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这哪是吹牛呢,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咱们女郎也能比男儿厉害!
“小娘子行事悍利且有魄力,奴婢可佩服了。”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多,中途停下休息时,崔珏把陈皎叫到一旁,同她统一口径应付淮安王。
陈皎道:“若爹恼了要罚你们,责任推我身上便是。”
崔珏居高临下斜睨她,“万事得挑活路走,你若出岔子,郑家可得高兴。”
徐昭似乎觉得跟着她混有前途,也道:“文允说得极是,咱们好不容易才冒尖儿,断不能折在了第一步。”
陈皎点头,“我心里头有数。”顿了顿,“若我爹要打我,你二人可得替我拖住他,莫要让我挨打。”
崔珏知她性子,提醒道:“说话莫要太冲,毕竟士绅们曾联名上书过,若郑家在背后嚼舌根,淮安王自会懊恼。”
陈皎:“我知道,得哄。”
当时她觉得她在魏县的作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怎么说,那个便宜爹不至于会太让她难堪。
哪曾想,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耳刮子。
一众人抵达王府已经是正午了,陈皎先回的梨香院儿。
许氏得知她平安归来,欢喜得不行,喜笑颜开迎到门口,激动道:“天可怜见!我的儿可算平安回来了!”
陈皎也很高兴,唤道:“阿娘!”
母女隔了数月团聚无不兴奋,许氏扶住自家崽子,上下打量她,情绪实在激动,不由得红了眼眶,“我儿清减了许多,想必在外头奔忙,吃了不少苦头。”
陈皎咧嘴笑道:“有徐都尉他们护着,没吃亏。”
母女亲昵地搀扶在一起进院子,江婆子看到马春也很激动,忙道:“小娘子可算平安归来了,娘子日日都盼着你呐!”
陈皎:“这几月多谢江妈妈照料了,看我 阿娘的情形,日子过得还不错。”
许氏道:“也得多亏江妈妈老练,把以往大房派过来的婢女全换掉了,用起来更得手。”
陈皎:“甚好。”
说罢看向她们母女,“你们娘俩也许久没见过了,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唠,便下去罢,这会儿甭管我们。”
江婆子母女应是,欢欢喜喜下去了。
厢房里只剩许氏和陈皎,二人坐到榻上,许氏温柔摸她的头,说道:“开春就放出去的,到现在才回来,都晒黑了。”
陈皎握住她的手,一双眼亮晶晶的,得意道:“这一回我在魏县干了一票大的,往后阿娘的日子定会蒸蒸日上。”
当即同她讲起魏县的那些事情,听得许氏的心情一会儿悬得老高,一会儿又连声叫好,起起伏伏。
不一会儿婢女送来饮食,母女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用过饭了。
陈皎自放出去后早把淑女的那套礼仪抛之脑后,许氏嫌她吃得太快,不够文雅。
陈皎挑眉,说道:“我若在外头拿出淑女的态度,哪镇得了那一百兵?
“阿娘,我跟你说,刚开始他们就把我当后宅娘们看。我骂他们,他们还会笑,当我撒娇呢,包括徐昭也是这般态度。
“你让我做淑女,可是做淑女挣不了前程啊。”
许氏严肃道:“不管你挣多大的前程,日后总会嫁人生子,若传出去像母夜叉,哪个有志郎君敢娶你?”
陈皎理直气壮道:“我可以娶男人。”顿了顿,无比遗憾道,“想当初那薛良岳还送了一个给我呢,结果被崔珏那厮杀了,把我气得半死,他一定是嫉妒才这般作为。”
许氏哭笑不得,“小不正经,跟你爹一样见着美色就走不动路,不是个好东西。”又道,“你这般泼皮不受管束,崔郎君岂会相中你?”
陈皎:“万一他眼瞎了呢?”
许氏:“……”
忒不要脸!
这会儿淮安王还未回府,母女坐在一起唠了许久。
另一边的马春也把自己捞到的油水分了一半给江婆子,小声道:
“阿娘,我以后肯定要发大财,小娘子的行事手腕可厉害了,且还大方,跟着这样的主子,何愁吃穿。”
江婆子谨慎道:“你可莫要哄我,这些真是小娘子赏你的?”
马春点头,“吴主记徐都尉他们都有,还有底下的官兵也有补贴,都是小娘子从那些贪官污吏手里查抄分来的。
“此次在魏县收获颇丰,光钱银估计就有上万贯,还有从薛家查抄来的田地铺子。
“小娘子说田地会重新分配给没地的百姓,铺子则会卖给商贾,得来的钱银充入州府银库做粮饷。
“小娘子做下这般功绩来,家主定会嘉奖。”
她实在高兴,一脸兴致勃勃,江婆子受到感染,也欣慰不已。起初原以为遇到个难缠的祖宗,哪曾想是要把他们马家带飞。
江婆子提起马冲,马春道:“我跟小娘子说起过兄长的,她说遇到适当的时机,可把他带出去见见世面。”
江婆子:“咱们江家的前程全系在小娘子身上,行事谨慎着些总错不了。”
马春:“我知道,我还盼着鸡犬升天呢。”
江婆子笑了起来,“这机会算是被你抓牢了的。”
接连几日赶路回城,着实疲惫,下午陈皎午休养神儿。哪晓得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许氏摇醒了。
陈皎迷迷糊糊睁眼,隔了许久才想起她已经回府了。
许氏道:“阿英赶紧起来,方才碧华堂那边差人过来,你爹寻你问话。”
陈皎:“他回来了?”
许氏点头,“回来了。”
陈皎这才起床,许氏替她整理衣着,马春进来伺候她洗漱。待一切收拾得体面了,主仆才前往碧华堂。
路上陈皎的心情多少还是有点小紧张,因为她吃不准便宜爹是什么态度。
去到碧华堂,书房里气氛凝重,高展出来领她进去,用眼神提示她,陈皎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出所料,进到书房,见到郑章在场,陈皎的心沉了下去。
当时屋里不止郑章在,管钱粮的余奉桢也在,崔珏跪在地上,徐昭则站在一旁,个个面色沉郁。
陈皎收敛心神,向淮安王行礼,陈恩忽地一掌拍到案几上,不怒自威。
陈皎被吓得伏跪在地,硬着头皮道:“爹何故发怒?”
陈恩面目阴沉,指着她道:“你这孽女吃了豹子胆,拿着你老子的玉牌耀武扬威。我就问你,那魏县的士绅何故就招惹你了,要掘人坟墓?”
陈皎忙道:“儿没有!”
陈恩又拍了一掌案几,“还敢狡辩!你莫要当老子眼瞎!”
陈皎不服气,辩解道:“儿在魏县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爹可派人去清查。
“儿处理士绅皆因他们无视律法,公然挑衅淮安王府的权威……”
陈恩起身打断道:“放肆!你可知那王家在奉州为官,祖籍遭受这等欺辱,若是追究起来上报到朝廷,你老子可是要挨刀的!”
陈皎瞪着他,目光如炬,“所以爹甘愿被王家骑到头上撒野,像孙子似的放任他们在魏县为非作歹,在你淮安王的地盘上……”
话还未说完,陈恩怒不可遏冲上前抡起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陈皎被打翻在地。
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崔珏暗叫不好,徐昭急得不行。
陈皎趴在地上,捂住脸颊,头顶上传来属于父辈的威仪,“孽女!你老子做事,不用你来教!”
陈恩居高临下俯视她,如同审视一只蝼蚁。他好似五指山压到陈皎的头顶,多年累积下来的权威不容人置疑反抗。
室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跪坐在榻上的郑章痛快至极,余奉桢则心情复杂。
崔珏心知陈皎刚烈性子,绷紧心弦防止淮安王二次被激怒扇她巴掌,徐昭则恨不得跳脚。
就在众人都认为陈皎会屈服于淮安王的权威时,她跟疯狗似的发起了反击,猛地站起身,以迅雷掩耳之势反手一巴掌打到便宜爹脸上。
那巴掌实在来得太快太突兀,快到陈恩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他被陈皎打得后退两步。
陈恩整个人都懵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啊”了一声,彻底傻了眼。
郑章惊讶得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余奉桢和徐昭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崔珏则差点哭了,在陈恩捂住脸要爆发时,立马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劝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那一巴掌打得陈恩差点升天,原想上前还回去,腿却被崔珏死死抱住,动惮不得。
陈皎一改先前的低声下气,厉声骂道:“这一巴掌,是我陈九娘替魏县百姓而打!
“打你淮安王昏庸无能,纵容贪官污吏官商勾结,开黑店,养山匪,占田地,杀婢女,逼良为娼,毒杀县令,放任士绅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她怒目而视,声声力竭,句句如针,丝毫没有柔弱女子的惧怕,而是排山倒海般的魄力。
在场的人们一时竟然被她的质问给震慑住了。
余奉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哪晓得,第二巴掌又扇到了陈恩脸上,他血压飙升,咆哮道:“孽女你疯了!”
崔珏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大声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陈皎目光如炬,指着陈恩破口大骂:“这一巴掌,是为我们汉人而打!
“你陈恩身为皇叔,在家国风雨飘摇之时,不求上进,只守着惠州偏居一隅!
“什么陈皇叔,我呸!
“你若当得起皇叔,就该奋发图强,为北伐驱除胡人而奋进!而不是纵容底下官员中饱私囊,无视百姓疾苦,官绅欺压!
“爹,那闵州民变就是前车之鉴,魏县百姓苦啊!
“铁打的世家官绅,流水的王侯,就算惠州没有你淮安王,底下的士绅们照样肚满肠肥!
“可是我陈九娘害怕,我的富贵靠的是爹你这个淮安王许的,我的前程全系在你身上,一旦你无法立足,我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惠州的士绅们,换了一个主子来,他们照样过日子!
“那群蛀虫上能官绅勾结,下能欺压百姓,甚至煽动他们暴乱。这样的一群财狼,凭什么要纵容养下去?!”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连翻质问,把在场的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恩的内心大受震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挨巴掌,同时也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他惠州的腐朽。
他打了陈皎一巴掌,结果被还了两巴掌。
本来是占理的,哪曾想陈皎忽地跪下,说道:“儿以下犯上,当该以死谢罪,还请爹莫要怪罪阿娘,许她后半生安稳。”
说罢朝他磕了三个头,当即便要以死谢罪。
见她要触柱,众人无不大惊,失声呼道:“不可!”
“快拦住她!”
幸亏徐昭眼疾手快,在陈皎快要触到墙壁上时被他拦下,一头撞到他的胸膛上,那脑壳贼硬,差点把他撞得内伤。
陈皎看了他一眼,徐昭心领神会,她拼命挣扎,悲愤道:“儿惹怒父亲以下犯上,唯有以死谢罪,方能解父亲愤怒!
“只是儿在魏县所作所为问心无愧,父亲若要追究王家之事,儿便自裁还他们公道!”
她又疯又泼要寻死,跟年猪似的,徐昭按都按不住。
余奉桢怕无法收场,赶忙上前劝说陈恩,“九娘子才立了功回来,主公不赏,反而要逼死她,若传了出去,恐叫人非议。”
陈恩头大如斗,捂着红肿的脸骂骂咧咧道:“谁要逼死她了?老子挨了她两巴掌,她还有理了?”
余奉桢:“……”
儿打老子,好像是有点窝囊欸。
第41章 摇钱树陈九娘
陈恩怒火中烧,把气撒到崔珏身上,一脚踹去,被他机灵躲开了,忙道:
“主公息怒,九娘子此举实在罪该万死,可眼下她才从魏县剿匪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主公饶了她这回。”
陈恩指着他骂骂咧咧,“狗货!就是你小子纵的!”
崔珏附和道:“对对对,都是属下纵的,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陈恩要冲上去揍他,被余奉桢拽住了,劝道:“主公息怒,且先让九娘子回去冷静冷静,甭管日后作何处置,也别在气头上下定论。”
他苦口婆心一番劝言,也不管陈恩允不允,赶紧叫徐昭把陈皎送回梨香院,怕父女发生更大的冲突无法收场子。
徐昭看向崔珏,他也是这个意思,于是陈皎被连哄带拽劝了出去。
外头的马春见她泪涕横流的,脸也肿得老高,吓得语无伦次。
“哎哟我的祖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弄成了这般?!”
徐昭道:“赶紧把你家主子送回去。”
马春还想说什么,徐昭用眼神止住。陈皎演上瘾了,委屈得不行,一路哭哭啼啼的,引得家奴们揣测。
书房里的陈恩脸青面黑,指着外头骂道:“那孽女简直要反天,连她老子都敢打,以后是不是还得骑到我头上去?!”
崔珏瞥了一眼郑章,知道定是他在背后说了什么,若不然不至于一回来就跟炮仗似的。
高展忙去拿冰块给陈恩敷脸消肿,方才陈皎下了狠手,两巴掌打得像猪头一样,着实有些滑稽。
陈恩觉得颜面过不去,不耐烦把郑章打发了下去,看崔珏不顺眼,也把他赶走。
二人只得退了出去。
一个别驾,一个治中,本是淮安王的左膀右臂,但因着立场不同,面和心不和。
离开碧华堂后,郑章阴阳怪气道:“崔别驾当真好胆量,连朝廷官绅都敢去动,老夫佩服。”
崔珏不卑不亢道:“郑治中言重了,也得多亏你指路,魏县才能有今日的太平。”
这话刻薄至极,暗讽他明知魏县是什么情形,还把陈九娘扔过去,结果人家做出功绩来又不痛快了,从中作梗,小人行径。
郑章颜面绷不住,甩袖而去。
崔珏挑眉, 故意道:“郑治中走好,陈九娘能有今日的风光,全仰仗你扶持,这份大恩,她应该感谢才对。”
郑章扭头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崔珏行拱手礼。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陈恩捂着自己的脸,同余奉桢抱怨,“老余你说我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连她老子都敢打,简直要反天!”
余奉桢:“九娘子的性情确实太过泼辣狂妄。”
陈恩:“何止是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余奉桢说了句公道话,语重心长道:“当初主公发给她一百兵去魏县,她一个后宅女郎,能镇住他们,也实非寻常人能及。
“主公心里头清楚府里的兵什么德行,能驯服徐都尉和下头的人,可见有几分本事,倘若不泼辣,是万万镇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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