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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一微微皱眉，但依旧温柔地问道，“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我想去一趟白马寺。”
“为何？”
“我想去和过去告别。”
秦无一的手徒然松开，目色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怒意，“梨小琮，你为何总要和过去告别？我认识你时你说离开玄冰门是和过去告别，你离开鬼市时说跟那个穆尘回去就和玄冰门告别，偷回灵草之前你犹豫不决，你安慰我是和过去告别，离开玄冰门那一夜你对着你师父哭得稀里哗啦，也口口声声说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你到底要和你的过去告别多少次？”
“我……”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死死盯着梨小琮的眼睛，“你到底是和过去告别还是舍不得穆尘，梨小琮你回答我！”
“你听我说，无一。”
“我不听。”秦无一大手一挥，将整齐叠放在床上的喜服洒落在地上，“你向来有主见，要去便去。我管不了你。”
白马寺。
梨小琮站在寺庙门前慢慢抬头，油纸伞遮住半个匾额，雨水如同珠帘一般顺着白马寺三个大字往下滴落，她任凭雨水打湿裤腿，一对对新人进进出出低声私语，梨小琮站在原地犹如回到过去，一时间竟有些怔然。
这几日天气是越发暖和，她体内的百鸟朝凤也跟着越来越凶险，夜里多梦，时常梦见过去的事。
穆尘下凡历劫尝人世百苦时，她偷摸下凡被逮住关在通天塔内，在通天塔内的日子她通过白青藤的铜镜每时每刻看着穆尘与白青藤朝夕相处。
从通天塔释放后她又偷摸下了一次凡间，这一世她先遇见了穆尘，那时她所求的很少，不过是想留在穆尘身边，陪他尝一世的苦。这一世她与穆尘做过短暂的一世夫妻，那一世她留了一样东西在这白马寺中。
她体内有百鸟朝凤，她并不是什么重活一世，虽然暂时弄不明白她为何又进入轮回，但若她不是重生，那么这件东西依旧安静地躺在白马寺中，她要拿回来。
“相公，你看这珠串可好看？”
“好看。这是白马寺主持亲自主持开光的，带着能保你平安。”
“真的？那我俩一人一串。”
梨小琮看向那对新婚夫妇，男人将珠串戴在女子手腕上，女子满脸殷红低着头垂目看手上的珠串，男人眼中情意绵绵，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那一世他俩也像眼前这对新婚夫妻一般手牵手走入白马寺内。
“夫君，你在想什么？”
“娘子，我自幼父母双亡，人亲单薄，我以为我会一世孤苦，所幸遇见了你，若不是你，我怕是早就病死在那个雪夜。我在想你是我这一世唯一的一点甜。”
“无论多苦，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梨小琮剪下一缕头发与穆尘的断发绑在一起，傻傻地跪在佛祖前虔诚地乞求佛祖能将时间就定格在这一世，他俩能生生世世这般厮守。
蓦然回首，梨小琮冷笑，当年的自己真是傻得可怜。
这两段结发就埋在白马寺这棵参天大树之下。梨小琮一掌拍松地上的土，寒风卷起薄土，一个木盒赫然出现在其中。
梨小琮看着那个完好无损的木盒，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梨小琮，你连这个木盒也要拿走吗？”
梨小琮猛然一惊，看见身后的穆尘，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他周身的肃杀之气，他动了杀念。
“我不是要拿走，我是要毁了它。”说罢梨小琮抬起手向着这木盒拍去一掌，却被玄冰刀拦截在半空中。
“毁了它就能抹去你我的过去吗？你我注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你怎么抹去？”
穆尘声音极轻，犹如划过皮肤的鹅毛那般轻盈，可他的眼中却透着一丝疯魔，梨小琮甚至觉得有些看不清他。
“我们的纠葛是你一剑斩断的，”梨小琮指着自己心口问道，“你忘了吗，穆尘，是你的剑插进这里。”
“那一剑不是我本意，你知道的。”穆尘举起玄冰刀，“多说无益，我原本想与你解释，现在看来你执念在此，既然欠你一剑，还你便是。”
梨小琮一个反手，玄冰刀摔在地上，“我不想给你一刀，我已经不需要你的所做任何事，我只要毁了这木盒。”
“我决不允许你毁了这木盒。”
穆尘怒目而视，梨小琮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它对你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你我夫妻那一世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吗？”穆尘慢慢走近梨小琮，“你看着我回答我。”
“是的。”
“好。”穆尘握紧梨小琮的手腕，薄唇慢慢呼出热气，“可你已经嫁给我，你不能再嫁给别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
“梨小琮，你是修仙之人，你理应信守诺言。”穆尘说道，“那一世发生的事我从未忘过，你既已许我，你就不能再有别人。”
梨小琮终于看清穆尘的眼睛，他的眼里的欲望与暴怒被苦苦地压抑在黑色瞳孔之中，她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
“就算我们做过一世夫妻，如今缘分尽了，你我各安天命各自安好又有什么错？就算是仙侣也可去月老那和离，你我不过是寻常人家夫妻，更是不作数。”
“便是因为是寻常百姓夫妻才更不能说散就散，那是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
“梨小琮，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青藤从天而降，目光定格在穆尘苦苦抓着的手上，她咬着牙说道，“这里是我和穆尘上一世定情的地方，你这个女人又来横插一杠。”
“你和他定情的地方？”
梨小琮笑了，指着白青藤说道，“穆尘，你轮回尝百苦，你我只做了一世夫妻，剩余的九十九次你的娘子在你身后，你还是去找她吧，这也是你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
穆尘眼底燃气腾腾怒意，试要将梨小琮吞没，“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除了你，我从未与其他人成过亲，哪怕是渡劫时我也不曾娶过其他人，我的心里没有其他人。梨小琮，你一而再再而三这般误解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没有其他人？容我提醒你，仙尊，你是在与她的大婚之日将剑插入我心口的。”
“梨小琮，容我也提醒你一下，那时我与她还并未成亲。”
“你非要和我这样胡搅蛮缠吗？”
穆尘双唇紧闭，手强有力地握住梨小琮胳膊，“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梨小琮怔怔地望着穆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她来不及面对自己的情绪，也不想面对此刻心中的情绪，心中恐慌不已，赌气道，“好，你杀了她，我就相信你。”
第62章 、大婚
“姑姑回来了。”
“姑姑你这些天去哪了？让我们秦公子茶不思饭不想的。”
海蓝儿激动地对秦无一大喊，“姐姐回来了！”
梨小琮一回来迎面撞上秦无一，她摸了摸鼻子，也不管秦无一眼中是不是压抑着怒火，也不论他之前对她发了多大脾气，梨小琮笑着打趣道，“你这么着急忙慌跑去哪里？”
秦无一的眼睛里饱含怒意，脸上面无表情地看向梨小琮，看得她有些发怵，“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秦无一双手紧紧握拳，忽地又松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见梨小琮重回他怀抱，这几日来他飘忽不定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海蓝儿双手遮目，无奈地摇摇头退了下去。
梨小琮不挣扎由着他抱着自己，但等了好久好久秦无一也不松手，“你能不能先松开我，我饿了。”
秦无一恋恋不舍地松开梨小琮，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梨小琮真的回来了，眉眼才舒展开，“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你一离开我便后悔了。”
“都过去了，”梨小琮道，“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嘛。”
秦无一仔细瞧着梨小琮的眉眼，见她并无怒意才敢说道，“我本想追上你，但……”
梨小琮佯装生气推开他，“说得这么好听，怎么没见你追来？”
秦无一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琮，你别生气。都怪老爷子，他拦着我不让我去，他说若是这次我自己回来了，我俩才算真的在一起。”
“老爷子说得没错。”
秦无一本欲开口问她去白马寺可还顺利否，可话到嘴边却道，“你的喜服改好了，你要不要再试试？要是再不合适，今日还能再改。”
“好啊，我去试试。”
梨小琮回到屋内静静地关上门，屋内暖洋洋的，火盆早就备下，可她的双手还是觉得冷。她后背紧紧贴在门框上环顾四周，这屋内琳琅满目摆的都是嫁娶之物，窗框上、桌上的蜜饯盒上就连衣柜上也被秦无一调皮地贴了个喜字。
喜服安静地陈列在床上，红得扎眼，她的眼睛有些干巴，目光停留在手腕红痕上，这是穆尘留下的。
昨日穆尘抓住梨小琮，木讷地转过头去看向白青藤，“小琮，你当真？”
梨小琮只想一心摆脱眼前的穆尘，她狠心地说道，“是，你只要杀了她，我就从此认命待在你身边。”
“什么？”
梨小琮激动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从来只有我一人吗？那就证明给我看。”
穆尘的眼睛空洞，呆呆地看向梨小琮，仿佛是在确认她话中的命令，梨小琮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阻止，只听见一个，“好。”
梨小琮只觉自己手腕一松，玄冰刀冲着白青藤而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穆尘疯了。
后来的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倒不是替白青藤惋惜，她死有余辜，而是梨小琮怕了，她怕再发生变故。
门口有人敲门，敲了好几声她才听见，秦无一站在门口并没有推门而入，他小心地问道，“小琮，喜服合适吗？”
“合适，我很喜欢。”梨小琮将喜服盖在自己身上，将脸埋在红色中，脑海中满是穆尘目光，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照着办，她从未接触过他这般目光，也害怕他这样陌生的目光。
“小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爷子答应我，待你我明日成亲之后他就着手回灵草入药，我爹很快就会没事了。”
“那真是个好消息。”
梨小琮推门，却没有推动，秦无一说道，“别动，民间有传言新婚夫妻成亲前一夜不能见面。”
梨小琮笑了，“你堂堂魔道太子爷还信这个？”
“原本不信，现在信了。”
月光底下，秦无一的轮廓异常清晰，梨小琮的手指贴在木门上顺着他的轮廓划拉。
“小琮，待我父亲康复之后，我就把魔尊之位还他，你不喜欢墨守成规，喜欢热闹，我会带你走遍四海八荒，我们俩做一对平凡夫妻，就像在桃花镇那样，可好？”
梨小琮不假思索，“好。”
秦无一并未离开，他停留在门口踌躇片刻又问，“小琮，明日你就要和我成亲，你可后悔？”
梨小琮看着门上倒影出来的轮廓，秦无一明明那般高大，可斑驳的影子却弯着腰。
后悔？她为什么要后悔？她从来不后悔。
梨小琮笑道，“无一，别瞎想，能有幸与你成婚是我的荣幸，明日见。”
大婚。
药王谷今日阴雨绵绵，秦无一又吩咐在山谷上覆盖起厚厚的浓雾毒障，下起雨来烟雨蒙蒙的，石阶上苔藓也翠绿翠绿的透着鲜亮，满园的郁金香叶上布满水滴，瞧得人欢喜。
梨小琮犯困一大早就被海蓝儿从被窝里拖起来，她哈欠一个接一个，坐在铜镜前看着丫头们给她梳洗打扮。
海蓝儿羡慕地摸着梨小琮的长发，“姐姐，你穿喜服真漂亮。”
“漂亮个鬼，也就是成亲，下回你们要是再让我这么早起，我就扒了你和秦无一的皮。”
“戴这个，这个好看。”海蓝儿挑出一个纯金的凤钗戴在梨小琮头上，“姐姐，我听桃花镇的人说民间出嫁的姑娘都戴这个。”
梨小琮又打了个哈欠，上眼皮就快撑不住要合上了，“你怎么这么兴奋？不知道还以为你今日出嫁呢。”
“别瞎说，”海蓝儿吐了吐舌头，“我是见你出嫁高兴。”
梨小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笑容，“我也挺高兴的。”
“吉时已到。”
梨小琮戴上红盖，由海蓝儿搀扶着走出屋子，见秦无一高头大马地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小琮，我来接你了。”
海蓝儿打趣道，“你这大嗓门隔着这么大老远就喊起来，只要不是耳背的人都听见了。”
秦无一坐在马背上也不甘示弱，“海蓝儿，你是不是得改口喊我姐夫了？”
周围的家丁丫头们纷纷起哄，“喊姐夫喊姐夫。”
海蓝儿吐了吐舌头，“要我改口是不是得有改口的好处？”
秦无一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这就要看太子爷有多少诚意了。”
梨小琮也点点头，“我也想看看无一你有多少诚意。”
秦无一笑道，“行，看在你姐姐份上，我那些宝贝你随意挑。”
梨小琮问道，“蓝儿，你满意了吗？”
海蓝儿满意地点点头，秦无一又说道，“既然这样，能不能让我接你姐姐去成亲了？”
海蓝儿手脚麻利地将梨小琮推到花轿上，梨小琮指甲掐着她手背，挣扎道，“你这丫头这么快就把我给你卖了。”
秦无一跳下马，着急地横抱起梨小琮就往花轿里塞。
梨小琮护着自己的红盖，“好啊，合着你俩是串通一气。”
“嘻嘻，姐夫你快走，省得姐姐反悔。”
“好嘞。”
秦无一跳上马背，“你别忘了过来喝酒。”
海蓝儿挥了挥手，“我跟着就来。”
“新娘子来了！”
药王站在大宅门口等着，大老远见到秦无一，笑骂道，“你这小子这般得意。”
秦无一说道，“我父亲呢？”
药王说道，“放心，我已给他服下一剂药，他已经在大殿等着你和新娘子了。”
“谢谢老爷子。”
秦无一牵着梨小琮一步一步走入大殿，秦无一看着喜帕之下若隐若现的侧脸，又看了看神色木讷顺从的秦浪。
“一拜天地。”
秦无一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眼角察觉梨小琮弯腰才急急跟着拜下去。站着满屋的丫鬟都笑成一团。
“二拜高堂。”
秦无一喊了一声，“爹。”
秦浪的眼睛微微抬起来，“慢着。老头子，你也坐上去。”
药王愣了愣，秦无一说道，“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我干爹吗？没有你就没有我，你赶紧坐上去。”
“这……”
梨小琮开口道，“不坐也得坐，算是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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