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霓衣柜里的衣服都来不及换成夏装,只挑拣了两件压在秋装之外,当做备用置换。
钟眉最近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爆火,开始得到了公司的资源倾斜,经纪人也换了,这两天她刚接一部滑雪剧,搭档当红小生,在小汤山那边取景。
“来吗?”钟眉给她发消息。
左右她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应承下来。
临出门前,她却接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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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园仿照苏州留园而建,是市重点项目,如今已基本建成,位于西城区东南部,背靠一处天然湿地公园,是个纳凉避暑的圣地。
轿车驰入景区,沿着单向车道缓缓驰行,车里一片寂静。
方霓坐在车后座默不作声。
刘琦偶尔跟她搭两句话,斟酌着想说点儿什么,她都是置若罔闻,只“嗯”或者“哦”一下,弄得刘琦非常尴尬。
“……你爸其实也很关心你,前段时间,为了你的事还闹去中源了……”
乍然提到中源两个字,方霓脑海里应激般想起那个人,波澜不动的脸还是有了裂痕。
像承受不住、开始裂开的冰面。
她都不想提这件事了,为什么这些人偏偏还要她想起来。
方霓只觉得荒诞。
其实真的很想问一句方璞和,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车开进留园,兜兜转转停在一处湖心亭边。
前头只有一座直径不到2米的小桥,车辆过不去了。
方霓下来,步行过了桥面。
两面大开的木制雕花门内,茶香袅袅,风格雅致,除了方璞和另有两个客人落座在蒲团上。
方璞和将沏好的茶分别奉给这一男一女,抬手笑着先请。
只是,两人显然不怎么领情。
计秀心瞟一眼,冷冷地将茶盏掼在桌面上:“你少在这儿卖好!如果不是我接到消息,你们俩是不是到现在还想瞒着我?那个小贱人呢?!让她出来见我!”
“方璞和,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你帮着他遮掩?!这些年,你把那个死丫头认在自己名下,当是你女儿。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方璞和尴尬不已,老好人的面孔快要维持不下去,求助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宗智明。
宗智明一言不发,拿了根雪茄去了窗边。
计秀心气不过,过去一把抢走他的雪茄狠狠摔在地上:“你们还真是哥俩好啊,瞒得我真苦!怎么,觉得我比邓芳大度是吧?!邓芳不让她回来,你现在倒是想把你女儿认回来了?!觉得我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门儿都没有!”
宗智明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喝道:“有完没完了?!一天天的除了发疯你还会干嘛?!”
这些年他一直忍,结果有人拿客气当福气。
他这两年发展得不错,可以说是步步高升稳中求进,才终于能在宗家站稳脚跟,早不是当年那个一穷二白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养子了。
计秀心被他骂懵了,神色怔忡地站在那。
虽然他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也没像这次这样骂过她。
可见那个贱人和小贱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了。
当年他羽翼未丰不敢将人领回来,便让好友方璞和帮着遮掩,转头应家里牵线娶了她。她心里却是清楚,那个女孩就是他和那个女明星的骨肉。
当时既然他不打算将人认回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没想到现在他“高山仰止”,要一意孤行,连她父亲恐怕都难以威慑他了。
前两天她哭着回娘家,母亲竟然劝她忍耐,反正对外那丫头也称作是她的女儿,不损她的颜面,犯不着为这种事情跟宗智明闹翻,到时候宗计两家都难看。
计秀心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怨愤难平,激动起来:“你为了她,竟然要得罪谈家!我看你们两个是疯了!那谈家是吃素的吗?得罪了谈家,大家一块儿玩完!”
方璞和赔着笑递给她一杯水:“嫂子,多想了。谈家不会接纳丫头的,只是长辈们自持身份不好出面,我出面,他们还乐见其成呢。”
计秀心一把挥开他,茶水顿时洒了满地。
她仍觉得不解气,唾沫星子快喷方璞和脸上:“你说的轻巧!你俩前几天导的一手好戏,想让谈二知难而退!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谈家自己不管,任由你们出头?那谈二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他老子都管不了他,你们俩能管得到?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将人得罪狠了!”
“宗秉良那个窝囊废,三两下被个小年轻给夺了权!你们俩跟他半斤八两,光是嘴上功夫,真刀真枪的不一定干得过谈二,懂吗?”
她侄子和弟弟还在中源管理层呢,没得被他们拖累死
!
等他们大概谈完,方霓才迈上台阶。
听到这样惊人的大瓜,她内心倒是事不关己,毫无震动。
主要是觉得生父不管是方璞和还是宗智明,都没什么所谓。反正,她对他们都毫无感情。
“霓霓来了,快做。”看到她那一刻,方璞和的表情甚至有些感激。
颇有些脱离苦海的味道。
屋子里有四个人,方霓倒还给他体面,唤了一声“方老师”。
得知他不是她生父的那一刻,过往所有的怨恨似乎都随风而散了。
计秀心不想再留,劈手夺过自己的包,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第一次,方霓和这位素未蒙面的生父打了个照面。
宗智明外貌俊秀,高高瘦瘦的,凛有威仪,看得出年轻时相貌应是非常不错的。
只是,不笑时显得严肃很多,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审度,并不算友好。
“坐。”宗智明紧绷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叫人给她倒茶。
只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方霓坐下后一言不发,也不喝茶,只是捧着茶杯转头眺望窗外的湖心亭。
天边下起小雨,在晦暗的天幕下织起一张灰色的小网,视野里朦胧沉闷,色调不甚清晰。
夏日湖面上本该是莲叶田田的勃勃生气,如今却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方霓深吸一口气,凉气入鼻,呼吸意外的顺畅。
“别再跟谈老二来往。”宗智明说,“谈家那样的门楣,你高攀不上的。”
他惯常冷淡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
方霓仍是呆滞漠然的脸,不回应,也不反驳。
宗智明皱起眉,平日工作上那副面孔就不由带上了:“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方霓被吓了一跳,握茶杯的手一抖,才抬头望过来。
宗智明心里有些懊悔,看到她的脸,又愣住了。
她脸上虽然平静,透出来的只有冷漠,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火气也被瞬间浇灭。
与此同时升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他的身影颤了颤,眼底泛起一丝浑浊,老半晌才重新站直,只是,语气里多少是失去了刚才的意气:“知道你恨我。不过,当年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谈何保护你跟你母亲?我不想说我这些年有多么艰辛,你不认我这个爸也罢,但有一点,跟谈家那位保持距离吧,这是为你好。”
说起这四九城里的世家大族,谷家、宗家、邓家……一个两个似乎都能排上,都为外人津津乐道。可那些墙外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差距?
光是谈远山那样的高位,翻遍这几个世家都找不出第二个。
斗也斗,都想着压制谈家继续往上,可哪里压得住?也不敢得罪狠了,不过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都闹不到上一辈那儿。
他也算看清了,谷家加上宗家、刘家都不可能对抗谈家,所以早早申请了外放,避开这旋涡。
谈家那种门楣,不是一般人可以够得上的,何况如今宗家和谈家的关系也算不上好,未来发生什么,犹未可知。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他不可能让她涉险。
“你以为你妈妈真的是自杀吗?”
“霓霓,听一句劝,拿点好处就收手吧,你跟他,不可能的。”
方霓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原是被窗外飘进的冷雨猝不及防砸中。
第39章 000 心里像冷风吹过压倒一片的芦苇……
方霓赶到小汤山那边的滑雪场已经是傍晚了。
云收雨霁, 天边悬着一道彩虹,在将暮未暮的黄昏里格外绚烂。
拍摄地点在一处较为平缓的斜坡上,裹得像小企鹅的钟眉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张开双臂, 猛地朝下方冲下去,一头栽进雪堆里。
随着导演喊一声“卡”,一堆人忙将她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冷得瑟瑟发抖,她还还在笑, 眉梢眼角都是过往没有的明媚。
方霓托着腮坐在上方望着她, 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很独立大方的那种性格, 以前做记者时走南闯北到处跑,是个老江湖, 姐感很重,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别人。
方霓一直都觉得她很独立, 性格也很爽朗, 直到那日她听到她躲在洗手间冲电话那头吼:“我的工资都给你们了, 都给你们了,你还想要怎么样?要我去死吗?!你心里只有国栋,我是什么?!我不是你们女儿吗?!”
电话被砸在墙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四周陷入死寂,继而是她压抑绝望的啜泣声。
方霓的脚步在门口堪堪停住,默了会儿, 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她想, 彼时的钟眉一定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这么落魄无助的一刻。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 总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之后她也没敢离开太远, 怕她想不开,那晚一直在客厅里坐着听动静,焦虑极了, 又不敢去打扰。
好在钟眉之后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再也没提那晚的事。
现在都过去了。
钟眉后来有一次跟她说,她和陈兴贤在一起了。
还说他身份敏感,这是秘密,让她别往外面说,只告诉她一个人。
方霓自然应下。
她说话时努力压制笑意、但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俨然回到了少女怀春的模样,让方霓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那种比较成熟理智的性格,虽然之前谈过两段恋爱,都没有很投入,抽身时不留余地,甚至都没怎么伤心就过去了。
和陈兴贤……两人年龄差还挺大的,不过站一起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而且,钟眉跟陈兴贤在一起时明显很开心,话都变多了。
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时大多是一副“莫挨老娘”的拽样。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啊?”钟眉拍完走过来,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头顶的两只兔耳朵随风招展,煞是可爱。
方霓还无法适应她在甜美和飒爽之间的风格转换,抱着膝盖盯着她看愣了会儿。
直到她的手隔着厚手套拍在她脑袋上。
她恍然回神,捂着脑袋说:“别打,拍傻了。”
“吃饭去吧。”拽了她去了山顶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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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稷离开静谷时,天上下过一场阵雨,夹道两旁的灌木里满是水汽。
他走得快,衣摆上尽数沾湿。
邹泓济紧赶慢赶替他打伞,稍慢一步就要追不上他:“慢点儿,脸上表情收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谈稷深吸一口气,镇定住情绪,司机远远从盘山公路上来,驾驶着一辆牌照特殊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
他没过去,眯着眼望着天边逐渐暗淡的云霞,默然不语。
邹泓济压低了声音劝:“干什么不好非要跟你爸对着干,还是在这个节骨眼。算我求你了,祖宗,安分点儿吧,等这阵过去再说。”
“富贵险中求,我做的不对吗?不都是正向反馈?”他满不在乎地勾了下唇角,蛮讽刺。
“他年纪大了,站得高了,就开始畏首畏尾。”
邹泓济吓得一个激灵,忙回头,见浦长平和汤向南都没跟过来,才拍着胸口舒一口气,惯常圆滑的性子都有些受不了他:“消停点吧你!过犹不及,小心阴沟里翻船。宗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没什么根基的小家族,真撕破脸,指不定就来个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到好,犯不着。”
怕遇到别的什么重量级的人节外生枝,邹泓济连拖带拽把他拉上了车。
原本回的玉渊潭,路上接到魏书白电话,谈稷吩咐司机:“去小汤山。”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眼,肉眼可见的疲惫
和烦。
最近他脾气暴躁,有时候好端端的都会忍不住发火,原本有些蠢下属一些还能忍、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举动,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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