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探子来报,城里聚集着信众和义军数千人,若要攻下,极其不易。
崔珏有点想法,说道:“那便挑拨离间,让他们内部产生怀疑,生出矛盾。”
陈皎:“说义军跟我们官兵搅合到一起了?”
崔珏理直气壮道:“眼下我们手里的兵不是越打越多吗,这难道不是勾结?”
陈皎:“……”
众人:“……”
好像很有道理。
于是官兵一茬又一茬去到封闭的城门前喊话,让守城的义军们早日回头是岸。
他们劝说的话语都很刁钻,有说义军受了衙门恩准回去分田地的,有说大乘教把义军当枪使,危机时刻放行尸走肉杀义军,也有说加入惠州兵福利好的,能得粮饷,比种地强多了。
起初守门的义军们还不信,后来喊话的回数多了,有些人开始动摇,质疑自己起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不,一个叫陶大牛的义军忍不住小声发牢骚,说道:“起初我们从建塘打过来,可不像今日这般人人唾骂。”
他的同乡魏二郎也很郁闷,嘀咕道:“说到底,还不是大乘教的信众太猖狂。”
提及这场起义,他们也是满腹牢骚。最初闵州的百姓无不拥护,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瘟疫。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味的呢,谁也说不清。
喊话一日重复一日,没有要停息的意思。起初陈皎他们以为还要僵持许久才有效果,不曾想钱福坤作死,想把大乘教的首脑乌言秋偷偷处理掉,哪曾想被其反杀。
消息被瞒得紧,最后是钱家发现异常,偷偷把信息放出去的,激起了义军们的愤怒。
出事那天晚上大营里的官兵酣睡得正香,忽听巡逻的官兵来报,说城门不知何时大开。
这反而唬得沈乾敏和徐昭不安,一时间所有官兵都被叫醒,准备作战。
裴长秀直觉认为有诈,定是那些义军伙同信众诓骗官兵进城关门打狗。
陈皎也得到消息,睡眼惺忪坐起身,马春道:“真是邪门,听他们说城门就那么大开着,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这个时节的南方有雾,官兵们个个手持兵器,都不敢贸然进城。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城中有情况,直到他们听见城中传来喊杀声,才意识到真有情况!
这不,之前守城的义军陶大牛狼狈朝城外狂奔。众人在大雾中看到那鬼影儿,全都亮起兵器时刻准备进攻。
陶大牛满身是血,形容狼狈,他跑出来摔了一跤,痛呼道:“官爷!各位官爷救命啊!”
听到这声呼喊,众人全都警惕起来,陶大牛哭丧道:“城里乱起来了!义军跟信众打起来了!那帮狗日的大乘教把关押的信众放出来了,上千人呐!上千人呐!全都跟恶鬼似的打都打不死,求官爷救命!”
听他这般嚎叫,众人面面相觑,徐昭命人把陶大牛带过来,王学华嘴欠道:“上千信众,咱们没有这么多大粪啊!”
话语一落,徐昭受不了敲了他一记,他“哎哟”一声,把方才紧绷的气氛搞活跃了不少。
那陶大牛被带上前,连连磕头,主动说起城中生乱的由来,沈乾敏半信半疑,问道:“你说钱福坤被杀了?”
陶大牛连连点头,“前些日就被杀了,大乘教瞒得紧,还是钱家人发现的不对劲,把消息放了出来。我们这些义军实在不耻大乘教所为,全都反了。
“大乘教那些王八羔子见制不住,把关押的信众放出来杀义军,现在州府里乱成了一锅粥,还请官爷援助解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说风凉话道:“你们义军跟大乘教信众一家亲,现在不正是相亲相爱的时候?”
裴长秀道:“且差人进城探一探情形再做定论。”
徐昭也是这个意思,刘大俊道:“我与胡宴一块儿去。”
徐昭:“小心着些。”
二人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营帐里的陈皎已经整理好衣裳,正要出去,马春打起帐帘,崔珏走到门口道:“外头黑灯瞎火的,九娘子莫要出去。”
陈皎忙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崔珏三言两语说明情况,道:“合伙生意做不得,大乘教跟义军生出嫌隙,自相残杀了。”
陈皎挑眉,“你我不就是合伙生意?”
崔珏纠正道:“那不一样,他们只为名利,我们为的是重回中原,振兴国祚。”
这话陈皎倒未反驳,只道:“城中那么多信众,得杀到什么时候?”
崔珏:“有义军一起杀,慢是慢了些,但总能杀完。”又道,“这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想把大乘教收拾干净。”
很快进城查探的胡宴他们回来汇报,州府那边确实混战。如果不是因为服用弥香散的信众会无差别攻击,他们是怎么都不信能捡大便宜的。
那些义军也不傻,现在钱福坤死了,再无信仰支撑。他们宁愿跟官兵协作,也不愿成为大乘教的手中刀。
于是官兵们一窝蜂杀进城,为了避免放走漏网之鱼,关门打狗。
这一夜对于城中百姓来说犹如身临地狱。整晚喊杀声不断,官兵与义军齐心协力斩杀。甚至为了分辨出大乘教高层,义军还告诉官兵,但凡胳膊上有刺青的,皆是大货。
王学华老惦记着灌信众大粪,说能解他们身上的弥香散。但大家宁愿沾血,都不想沾屎。
要歼灭行尸走肉,唯有火攻凑效最快。他们把那群人赶到一个胡同里,用桐油活生生烧死。
浓烟呛鼻,官兵们吃不消,那些战斗力强悍的信众也吃不消,顿时被熏得到处乱窜。
数千人的群殴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待到天明,官兵们呼吁城中百姓拿起家伙什打击大乘教信众。
有胆子大的早就受不了,当真拿起棍棒击打那些战斗力受损的行尸走肉。一些流落到街巷,百姓们纷纷帮忙击杀,全城打狗。
这场声势浩大的打狗运动硬是持续了好几日才算歇火,城中尸体堆积如山,人们到郊外挖坑埋人。
陈皎怕生出时疫,让他们把尸体全部焚烧处理,光烧尸都烧了好几天。
因着有城中百姓的帮衬,城内清理得还算快速。裴长秀从义军口中了解大乘教所有高层人员信息,目前还有几位漏网之鱼,不知躲藏到了何处。
城门继续紧闭,进行搜捕。
沈乾敏从大乘教的窝点里发现不少弥香散,陈皎留下少许样本,亲自将其焚毁。
州府里储存着大量财物,皆是义军和大乘教一路收集来的,如今全都做了他人嫁衣。
陈皎随手捞起一把金银,想想前两年苦哈哈的日子,现在动不动就一箱一箱的开,已经有点麻木了。
按惯例先清账,而后官兵会得到部分打赏,这是促使他们卖命的法宝,百试不爽。
之前沈乾敏没跟她打过交道,现在已经是默认状态。不给马儿吃草,它怎么跑得快?
荣城的活计多得要命,要清查漏网之鱼,要宣传大乘教危害,要安抚百姓,琐碎杂事排得满满。
天气日渐炎热起来,陈皎一手持笔,一手拨弄算盘,指头灵活,无比熟练。
马春知道她近来为着剿灭大乘教一事操劳,火气也大,特地给她备了清热下火的菊花饮。
陈皎问道:“崔珏呢,他这会儿忙不忙?”
马春道:“崔郎君在给惠州写信,他说这边的叛乱也围剿得差不多了,可让淮安王府上奏到朝廷,派新的州牧下来上任。”
陈皎落下一笔,抬头看她,“我等会儿过去瞧瞧。”又道,“差人送信给方孝宣,让他那边腾出人手来,我这都忙得像八爪鱼了。”
马春笑着应是。
他们是真的很忙,一人掰成俩用,以前陈皎和崔珏都是做指导的,现在干的尽是文吏的差事。
不仅如此,裴长秀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因为一下子收揽了不少新兵蛋子。
这些义军都觉得惠州兵有人情味,但凡愿意参军体格强健的,全都会做档案登记,裴长秀成了那个登记人。
州府实在缺乏人手,他们把周边县城里的书吏调过来应急。等裴长秀把新兵档案弄好后,她默默看着越打越多的惠州兵陷入了沉思。
那档案呈到陈皎手里,她颇觉诧异,增添了一千多兵?
裴长严肃道:“最初派过来两千兵,现在统共有三千多兵。”
陈皎狐疑问:“这些人都能用?”
裴长秀:“能用,是徐都尉亲自挑的,其余不合格的遣散回乡。”
陈皎似乎陷入了沉思,原来还能这样打啊?
那时她觉得平一场乱就能增添新兵,着实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惊喜此刻已经送到半路上了,朝廷不放心闵州,差人过来监察。
那人经方家一番斡旋,最终被定下原本已经贬职的老头鲍起凤,他被踢到闵州这个鬼地方来收拾烂摊子。
鲍起凤是个硬茬儿,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如果说方世林是个猛人,那鲍起凤也差不多。
他在前往闵州的路上带来一封方世林写给陈皎的信件,一封闷声作大死,把淮安王惊得掉下巴的信。
同时也是皇室岌岌可危,风向开始转变的信号。
陈皎吃到了第一波红利。
第67章 造反大道开启
炎炎夏日,闵州十一郡大部分都进入重振的热火朝天,惠州人带来的利民政策给了当地人重生的希望。
大乘教和义军的主力被瓦解后,沈乾敏等人对建塘进行了最后的围剿。
为了迅速把当地的秩序恢复起来,陈皎命官兵们下乡帮农户垦荒种地。她手里绝不养闲人,这些官兵个个都是劳力,既能杀人,也能耕种。
同时也能跟当地人宣传他们围剿大乘教见识到的可怖之处,从心理上洗脑让百姓抵触大乘教。
若是以往,底层百姓见到官兵无不跑得飞快,生怕遭遇横祸,如今那些官兵有说有笑,军纪严明,着实令闵州百姓诧异不已。
惠州兵在陈皎的打造下,形象变得高大无比。她一门心思收揽民心,只为日后把朝廷拉下马来名声别太难听。
整个夏日他们都在忙碌,一边围剿一边治理。持续到六月下旬,闵州所有郡县的叛乱才被彻底清除干净。
这期间的琐碎不做多叙。
因着州内破坏严重,去年百姓们种下的冬小麦种子还是陈皎掏惠州衙门的腰包到通州那边换的,水稻种则是惠州送过来免费发放给百姓种植。
冬小麦到了收割的时候,今年风调雨顺,地里金灿灿一片。
陈皎亲自下乡看地里的庄稼,初秋天高气爽,早一些的小麦已经能收割了。她掐穗看里头的颗粒,赞道:“今年的小麦好。”
旁边的妇人道:“今年老天爷开眼,晓得闵州人的不易。”
陈皎抿嘴笑,用当地的方言跟她唠,那妇人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无比高兴,因为今年不用交粮税,不过每家分得田地的农户们会给衙门一斗米,只一斗米,叫做吃新。
之后陈皎等人又辗转到其他县看收成,特别是由惠州提供过来的种粮地方,是她让鲁家庄把好种子分些过来试种的。
当初为了扶持盛县把种粮培育出来,她自掏腰包送财。哪怕到现在,一直都让吴应中从清查来的赃银中抽取小部分用于扶植鲁家庄的培育。
那些种子被送至闵州,由于经过培育筛选,在当地因着气候地理等因素,虽比不上惠州的产量,但也改善许多。
陈皎知道急不得,想要把南方彻底蜕变,还需要时日去改善,就从官场整顿和育粮开始。
一众人在泰安等地走访,看当地民生。
与此同时,从奉州京城过来上任的鲍起凤并未直接去州府,而是沿途看当地的情况。
六十多岁的老儿身体硬朗,一张不太好相与的马脸,牙掉了几颗,长寿眉,脸上有老年斑,脾气不大好。
家奴甘三在前头牵着老马,路过一个村庄,见地里不少农户在收割小麦,问了一嘴。
那老儿上下打量他们,听口音不像当地人,好奇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
甘三忙道:“我们是来闵州办事的,先前听说这边混乱,耽搁到这会儿才敢过来。”
老儿摆手道:“现在已经太平了,去年惠州兵过来平乱,听说州里多数地方的义军都被遣散回乡,那大乘教也被一网打尽,我们乡也回来不少人。”
甘三诧异道:“衙门没把义军抓起来吗?”
老儿笑道:“衙门自个儿都穷,哪来口粮给义军吃?”又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我们村就有好几个跟着起义打出去的,结果回来都夸赞惠州兵仁义,劝他们回乡分地,养家糊口才是正经。”
甘三也笑了起来,“那也算走运的,至少没丢性命。”
老儿接茬儿道:“可不是,起义造反是要杀头的,但衙门念在乡民是受大乘教蛊惑,网开一面。不仅如此,去年他们还给种粮,让大伙别把地荒芜了。听说今年也不用交粮税,每户只给一斗米让衙门吃新就行。”
一直没有吭声的鲍起凤忍不住问:“什么叫一斗米吃新?”
老儿解释说:“这是九娘子兴的规矩,说他们惠州也穷,有些种粮还是衙门自掏腰包去隔壁通州借的,得还。”
“每户一斗米?”
“对,以户为主,一斗米不多,我们这些老百姓受了惠,也都乐意。”
几人跟那老儿唠了许久,稍后老儿要去捆小麦,他们这才走了。
路上甘三道:“主子,看情形,闵州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
鲍起凤道:“谁知道呢,再走走看。”
他并不着急上任,而是顺路探听当地的情况。一些地方已经恢复秩序,一些则慢些,但问起惠州在地方上的行径,无不夸赞。
有夸惠州兵军纪严明下乡帮老百姓垦荒种地的,夸衙门体恤百姓分田地给种粮的,还有夸官府从通州买粮救济等等,显然对他们的印象极好。
惠州人的口碑令鲍起凤颇觉欣慰,方家人没看走眼。
待他抵达州府荣城,当时陈皎没在,是崔珏在主持府内事务。得知朝廷派人过来,崔珏亲自去客栈接迎。
鲍起凤见到崔珏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人瞧着有些眼熟,他上下打量,捋胡子道:“崔别驾是中原人?”
崔珏应道:“崔某祖籍在曲州。”
鲍起凤轻轻的“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老夫进闵州沿途过来时曾探听过乡里,皆对惠州兵夸赞不已,可见你们惠州有认真下功夫。”
崔珏道:“这都是九娘子的意思,她体恤闵州百姓的不易,不愿看到生灵涂炭。”
鲍起凤点头,“如今州里的叛乱已经平完了吗?”
崔珏:“六月闵州十一郡全部清除完毕,目前各郡县都在重振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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