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飞机前他还给她发了消息,说去两天就回来。
方霓:[路上小心。]
谈稷没有再回复了,方霓想,他可能是上飞机了,或者是和随行的工作人员在交谈,没再管了。
另一边。
谈稷放下手机,抬头去看玻璃幕墙外沉寂的蓝天白云。
这样明朗的天气,视野里却仍像蒙着一层颗粒滤镜。
风卷起街边的树木,枝干纷纷折弯,玻璃窗内却一片风平浪静。
窗外的风有多大,无从得知。
他略弯下一点身子,长腿撑住地面,犹豫一下翻开了陈泰发给他的链接。
下面还有陈泰发的消息:[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时过境迁,不能作为什么依据。]
他从来只听命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实在例外。
可能也觉得谈稷看到这些东西不会开心。
谈稷没理,目光平静地下移。
方霓的博客内容停留在半年前,在此之前,主页上还有几篇洋洋洒洒的篇章,或者是活动现场的照片,或者是她参加一些比赛、做志愿者的心得,语气轻快、明媚。
文笔算不上太好,但朴实自在,字里行间透着雀跃和鲜活,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能从跃动的文字间呼之欲出,穿透时光,朝他扑面而来。
猝不及防映入他眼帘的是最新的一篇,情绪急转直下,字里行间都是哀怨自艾,和前面的几篇博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本该读到这里就不再看下去,可后来还是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往下读。
不信邪,偏要往下看。
“其实他们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开始想,其实谈稷也好,至少可以让我忘记……”
“终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像的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努力过了,但是好难,从来不想主动发消息给他,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忍不住会去关注他的吧,可是和阿稷在一起,真的没有这种感觉……”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劣,把他当止痛的良药。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穿的好,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跟他,其实更适合当朋友,可是,总是抗拒不了他的好……”
“都是以前的事了……”见他许久不开口,陈泰说。
谈稷没应,指腹刮过屏幕边缘。
一字一句透着女孩的疑问、纠结,很多不经意的发自内心的句子,如钢刀,扎得人血肉模糊。
有时候觉得她很心软,有时候又觉得她有种天真的残忍。
以前觉得自己残忍,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残忍不是利益纠葛时的不择手段、冷血果断,而是不经意就能戳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打碎别人引以为傲的自尊和骄傲。
把别人一颗真心,踩在脚底,碾为齑粉,不屑一顾。
你甚至没有办法指责她,因为她本意并不想伤害别人,她只是没那么爱而已。
将链接删掉,他面上意外的平静。
不痛吗?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有多么疯魔而崩溃。
深吸一口气,心口蓦的仿佛结痂的伤口被再次扯开,淌出鲜活的血。良久良久,他都没说话。
第37章 000 方小姐搬走了
方霓提交完作业, 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中旬。
那段时间她挺忙的,复试完后,和钟眉结伴去了佛山。
这段时间, 她和台里闹翻了,一开始从记者转主持人没成功,现在去拍戏了。
虽然是个糊咖,挣的比以前多, 也比较自由, 除了累一点没坏处。
方霓由衷替她开心。
“等我以后红了, 我要穿你设计的礼服走红毯。”她开玩笑。
“哈哈那我先在这儿谢谢大明星了。”
下飞机时司机早就等在候机大厅了,下来替她们放行李、开车门,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你现在也是发达了。”钟眉拍着她的肩膀,感慨。
方霓哭笑不得:“男朋友的车。”
垂头佯似看资料, 不愿意多提。
谈稷的身份不是可以随便拿出来说道的, 搁哪儿懂门道的都觉得是重磅炸弹。
她每次跟他出差, 哪怕事先不放出任何消息,一落地必然有数不尽的名流政要过来拜谒,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谈稷似乎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爸一次, 跟旁人也没什么区别,很多时候话还要秘书传递。有时候也觉得难怪,养成了这种自我又独立的性格。
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宾利慕尚, 车前吊三个车牌, 两黑一白。
方霓上车时还多看了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一辆车挂三个车牌的呢。
“挂三个牌大喇喇上街, 我还是第一次呢。”钟眉打趣她,“跟着你这个大款长长见识。”
方霓当时没懂,后来才知道这牌照不能随便办的, 要各种手续,要求很高。
不过跟谈稷在一起久了,阈值提高,很多以前觉得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见惯不惯,稀松平常了。
她们没去酒店,而是住在顺德那边的一处大宅里。
白墙灰瓦,雕梁画栋,典型的徽派建筑,有些年头了。
庭前有一池鲤鱼,方霓喜欢搬一把椅子,坐在靠窗的檐廊下观赏。
钟眉替她喂养了会儿就觉得无聊了:“贵妇生活也不怎么样嘛,无聊得很。”
头一天她们去参加活动,由本地知名的财主王一怀领着。
早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他对两人殷勤备至,尤其是方霓,就差供起来了,介绍起风土人情来不遗余力,甚至发动自己的人脉带她去各种大牌的工作室现场学习。
字里行间旁敲侧击,要她回头在谈二公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弄得她哭笑不得。
年过半百的人了,身段还如此软,给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伏低做小,方霓再次直观地感受到钱权阶层下不可逾越的差距。
有些观念,根深入人的骨子里,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能消弭的。
这种感觉让人又好笑又无力。
原本她打算在佛山待一个礼拜,除了学习也想出去散散
心。
礼拜天晚上却接到了陈泰的来电,说谈稷出了事。
方霓听完就挂了电话,连夜赶回来了北京。
办公室里只有陈泰在收拾资料。
“他人呢?怎么了啊?”方霓一颗心不住地跳,七上八下,手心都是汗。
平复了一些,她才意识过来似的,回身将门堪堪关上。
陈泰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对她和盘托出。
“告诉我!”方霓急促道。
她面上是有些生气的,恨他这种时候还不肯说实话,恨谈稷遇到事情还要让人瞒着她。
不过私心里也觉得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向来都很厉害的,什么事儿都能摆平,做事也干净利落不留什么话柄。
不过这次她失算了。
听完陈泰的话,她脸色苍白,像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方霓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他出事的时候她一点儿都帮不上。
陈泰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告诉她是因为方璞和。
没有等他开口,方霓已经夺门而出。
陈泰忙喊住她:“哎,你往哪儿呢?不是那边……他不在公司!”
“我去找方璞和!”风里传来小姑娘气愤又脆生生的声音。
-
方霓一出门就碰到了邹弘济,忙唤一声:“邹叔。”
邹弘济和蔼地应一声,问她这是上哪儿啊。
他笑得和煦,不像是火烧眉毛的样子,方霓在油锅里煎炸的心稍稍捞起来一会儿。
看到他眼里的鼓励,方霓才说了:“陈泰跟我说,他被人举报了。”
邹弘济了然一笑:“不是大事儿,老郑给压下来了。方璞和信口开河,回头报到首长那儿,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善了的。不过到底只是小事,他也没想闹大,阿稷只是在写一份检讨,内部解决,过两天风浪平息就好。”
方霓怔了一下:“可是我听说……”
“你听错了。”邹弘济安抚似的拍了下她的肩膀,“他人现在在景山,这样吧,我让人领你去。你见他一面,也能安心。”
方霓忙道谢。
目送她离开,邹弘济才敛了笑,深深叹一声进了办公室。
“邹秘书。”陈泰忙道,手里的资料下意识放下,笑着摆出聆听姿态。
邹弘济跟过谈远山,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年轻后生可以企及的。
“你说他闹这出干嘛?非要刺激方璞和。”邹弘济直摇头。
陈泰只能干笑。
谈稷做事,必然有他的考量,他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
虽然事先他没跟自己沟通,陈泰其实并不慌。
写份检讨而已,既然没越过老郑,意味着方璞和没想着要闹大,只是想警告谈稷。
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影响,终究也只是内部矛盾,各方重新谈判博弈的由头而已,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这种小事,邹弘济估计都不会上报给谈远山。
-
午后一直下雨,窗前堆满摇落的梨花瓣。
还未入夜,天色已经暗沉浓稠到好似沁着墨汁。
有一滴墨自笔尖晕开,又一张纸废了,浪费已经写满大半张洋洋洒洒的墨宝。
“心这么乱,怎么写检讨?”耳边传来一声轻哂,带几分戏谑调弄。
陈兴贤回头,撑在一侧乌木高几上笑觑他。
“怎么看出我心乱的?”谈稷眉目云淡风轻,辨不清喜怒,夹着钢笔悠然调试了一下手边的台灯。
陈兴贤并不作答,走到窗边听了会儿雨声。
他不笑的时候,要严肃很多,分明是一双多情目,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样的颜值在他们部门蛮少见的,好在他气质蛮正派,不至于叫人拿住这个做文章。
“你怎么得罪姓方的了?他竟然敢触你的霉头?”陈兴贤觉得不可思议。
谈稷从桌角摸了包烟,低头拨一根:“谷阳平和宗家的利益息息相关,没有他在背后支持,方璞和不会轻举妄动。既然他想看我出糗,那就如他所愿。与其一直提防,我给他这个机会,省得暗地里再搞些别的小动作,烦得很。”
陈兴贤回头,抬高眉梢:“讲点道理,你搞人家女儿,人家只是举你个作风问题,写个检讨算便宜你了,老郑还是护着你。”
谈稷也不见动怒,只是点燃了烟,吁一口,在烟雾缭绕中沉默地笑了。
他不想解释他和方霓的事,言语攻讦是最无聊的,他也不会为这种流言蜚语所累。
陈兴贤的目光平淡地落在他脸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以为很了解谈稷,此刻才觉得不然。
既然早知道方璞和和谷家的计划,为什么还乖乖往下跳?要是方璞和不顾忌着他爸、不顾忌着老郑,也不顾忌影响非要玉石俱焚,他能全身而退?
如此冒险,不像谈稷的作风。
这会儿有人进来汇报,说宗先生到了,来谈事情。
谈稷掐灭了烟,笑道:“让他进来。”
宗政踏着瓷砖地进来,皮鞋上的水渍在地面上洇出不太明显的痕迹。
陈兴贤无意再留,笑着告辞:“你们聊。”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宗政看了他会儿,在沙发里坐下:“好久不见。”
谈稷阖着眼皮,半晌,唇边扯出一丝讽意。
宗政也笑了,两人现在这个关系,确实也没什么寒暄的必要。
“你这么不遗余力地把宗秉良剔除中源董事局,只是因为他挡了你的路吗?”
“说起自己的老子时,你就是这样的语气?看来你们家也不怎么团结。”谈稷慵懒侧头,似笑非笑地望回去。
宗政的脸色很冷,可以淬毒。
“急了?害怕了?我以为你天地不怕呢,原来也有怕的时候。”谈稷失望地摇头,“你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跟骆家闹成这样,谁还会愿意帮你啊?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跟骆晓辰闹翻。”
他点了点太阳穴,轻飘飘道,“太蠢了。”
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最狠的话,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宗政眯眼,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从未有过的难堪。
“觉得很难堪是吗?实话就是这么难听。”谈稷低笑。
宗政就这么凝神盯着他,半晌,反而慢悠悠地喝了口手边的茶:“阿稷,你怎么了?”
谈稷面无表情,又点一根烟,火星子在他指尖冒起来,明灭不定:“想说什么?”
语气冷淡到没有什么语气。
空气里似乎也裹挟着窗外灌入的水汽,朦胧晦暗,有一种黏腻的阴湿,不断渗入人的骨髓。
宗政却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细想过,两家争斗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把宗秉良踢出中源也不需要那么大动作,你握着周念,手里应该也有很多东西吧?只是碍着影响,一直没有爆出来。是什么让你改变了?”
“是什么让你这么破防,不惜两败俱伤拖自己下水,也要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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