场的,神色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前,调试了一下话筒,顺带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袖口露出的一截衬衣,纤尘不染。就这低眉一抬眼笑了一下,牢牢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像湖畔明月,清雅风华。
“其实我不太喜欢演讲,但每次大家都过分谦让,所以总是被推出来。”他语调从容,以再寻常不过的口吻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下面顿时笑作一团,这人比他们想象中幽默有趣。
“关于奖学金的起源和设立原由,我不想再多作赘述。我想说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形式,更不是为了标榜什么,而是实实在在为那些积极上进却在经济上有困难的孩子提供一个……”他的神色逐渐郑重起来,明明也算不上非常严厉,但就是给人一种正式的感觉,目光随意扫过台下时,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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