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凡的天伦之乐,原本他也有。
那时候,赵氏就着灯火给他亲手量体裁衣,溪音笑嘻嘻地在一旁整理丝线,母女俩谈论的话题全是爹爹。
可他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平凡的含金量,竟然抑郁地坐在门槛上,忘月兴叹,错过了无数温馨可贵的场景。
现在的赵氏和赵溪音,气色和精神头一个赛一个的好,溪音也就罢了,不管怎样永远是他的女儿,赵氏却和他再无关系了,看着赵氏红润光洁的面容,他是实打实地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杨大人求仁得仁,做了高官,就别再贵步临贱地了。”赵溪音探出脑袋讽刺。
“听到没有!”商老板毫不客气地说,“以后这地方是我罩,你要再敢来,我打不死你。”
说着,上来一群小厮伙计,把杨志维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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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溪音回到皇宫,刚刚进宫门,就瞧见坤宁宫的宫女在焦急地等着。
见到赵溪音连忙迎上来:“女官,你可回来了,咱们娘娘有请。”
赵溪音见宫女着急的模样,不像出了寻常事,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宫女说,“今儿早朝,太子和庆王当面锣对面鼓地杠上了,皇后娘娘担心坏了,说现在还不是和庆王党撕破脸皮的时候,请女官快快过去。”
赵溪音知道皇后的忧虑,虽说贵妃最近接连栽跟头,反而是皇后和太子越发得盛宠,但只要有柱国将军在,就不是动贵妃和庆王的好时候。
太子和庆王明着扛上,皇后不担心才怪。
赵溪音自认只是后宫一介小官,无意参与储位之争,可贵妃早已视她为死敌,几次三番想置她于死地,皇后那边反而是保护伞。
且皇后看重爱护自己,太子也和自己澄清了误会,于公于私,她都要帮皇后、挺太子。
她脚步加快,说:“我且去瞧瞧情况。”
第84章 螃蟹
赵溪音去到坤宁宫, 才听皇后细讲了太子和庆王在朝堂上相争的缘由。
昨日半夜,北境传来消息,鞑靼偷袭驻军军营, 柱国将军兵败,不得已撤军五十里。
今日早朝的主要议题便是这件事,君臣一致认为我朝疆土寸土不可丢,一定要把丢失的五十里北境城池拿回来。
柱国将军虽然兵败, 却是敌军突然偷袭的结果, 正面迎敌的话,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正当朱明哲下令让柱国老将军继续发兵迎敌时,李国相站出来反对了。
李国相的理由很简单, 鞑靼突然夜袭,是因为知道柱国将军防守日渐松懈,竟在军营中无功设宴,将士们喝的酩酊大醉,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算起来,这桩祸事的罪魁祸首说是柱国将军也不为过,皇上不仅不降罪,还委以重任, 焉知会不会把驻守北境的军队葬送。
朱明哲也怨恨柱国将军轻敌,便问:“若是惩处柱国将军,何人可挂帅?”
朱巡和李国相暗暗对视一眼,继而出列:“父皇, 儿臣推举梁将军。”
朱明哲尚未说话, 庆王朱迁先站出来反对:“儿臣反对太子和李国相的提议, 大敌当前,更换主帅, 容易动摇军心。”
庆王朱迁和太子朱巡是同年生人,只比皇长子朱巡小了一个月,当年皇后和贵妃几乎同时有孕,谁都想生下皇宫里的第一个孩子,占个长子的名头。
皇后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贵妃占不了嫡子,太想生个嫡子了,便悄悄买通尚衣局的秀娘,悄悄给皇后的衣裳上熏麝香。
熏香是日积月累的功夫,好在皇后那时身强体壮,硬生生挺到了八个月,身子再也遭不住,早产产子。
贵妃事与愿违,皇后母子不仅都保住了,还因祸得福生下了皇长子,这让她气得要死,若不是这些混招,谁先生、谁后生还未可知呢。
皇后因此坏了身子,这么多年来一直体虚,朱巡也一直是清清瘦瘦的模样,不像朱迁,从小就长得膘肥体壮。
朱明哲听着双方各执一词,经此一遭,朝堂上的党派已经十分明了,李国相、梁将军拥护的是太子,柱国将军和庆王外祖外孙天然一党,连同端侯、薛侍郎等臣子,都是钱家的朋党。
他思索良久,最后拍板定论:“柱国将军虽有过失,当前形势下不宜罚,梁将军率军即刻动身前往北境,相助钱将军。”
朱迁咬了咬牙,问:“敢问父皇,如此一来北境有两帅,谁为主帅?”
朱明哲已经站起身:“梁、钱两位将军不分主次,谁能退敌,朕赐谁护国公爵位!”
坤宁宫里,赵溪音细细听完皇后的讲述,劝慰道:“娘娘不必担忧,太子和庆王本就明争暗斗,如今不过是挑明了。”
皇后仍旧不放心:“钱将军打了一辈子的丈,梁将军才年逾四十,打得仗不超过一手之数,这么比得过钱将军?若是北境被钱将军拔得头筹,钱家获封公爵,贵妃和庆王岂不是更加如日中天,朝中哪还有巡儿站的地方,皇上为了长远计,易储给庆王也不是不可能啊。”
赵溪音知道皇后的担忧,梁将军和李国相是至交好友,她也曾听李国相极为夸赞梁将军,说此人有将帅之才,虽不如钱将军打仗经验多,却极擅用奇兵,若不是上头有个柱国将军压着,早该成为一代名将了。
皇后的忧虑实属多余。
但她话不能说得太满:“娘娘,事已至此,急也是无用,咱们先安心等待北境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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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完,很快到了重阳。
胶州进献一批新捕捞的梭子蟹,走水路快船运来,螃蟹运到司膳司时还活蹦乱跳的,个个都是比手掌还大的大肥蟹,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赵溪音带着蒸好的螃蟹和菊花酒,去寿康宫看望庄太后。
刚进寿康宫,就瞧见朱巡,一排盛开的金菊紫菊前,月白束袖的公子正在认真浇花。
赵溪音一下子想到中秋月下,窥得太子是个脸红害臊的人,便起了挑逗人的心思。
她缓步走过去,笑着说:“殿下真是个心善君子,对待花草亦能这般温柔。”
朱巡连忙转身,预料之中地退避三舍,拱手见礼:“赵尚食过誉。”
悄悄那耳根子又开始红了,这男人的面皮怎的这般薄。
赵溪音捂嘴轻笑:“我那日尝了太子殿下亲手做的月饼。”
朱巡有些紧张地问:“味道如何?”
赵溪音佯装思索:“嗯……是我吃过最特别的味道。”
朱巡还当是夸赞的话,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吃着好,就好。”
“我想,七岁的三皇子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了。”赵溪音忍笑说道。
朱巡这才反应过来,赵溪音是觉得难吃啊,说他连七岁小孩的厨艺都不如,他的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我、我就说是班门弄斧了,实在、实在不该送赵尚食月饼。”
赵溪音眼看太子的一张俊脸变成血色,感慨男人的皮肤怎么能这么白皙,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嗯,还好,也很嫩滑。
“嗯,我只尝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朱巡面露遗憾的神色:“如此,留存着也好。”
赵溪音笑说:“我是想把殿下亲手做的月饼留存着,可即便是放在我阿娘的冰块箱子里,也开始长毛了,只能扔掉。”
朱巡“啊”了声,遗憾的神色更重:“无妨,盒子留着也是好的。”
那也是他精心挑选的盒子,亲手花了纹样让营造司去打造的。
赵溪音却笑了:“月饼没有长毛,更没有扔,我阿娘说月饼放在冰箱里,能一直存放着。”
朱巡被赵溪音逗得一愣一愣,又笑说:“那、那太好了。”
正说着,窗子里传来一声怒其不争的“哎呦”,是庄太后无奈的声音:“我的傻孙儿,平时瞧着挺聪明一人,怎么到了这丫头面前,就被耍得团团转呢。”
赵溪音不料全被庄太后听了去,吐了吐舌头,连忙拎着食盒进殿。
庄太后的精神头已经完全恢复了,胃口也极好,已经在膳桌前坐下等吃了。
赵溪音猫着脸请罪:“庄太后恕罪,调侃太子殿下,是我不好。”
庄太后喝着茶,随口道:“他是乐得被你调侃。”
赵溪音自以为讨得问责,猫儿一样蹭过来:“庄太后瞧瞧,我给您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螃蟹和菊花酒!”庄太后冲外面喊了一声,“巡儿,赵尚食带了你最喜欢的螃蟹。”
而后又冲赵溪音招招手:“来,你也坐下,陪哀家用膳。”
赵溪音和朱巡一左一右坐在庄太后身边,桌上蒸好的大螃蟹红艳艳的,瞧着着实喜庆。
宫女送上开螃蟹的蟹八件,庄太后和赵溪音不用,庄太后有宫女亲手剥蟹肉,赵溪音则徒手掰。
先麻利地把两只大钳掰下来,再取六条腿,最后蟹壳一掀,里面黄澄澄的蟹黄和白花花的蟹肉便露出来了。
赵溪音拿筷子把背壳上的蟹膏拨弄聚到一堆,仰头一倒,蟹膏全部倒入口中,蟹膏鲜嫩肥美,味道醇香,一口膏配一口菊花酒,实在过享受。
司膳司忙碌,让赵尚食养成了风风火火的吃饭习惯,蟹腿放在口中“咔嚓”咬开,莹白的蟹肉便取出来了,味道鲜甜无比。
庄太后不由笑道:“咱们六品女官的吃相还真是豪放。”
虽是豪放,却不显粗鲁,反倒十分率真可爱,俏皮动人,惹得庄太后都多看了几眼。
再看朱巡的吃法,小银锤在蟹壳上仔仔细细敲一遍,而后用小银铲翘开蟹壳,刮子把蟹膏蟹黄全刮在瓷盘中,银叉取出蟹肉同样置于盘中,银钳夹裂螃蟹的钳子和腿,银针挑出……
这样斯文的吃法,谁看了不说一句讲究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蟹肉蟹壳全然分离,蟹肉对方在盘中,蟹壳干干净净留在外面,太子的手干干净净,一丝碎屑都没有。
平时还不觉得,和讲究人一比,赵溪音就知道自己多粗糙了,她讪讪一笑,又咔嚓一口咬在蟹腿上。
嘴巴还没松开,一只雪白的瓷盘递到面前,上面堆满了蟹肉和蟹黄。
朱巡声音温温和和:“对牙不好,吃这个吧。”
赵溪音松开咬在蟹腿上的牙,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瓷盘:“你剥好的都给我啊?”
朱巡点点头:“慢慢吃,我再给你剥。”
语气和笑容都太过宠溺,让赵溪音不由自主地红了下脸,小声说:“谢谢殿下。”
庄太后笑起来,对身后的宫女说:“哀家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瓦釜雷鸣’了,还挑逗别人,她才是一句话就脸红的人。”
赵溪音埋着头,默默吃着坐享其成的美味,蟹肉蟹黄中还贴心了滴入香醋,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一顿饭毕,庄太后说起北境的战况,问朱巡:“听说梁将军势头很猛,已经逼得敌军节节败退了?”
朱巡对北境的战况很清楚,案头堆放最多的便是北境的战报:“前几日传来的战报,梁将军的确势如破竹,但昨日的最新战报说,梁将军和敌军僵持住了,战况并没有新进展。”
庄太后问:“为何?”
朱巡轻叹一口气:“是粮草。”
赵溪音问:“粮草供应不足?”
朱巡轻轻摇头:“是饭食难以下咽。”
赵溪音和庄太后俱是惊奇,而后又一想就明白了。
北境驻军的厨子是柱国将军的人,却不肯给梁将军的亲兵好好做饭,看眼梁将军要立下战功,夺回土地,偏偏这时候军中饭食难以下咽,这不是柱国将军捣的鬼,还能有谁?
庄太后气愤道:“军国大事,所有内乱都没有我朝疆土重要,齐心协力夺回城池有那么难吗?人的私心啊!”
朱巡说:“将士们辛苦打仗,不可吃不好饭,孙儿已经派遣新庖厨过去,不知能否解了梁将军的困境。”
庄太后摇摇头:“柱国将军在北境盘桓许久,只手指天,你送去的庖厨多半也会被柱国将军胁迫,不敢为梁将军解难。”
朱巡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办。
赵溪音突然开口问:“殿下,从京城押送粮草到北境,需要多久?能否到梁将军手里。”
“快马只需三日。”朱巡点头,“粮草自然能到梁将军手中,缺的是好庖厨。”
赵溪音了然:“请殿下明日清晨,到司膳司走一趟,我亲手为将士们做饭食。”
第85章 泡面
当天夜晚, 司膳司灯火通明,大门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只知道赵溪音让光禄寺送来好几十车的面粉。
司膳司的口风紧得很,企图打探的人都碰了钉子,厨娘们上下一心,用银钱行贿的事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赵溪音站在院中有条不紊地指挥厨娘各干其事, 徐棠、孟御厨和凉依三位女官分到了不同的任务, 各自带着人忙得热火朝天。
烛火亮了一夜, 天麻麻亮时,司膳司要干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徐棠、孟御厨和凉依带着不负众望的神情, 挨个汇报工作。
“溪音你先前教过面饼的做法,姐妹们都做过,不过是数量多了些,不在话下。”
“料包都已经备好了,都是按照赵尚食教的食方去做,我检验过了,没有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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