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乐没好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陈贤举无奈道:“我说的话,何时可曾起过作用?在阿娘和三哥眼里,我就是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
郑氏恨声道:“我不服,被她许氏这般欺辱,还无招架之力。”
陈贤戎似乎有些悟了,“阿娘,爹说过,陈家不养闲人。”
郑氏激动道:“那也不该把你踢到通州去!清理官绅,万一引发民乱,你哪里扛得住?”又道,“那差事若好,当初大郎他们就不会撂挑子了。”
陈贤戎硬气道:“大哥和九娘能做的事,我自然也能做到,若不然,日后如何扛起陈家?”
郑氏闭了嘴。
经此一遭,陈贤戎暗暗发誓,定要做出功绩让陈恩刮目相看。
只是他的前瞻性总要差一点,他永远也追不上陈九娘的脚步。
那种野性是他学不来的,哪怕是现在的陈恩,也在被陈九娘推着向前。
她野心勃勃处心积虑替陈恩铺路,陈恩摸着石头过河,他看不到河对岸是什么,只有过去了才知道。
那是朝廷,奉州京城。
第76章 清君侧
陈贤戎被踢到通州,陈贤乐则被赶出府,金玉院彻底老实下来。
陈恩的雷霆手段警示后宅各房,你们扯头花玩的那点子花样老子心知肚明。
陈皎舒坦了,李氏也舒坦了。
只不过二房的那点小心思还是未能逃过陈恩的火眼金睛,因着陈贤树从奉州死里逃生,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皎知道李氏借刀杀人,故意去了一趟秋香阁。当时李氏在午休,知冬把陈皎主仆请到偏厢,奉上茶水伺候。
稍后李氏过来,笑盈盈道:“九娘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
陈皎起身行礼,“我这阵子忙,听说大哥从奉州回来有好些日了,过来看看他。”
李氏做“请坐”的手势,陈皎跂坐到榻上,婢女去请陈贤树过来。
陈皎开门见山道:“此次我阿娘被罚一事,多亏李姨娘通信。”
李氏装傻道:“九娘想必误会了,兴许是府里的婢子碎嘴传了出去。”
陈皎也未多言,只道:“家和方才能万事兴,我自盼着府里和和气气,一团兴旺才好。”
李氏:“是这个道理。”
二人唠了几句家常。
没过多时陈贤树过来,陈皎起身行礼,陈贤树回礼,她送上修复断骨的药材,说道:“大哥从奉州回来着实不易,此药可促进骨折愈合,服用之前可请大夫瞧瞧。”
陈贤树道:“九妹有心了。”
婢女上前接下,几人坐下唠了起来。
陈贤树问起交州那边的情况,陈皎道:“目前还算安稳,大哥可安心养伤。”
陈贤树:“我就怕朝廷那边再生是非,倘若拉拢朱州对我们用兵,恐大祸临头矣。”
陈皎:“朝廷迟早都会对惠州用兵,那王太后毒杀先帝陷害太子篡位,当该讨伐。只要许州别出来瞎搅合,朱州定不会轻易对惠州发兵,让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陈贤树点头,“就怕朝廷与朱州勾结。”
陈皎笑了笑,“我曾听崔郎君提起过,说任氏一族自诩世家大族,根本就不把惠州放到眼里。如今朝廷一团糟乱,王太后勾结景王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任家多半不耻,不屑为伍。”
陈贤树严肃道:“话虽如此,还是需得仔细防范。”
陈皎:“这是自然,爹心里头有数。”
陈贤树试探问:“听说三郎去了通州?”
陈皎:“爹派他过去清理官绅,那边有吴应中主事,想来不会出岔子。”
李氏故意道:“三郎甚少在外奔波,只怕吃不消折腾。”
陈皎挑眉,“我一个女儿家都能风里来雨里去,他一老爷们儿,还怕养糙了吗?”
李氏掩嘴笑道:“九娘巾帼不让须眉,三郎只怕比不上。”
陈皎:“李姨娘抬举了,三哥只是骄纵了些,爹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这话说得李氏心里头不是滋味,陈皎没什么心思跟他们虚与委蛇,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待她走后,陈贤树道:“阿娘把许氏的篓子捅到交州,爹多半晓得。”
李氏淡淡道:“晓得就晓得,人在做天在看,郑氏自己造下的孽,怨得了谁?”
陈贤树闭嘴。
翌日陈皎动身离府回交州,以往许氏舍不得她走,这回巴不得她快点走。
沿途有裴长秀等人护送,去往交州倒也顺遂。
待她们抵达州府,崔珏外出归来见她回来了,抱拳道:“恭贺九娘子凯旋而归。”
陈皎一脚踹了去,崔珏避开了,旁边的谢必宗失笑。
陈皎指了指他道:“老娘我旗开得胜,把陈五娘赶出府门,陈三郎丢到了通州去清理官绅,这下郑氏彻底老实了。”
崔珏诧异,忍不住八卦问:“主公这般抬举你?”
陈皎抬了抬下巴,“不然呢?”顿了顿,“我爹有时候你觉得他糊涂,他好像又不糊涂。可是最初处置郑氏时也仅仅只是闭门思过,他若早把五娘和三郎追出去,何至于我亲自回去一趟?”
崔珏笑了笑,直言道:“那便是主公在试探你的底线。”
陈皎:“???”
二人边走边唠。
陈皎同他说起回去后干的那些事,崔珏道:“你胆子可真大,若激怒陈三郎失手伤人,吃了亏,得不偿失。”
陈皎道:“裴长秀在那儿呢,若她不在,我断然不敢这般猖狂。”
崔珏背着手,斜睨她道:“小人得志。”
陈皎又提起陈贤树,说他折断了一条胳膊回来,崔珏道:“他能活着回来已是庆幸,想来心里头对主公是生出嫌隙的。”
陈皎好奇问:“此话何解?”
崔珏:“你仔细想想,奉州命主公去奔丧时,三郎君在府里,而大郎君远在他乡,主公却差人把大郎君唤回来替他走奉州,你若是大郎君,心里头又当如何想?”
陈皎:“那多半不痛快。”
崔珏:“且当时我们把通州拿下,已经引得朝廷不快,去奉州无异于死路一条。可是父命难为,大郎君没得选,在长子与嫡子之间,主公选择了嫡子,想必大郎君甚是痛心。”
听他这般说,陈皎不禁有点同情陈贤树了,“那他也挺倒霉的。”
崔珏:“若不然李氏何故把篓子捅到交州来,就是想借你之手打压大房。”
陈皎深思道:“大哥当时提醒过我,说恐朝廷与朱州联手对我们发兵。”
崔珏正色道:“前阵子我已差人进许州打探了,州府里大部分官员都享于安乐,不愿出来折腾。”
陈皎道:“我若有这么一块地,也不想折腾,许州二十一个郡,地大物博,土地肥沃,又易守难攻,这般好的地理优势,妥妥的土皇帝,就算北方的胡人杀过来,也把他们不得法。”
崔珏:“所以许州不是威胁,只要把交州守住,惠州就不会出岔子。”
陈皎:“若我们与朱州开战,胜算几何?”
崔珏直言道:“这是最糟糕的形势,一旦惠州与朱州发生冲突,双方都会受到削弱,是朝廷最想看到的局面。”
陈皎沉默了阵儿,忽地说道:“那便清君侧。”
崔珏盯着她看,压低声音道:“这是造反。”
陈皎不以为意,“夺通州,打交州,不就已经在干了吗?”
崔珏:“……”
二人去到官署,终止了这个话题。
另一边的校场上,徐昭正在操练士兵,裴长秀也过来看情形。见她回来了,徐昭问道:“九娘子可回来了?”
裴长秀道:“回来了。”
徐昭:“府里可还顺遂?”
裴长秀笑道:“顺遂。”
二人唠了会儿,晚些时候他们被陈皎唤回官舍,还有沈乾敏。
入冬后天气日渐寒冷,崔珏怕冷,坐在炭盆前考火,陈皎丢了几颗栗子到铁架上烤,满屋焦香。
不一会儿人们陆续进屋来,一一向陈皎行礼。汪倪守在外头,禁止闲杂人等步入院子。
陈皎看向沈乾敏道:“沈兵曹可知我爹手里头究竟有多少兵?”
沈乾敏愣了愣,回答道:“把闵州、通州和交州新编的合起来,两万兵应是有的。”
陈皎:“骑兵精锐呢,有多少?”
沈乾敏:“不到两千。”
陈皎敛眉深思,沈乾敏好奇问:“九娘子何故问起这茬儿?”
陈皎严肃道:“前阵子我大哥从奉州死里逃生回来,他说恐朝廷要联合朱州向我们发兵。”
沈乾敏皱眉,“消息来得可靠吗?”
陈皎:“我们夺了通州,又打交州,朝廷定不会坐视不理,一旦朱州发兵过来,无异于狗咬狗。”停顿片刻,问道,“沈兵曹宁愿跟朝廷那边打一仗,还是跟朱州?”
沈乾敏:“自然是朝廷。”
陈皎:“因何缘故?”
裴长秀插话道:“软柿子好捏。”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不屑道:“朝廷从骨子里就烂透了,但凡管用的武将,杀的杀走的走,若能扛事儿,何至于落到如斯地步?”
这话倒是不假。
沈乾敏也道:“裴都伯言之有理,这些年朝廷内耗得只剩下空壳子,养着一帮蛀虫,堪用的武将少之又少。
“我宁愿跟他们打,也不愿跟朱州开战。一来那边人才济济,养精蓄锐了好些年,兵强马壮;二来跟朱州开战会消耗对方的钱粮,若战线拉得太长,对惠州大大的不利。”
陈皎:“你的意思是眼下的惠州适宜速战速决?”
沈乾敏点头,“一旦拖上一年半载,惠州极有可能被拖死。”
这确实是个问题,陈皎没有说话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崔珏坐在炭盆前剥烤熟的板栗吃,室内的人们各自沉默,只剩下他剥板栗壳的声音,特别清脆。
陈皎探头道:“崔郎君哑巴了,只知道吃?”
崔珏抬头,颇有几分无辜,“九娘子又没问我话。”
陈皎皱眉,不耐烦道:“惠州不能等着朝廷和朱州前来清理,现在该轮到你放屁了,说说你的见解。”
崔珏:“……”
为什么说话不能文雅点呢?
徐昭试探问:“九娘子是想先下手为强吗?”
崔珏接茬儿道:“她想清君侧,造反。”
众人:“……”
玩儿得好像有点大啊。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崔珏严肃道:“若想打奉州,需得速战速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耗的时日长了,恐朱州来捡便宜。”
裴长秀:“骑兵可打前锋先进京城,最好是夜袭。”
崔珏:“若京中有人内外接应,更能事半功倍。”说罢看向陈皎,“这得九娘子亲自去一趟奉州,若能说服方家人做内应,最好不过。”
陈皎摸下巴,“方家既已投靠,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又道,“现如今王太后把持朝政,底下定有对她生怨的官员,如能钻空子,最好不过。”
崔珏点头,“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若能顺利把朝廷拿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图朱州,就不会束手束脚。”
人们就图奉州一番商议。
徐昭和裴长秀蠢蠢欲动,早就受不了朝廷的腐败,端了就端了。沈乾敏虽觉得冒进,但若朝廷要向惠州动刀,那还是先下手为强。
他不惧朝廷,惧的是朱州。如果能里应外合攻下奉州,那朱州迟早是囊中之物。
这群激进份子个个摩拳擦掌,在接连夺通州和交州后,变得无比膨胀。
正如沈乾敏所言那般,惠州目前的实力经不起长时耗战,但打奉州朝廷应是没有问题的。
这群野心勃勃的武将杀戮上瘾了,为了迎接下一个战场,在寒风中日日操练士兵们,不知疲惫。
陈皎顶着严寒亲自去了一趟大兴郡西山县,找方月笙。
此去快马加鞭得走半月之久,有时候崔珏都无比佩服她的干劲儿,小身板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毅力。
马春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的,裴长秀等人陪她走了这趟。马春生怕她受凉吃不消,担忧道:“天寒地冻的,小娘子切莫逞强,你若受不住就坐马车。”
陈皎自信道:“我无妨,你看我一年到头都不曾生过病,天生的贱命,连老天爷都不收。”
马春“哎哟”一声,道:“呸呸呸!可莫要胡说,小娘子矜贵得很,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老天爷都要扶着你走的。”
陈皎失笑,“可真会说话。”
马春又跟裴长秀道:“裴娘子万万护好小娘子,我怕她受不住。”
裴长秀:“放心罢,我晓得分寸。”
马春又叨了好一阵子,待他们一行人打马离去后,她站在门口久久不愿回去。
徐昭道:“我这辈子甚少见过这般女郎,裴长秀会武,九娘子擅谋,一文一武,倒是绝配。”
马春:“小娘子那般拼命,是因为她吃过常人没吃过的苦,深知底层人的不容易,故而有同理心,盼着老百姓能过安生日子。这样的心肠,府里的郎君们是没有的。
“徐都尉不晓得,三郎君被丢到通州去,大房不知念叨成什么样子,他们只想坐享其成,哪里愿意去吃灰?
“也幸而家主没有眼瞎,小娘子的辛劳都看在眼里,愿意许她体面,若不然,我还真替她叫冤。”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久,皆是对陈皎的心疼。
稍后徐昭回官舍,崔珏正在穿戴护膝,见他进来,问道:“走了?”
徐昭点头,“走了。”顿了顿,提醒道,“天寒地冻,文允多注意着些身子,莫要受了凉。”
崔珏:“这算不得,若是在中原,只怕连门都不敢出。”
徐昭坐到炭盆前,搓手道:“若能把奉州拿下,南方迟早都是惠州的天下。”
崔珏笑了笑,“是不是有盼头了?”
徐昭点头,“这两年惠州的势头无比迅猛,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
崔珏:“那便是我们赌对了,也幸亏陈家有一位能挑大梁的,若是大房和二房那般,还不知得磨到什么时候。”
徐昭:“但愿主公别犯糊涂才好。”
崔珏笑笑不语,他并不担心淮安王犯糊涂,因为陈九娘不会容忍他犯糊涂。
反正又不是没打过巴掌。
外头天寒地冷,陈皎却像爷们那样去奔前程,崔珏则在家里烤着火。尽管两人之间有时候会怼对方,但更多的是革命情谊。
有着共同的目标,一往直前,风雨无阻。
陈皎这一去,整整耽搁了近二十日才抵达西山县。
一行人去到方家已是傍晚,方月笙刚用过晚饭,在屋里跟儿子方世宏说起家常,眼见又快过一年了,方孝宣都不曾回来过,着实有些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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